佳畫藏美人
縣衙,停屍房。
許鹿竹看着屍體,面上鎮定自若,可還是抵不過生理反射,此時胃裏面是波濤洶湧。
屍體全身上下布滿了傷口,身上那處男性所有器官卻是被兇手割掉了。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許鹿竹從驗屍房出來,跨過準備好的火盆。
縣尉大人正在前廳等着她。“死者是縣裏富商楊壽家的大公子楊富。”
許鹿竹緩了一會,便慢慢道來,“死者口鼻中,以及指甲等處未發現水草,水泥,排除了溺水而亡,從身上傷口看來,是他殺,但真正的死因,是中毒而亡。”
縣尉大人點頭,臉色明顯沉了下來,冷漠的回答,“看來應該是兇手死後抛屍,想讓屍體流入江海中。”
話畢,門外一中年男子哭喊着進來,穿着打扮華麗無比,散發着富貴的氣息,“請縣尉大人快快做主,找到殺害我兒的兇手,我定要将那兇手千刀萬剮。”
“楊老板,請快快坐下,我正要與你說呢!”縣尉大人雙手作輯,轉頭示意方冷。
不一會兒,縣尉大人便将他安置坐好,方冷也端着茶水過來。
方冷在他耳旁說道,“大人,知縣大人去,去茅廁了,久久未來,他這才過來找您。”
縣尉大人莫求嘴角抖了抖,心裏面罵人的話不知吐露了多少,又是同樣的招數,每一次遇到煩人棘手的事情,他都是這招,這麽多年一點新意都沒有。
楊壽此刻眼睛紅腫,剛才已經在知縣大人那空坐着哭了一個多小時。
莫求又不能敷衍了事,畢竟他可是資助了不少銀兩用于他們辦案。
“楊老板,找到兇手是我們的職責所在,我們定将全力以赴,不負身上所穿着的這件衣服。”
他擡起袖子摸了摸眼淚,“我兒平日裏雖是纨绔了些,但若是惹了人,那是不可能的,我這個位置本想傳給他,我好游山玩水養老去,忽然出現這種事情,那兇手簡直是罪該萬死,縣尉大人,你可一定要抓住那兇手。”
莫求放下手中的茶杯,正想啓唇回答,一道清冷如寒風的聲音傳了過來。
“楊老板,請問貴公子平日裏是否常常去煙花柳巷之地。”
衆人皆朝向門口望去,州南栀的身影正朝這邊走過來,她輕輕做了個輯。
楊壽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你就是莫大人的徒弟,這衙門裏唯一的女捕快。”他轉頭看向莫求,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你這徒弟可真像你,不怕天不怕地的性子和你簡直是如出一撤。”
“黃毛丫頭而已,楊老板千萬不要見怪。”
楊壽盯着州南栀,“姑娘,這地方怎麽了?去不得?”
“南栀并不是這個意思,我查過了,最後看到貴公子就是在那春醉樓。”
楊富常常去春醉樓,這是出了名的,也因此,去年和婁家二小姐訂的婚事也被取消了。
“是嘛?那州捕快的意思是在春醉樓找到那兇手了?”
“楊老板,并沒有,南栀想問,楊公子平日裏還經常去什麽地方?”
楊壽臉色緩和了一些,“平日裏就是跟着我去做生意,除此之外,便沒有去其他地方了。”
楊家是做絲綢生意的,在南方這一帶也是小有名氣,經常走南闖北是常事,每次出去做生意都會将楊富待在身邊,按理應該是懷疑那些做生意的仇家,可屍體身上的那個器官被割掉,讓州南栀決定先從他身邊的情史查起。
“那在做生意這一塊上,楊公子可否有被人糾纏?”
“糾纏?”楊壽冷哼一聲,“州捕快的意思是我兒子不正經,惹了什麽外頭的女人?”
“楊老板,我不是這個意思。”
莫求站了起來,看了州南栀一眼,便打斷兩人的談話。
最後好不容易将楊壽送走,莫求看着州南栀,輕輕嘆了口氣,朝她說道,“去繼續你的工作吧,我還有些事要與鹿竹說。”
“好的,師父。”
莫求轉身去了後院,許鹿竹正在擺弄着工具。
“鹿竹,京墨那臭小子呢?”
“莫大人,我不知道,他去哪沒有告訴我,這你還得問他。”
莫求雙眉皺起,沉吟片刻,“鹿竹,你下次得讓他報行蹤,不然你牽不住他。”
許鹿竹挽起袖子,“莫大人,有什麽事嘛?”
“也對,他聽你的,鹿竹,你幫我勸勸他,你剛才也瞧見了,南栀這溝通能力,給案件大大提升難點呀。京墨這人狗嘴裏屁話多,說話方式也能哄得人開心,你讓他帶一帶南栀,也順便讓他是時候該收心,做好本職的工作了。”
州南栀出了名的高冷,不會說話,但是其武功高超,吃苦耐勞,很多方面表現突出,況且還是不可多得的緝拿犯人的捕快,莫求就是看重這些,才破格讓她進了這衙門,做他的師父。
“莫大人,你剛才說什麽?你說京墨…..”她眨了眨眼睛。
莫求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我說他金口玉言,口吐如花兒一樣的芬香。”
她點頭,老實答,“莫大人,我見到他就幫你傳達,但我真不能替他做決定,我也要回去寫驗屍記錄了。”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莫求嘆了口氣,這要是三人合成一個人那就完美了。
京墨尋完了河流,也并不是一無所獲,沿着河流兩公裏,河流一處岸上,他發現了衣服的一塊碎片,氣味聞着很是熟悉,但又不記得在哪裏。
又沿着河流走了回去,只見一背着劍的紅衣女子正站在岸邊若有所思。
“等我?”
“嗯。”她側頭,眼睛直盯着看向京墨,“有什麽收獲?”
京墨從懷中掏出那快碎布遞給她,“一位女子的衣裳碎布。”
她微微皺眉,接過去輕輕聞了一下,立即回道,“春醉樓的味道。”
京墨恍然大悟,怪不得那麽熟悉,但他突然意識到什麽,退了一步,将她身上上下打量個遍,雙手環胸,“怪不得我說你那麽冷漠,敢情喜歡春醉樓的女人。”
州南栀淩厲的眼神望過去,幾乎是咬着牙說道,“京墨,你是想跳河而死還是死在我的刀劍下,選另一條吧。”
他雙手作輯,“還望女俠饒命。”臉上依舊是嬉皮笑臉。“但是這布料摸起來手感絲滑,用料不普通,春醉樓能穿得起這衣裳的姑娘不多。”
州南栀仔細盯着這塊布料,“難道是楊家的絲綢料子?”縣裏面就數楊家的絲綢布料賣得最好,很多有錢的人家首選的地方就是在他家買。
“我等下就拿去看看,如果真的是,不會認錯的,楊家制作的絲綢染色是有他獨家的手法,一般人還真的模仿不來。”
她咽了咽喉嚨,睫毛随着眼眸擡起微微輕顫,“楊富最後出現在衆人眼中,是在春醉樓。”
他摸了摸下巴,“情殺?”
州南栀轉身,落下一個幹淨利落的身影,京墨迅速跟了過去。
許家。
京墨一進家門口,院中兩位老人正襟危坐,左下方,許鹿竹端端正正坐于椅子上。
許老太太嘴角嫣然一笑,“既然人齊了,家庭會議開始吧!”
右邊那空椅子明顯是留給京墨的。
怪不得,京墨在推開院子的大門時就感到有一股別樣的殺氣,他聳聳肩,活動着肩骨,和許鹿竹來來回回交流了好幾個眼神。
“剛才劉叔過來拿走了咱們家的一個大公雞,幾塊姜,還有艾草,說是辟邪用。”許老喝了口茶,緩緩道來,眼神不經意掃向那兩個小娃娃。
“啊,那劉叔還真的是老不正經,不要臉呀,真的過來拿呀!”京墨雙手別在腦後,不客氣的吐槽道。
也難怪,劉叔是出了名的愛貪小便宜。
許老眯着雙眼,卻是彌漫着一股淩厲,與他不經意間對視了兩眼的京墨心生寒意。“你若是不同意,人家會過來拿?你個小不正經的,劉叔還輪不到你評價。”
“京墨,罰你三天不能吃肉。”許奶奶插話打斷,打破這股無形的殺氣。
“嗯,知道了。”
審完了京墨的錯誤,許老望向許鹿竹,“這條子留得挺好,不是說了不讓你去衙門嘛,又不是沒有仵作了,非得你一個女孩子抛頭露面。”
“爺爺,那催師傅這些天不是回鄉下了嘛?我不去誰去,現如今有了命案,更不應該推辭。”
“你給活人治病還不夠嘛?還要去和死人打交道。”他說完,望了望旁邊坐着的許老太太。
她也趕忙接道,“就是,這要是被兇手盯上,你可怎麽辦?”
“我會保護她的。”京墨道回,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能幹什麽?”許老立即怼了回去。
“比你的強吧。”
許老呵呵笑了兩聲,淺淺翻了個白眼,黃口小兒!緩緩淺嘗了兩口茶水,不言語了。
“鹿竹,幹完了這次,下次就別去了。”
許鹿竹不點頭也不搖頭,柔聲說道,“奶奶,我餓了。”
她了然,插話打诨,“那家庭會議結束,進去吃飯,吃飯最重要了。”
一瞬間,三人都往堂屋跑去,留下許老風中淩亂。
他手抖,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需要收拾的場地,嘆了嘆氣。
飯後,許鹿竹窩在房間內寫驗屍記錄,京墨将一碗銀耳蓮子羹端了進來。
“飯後甜點,請許大夫享用!”
許鹿竹自然而然放下毛筆,對于京墨的萬般稱呼,她早已經習慣了。
他順勢坐在她對面,“明天去一趟春醉樓吧!”
“去幹什麽?”許鹿竹擡眼,“找頭牌。”
他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還請許仵作明鑒,是辦案。今天發現了一女子的碎布,那布料的味道是春醉樓的。”說完,還拿給她過目。
許鹿竹接過,輕輕溴了溴,“這是春醉樓獨有的香,有安神舒緩的作用,但用量須得精确,過多就和迷藥一樣。但有個缺點,遇水則開。”
“南栀也說,這楊富最後一次出現在衆人眼中,就是在春醉樓,有沒有可能是情殺?”
京墨點頭,“有可能。”
“對了,莫大人讓我問你,願不願意今後收心去衙門做事,不偷懶,還順便帶一帶南栀。”
他翹着二郎腿,做思考狀,“唉,我哪裏敢帶州南栀,不過,她這樣子很好的,你倒是可以跟她多學一學,人麽,不必太過油嘴滑舌。”
“你一直這樣下去,上面的萬一查下來,知道你總是不務正業,你不怕他們對你進行懲戒呀!嚴重的話,會不會性命不保?”
“那你希望我去嘛?”
她沉思了一會,“京墨,你為什麽老是聽從我的意見,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那你的意見呢?你想不想去。”
他身子往椅背靠去,雙手搭在後腦勺,“我不知道呀!”
許鹿竹雙手托腮,眼睛望向他,直直的看向他,“那如果有一天,你的親生父母來找你,你會不會也來詢問我的意見呢!”
他身子坐直,很篤定的回答,“會。”
兩人四目相對,許鹿竹看不到一點虛情假意。
将那碗喝完的銀耳蓮子羹推向他前面,“洗碗去。”
他起身,唇角勾了抹笑。“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