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落無悔
宮殿之中,皇上的寝殿之內設有密室,這是當年謀反事件之後特意為此設計的,為方便照顧官家的身體,許鹿竹和江太醫就是在這,一遍又一遍探着藥方,希望能盡快研制出解藥。
眼見一周過去了,京城之中,患病的百姓就死掉了兩千多人。
許鹿竹望着這些藥材,任憑內心焦灼萬分,卻也是無計可施。“江師父,如今我們根本就未知曉病人的情況,也不知曉這發病的原因是為何,在這對着方子草藥發呆,就是浪費時間。”
江太醫放下手中的筆,正欲開口時,屏風外又襲來一陣熟悉的咳嗽聲。
“咳,咳咳。”
聲音一響起,兩人就即刻起身往外走去,熟練的扶着皇上坐起,輕拍他的背,熟練的準備着湯藥和藥丸。
“胡公公。”
“不用喚他,他被我支走了。”皇上擺手,江太醫端着盤子遞上了湯藥,服侍着官家喝下。
許鹿竹輕輕拍他的背部,“官家,一個藥方子的設置,不是憑空想象就能寫出的,需要病人的配合,鹿竹鬥膽,想出宮為百姓看病。”
他推開許鹿竹的手,“不必了,太醫院的太醫已經去了,你們可以詢問那些太醫,讨些經驗。”
許鹿竹不死心,再次道,“皇上,既要研制出解藥,可也要知曉這病情來源,若是盲目研制,反而耽誤了時間。”
官家抿唇,呼吸略微急促,半晌,他看向江太醫,“既如此,江太醫去勘查。”
江太醫:“遵命,皇上。”
許鹿竹将藥碗放下,又拿出一粒藥丸,轉身剛想遞給皇上。
只聽見皇上輕輕哼了一聲,孩子似的賭氣一般,一甩袖子,氣息漸漸平息,“朕的病情朕自有定奪,什麽時候走,我心裏面有數,無論什麽神丹妙藥都救不活我的。”
許鹿竹耐着性子大着膽子再一次勸解,“皇上,這粒藥丸是控制身上毒藥的,不能不吃。”
那日匆匆忙忙被叫來宮中,就知道官家身體被下了毒藥,但這毒,她不知是何毒,眼下局勢混亂,皇上的病情更是不能傳出去,所以幫皇上看病的江太醫和自己被一同留在這了,時時刻刻關注官家的身體,當真是用命來照顧,倘若出了差錯,頭顱就要掉在這了。
皇上看了她兩眼,猶豫再三,這才接過藥丸,猶豫再三,将那枚藥丸吞咽下喉底。
“皇上,麗妃娘娘求見。”胡公公進來傳報,官家恰好喝完了藥。
許鹿竹轉身收拾着藥渣和湯碗,就往隔間裏去。
“告訴麗妃娘娘,不必過來了,讓她好生待在宮中,不要亂走動。”
胡公公欲轉身離去,就被皇上叫住了,“還是讓她進來吧!”又看向許鹿竹,“你就不必躲避了。”
不一會兒,麗妃娘娘就領着一名丫鬟進來了,身旁丫鬟提着食盒,她拜見了官家之後,緩緩走到床邊,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忍不住握着皇上的手,嬌滴滴的妩媚音調,“皇上,妾身特意為你從西疆尋的方子,有利于您的病情,妾身也知曉皇上您怕藥苦,就将其與之煲湯了,特來請您嘗一嘗。”
“朕已然無礙,多虧了許大夫。”
“許大夫?”官家沒有稱呼為太醫,麗妃娘娘順着看向許鹿竹,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倒是讓她大驚失色。
這便是許家後人,許鹿竹。
麗妃娘娘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她兩眼,抿唇含笑,“竟然如此,也讓許大夫看看我這湯如何?”
端着食盒的丫鬟盛了一碗湯藥遞給許鹿竹,許鹿竹一下便聞出了那些所加入的藥材,确實都是補身體的中藥。
“娘娘,聽聞西疆的藥确實很好,乃是大補的湯膳。”
“那是自然,這也是依着我們西疆老祖宗的法子,藥效跟着也提升了許多。”
官家正眼都未瞧麗妃娘娘一眼,待她身邊的丫鬟放下那湯藥,“如今請安也請完了,便回宮歇息吧!”
胡公公聽懂官家的意思,恭恭敬敬朝麗妃娘娘行禮道,“娘娘,官家這時辰需要午休了。”
“既如此,本宮明日再過來看皇上,”轉頭笑意綿綿,“皇上,這藥膳若是有效果了,明日我就在讓人熬煮端過來。”
皇上微微點頭,閉眼休息。
待麗妃娘娘走後,官家緩緩睜開眼睛,“鹿竹,你去細看這湯藥是否有何不妥。”許鹿竹領命,就将這碗湯膳淺嘗了一口。
藥雖苦,但為何會有茶香,這茶香的味道偏偏如此熟悉卻又不認識。她記憶力很好,就算是不認識的東西,只要是嘗過或者聞過,她都會有些記憶,可這她怎麽就想不起來是何物呢?
京城之中,以往熱鬧的街道小巷,如今都是一股蝕骨的血腥味。
柳丞相用手帕擦拭着沾染到血腥味的小指頭,交給了身旁的奴婢,短短幾天,不知道發生了幾起暴動,一批跟着一批百姓的屍體被運出京城火花。
“讓人将屍體處理幹淨,過冬的衣裳也快不足了,再去給百姓添置一些。”
阮大人提着茶蓋撥了撥茶葉,慢條斯理,品嘗一口之後,才緩緩回道,“我已經讓人準備着了。”
“再有五天,便結束了,待軍隊進城,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新的霸業就要開始了。”
阮粟神情淡然,手垂在扶手之上,“柳丞相這些話放在心中即可,要有耐心等待富貴的降落。”
柳丞相撫了撫下巴上的胡須,“阮兄所言有理,是我太過于心急了。”
阮粟看着緊閉的門窗,低聲沙啞的語氣從喉底發出,“銀子所得多少?”
“百姓供奉的銀子已經達到我們的所需,待接下來幾批百姓繼續發病,侍衛再搜刮所得銀子應該能超出我們的估算了。”
“最後幾批百姓背景如何?若還是那些一窮二白的,便勿要白費力氣了。”
“不是那些小老百姓,都是一些小家世族,他們背地裏握着的銀子不少,料想也掀不起什麽大風浪。”
阮粟面色如常,如此看來,豫王殿下這次是将京城之中的世家貴族到老百姓,都給重新洗牌了,誓要建立屬于自己的王朝。
大理寺。
州南栀跨進房內,自從上次大排查失敗之後,整個大理寺又熬了幾天,劉裴玄也是忙得焦頭爛額,大理寺已然成為了第二個家,平日裏一向注重形象的他,今日胡茬都沒有刮,部分黑發披散垂在肩頭。
旁邊王七彙報着早上巡街時見到的情景,“柳丞相的管理方法簡直是存在大問題,已經有很多無辜百姓的性命受此牽連了,今早上,又送了一批百姓去城外火化。”
劉裴玄頭也未擡,手上握着的毛筆在勾勾畫畫,“嗯,我知道了,我已經跟靖王殿下彙報了,只是這次的事件,皇上全權交給柳丞相負責,你查案之時遠離他些,我怕他發瘋傷了你。”
州南栀聽他那麽一說,嘴角不經意揚起笑意。
王七出去後,劉裴玄微微擡眼,朝州南栀擡了擡下巴,“晚餐在桌面上放着,你先吃一些,對了,疫情的源頭查到了嗎?”
“還未,我和小六重新排查了,京城中的水井都再次查過,水源都沒有問題。食物也一一排查了,不在吃的上面。”
“不在吃的上面,人一輩子無非是衣食住行,住的地方沈将軍負責勘察了,沒有問題,行的話如今百姓未曾出行。”他握緊了拳頭又松開,來來回回,“那就還有衣裳了?”
“我這就去查。”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排查,州南栀好幾日沒有睡好,為了排查這病源,既費人又費力。
她很快吃完了食物,提着劍又往外走,寒風蕭瑟。
天氣入了寒冬的中旬,再過兩個月便是除夕了。
州南栀肩上忽而傳來暖意,一件棉襖披在了身上,旁邊,劉裴玄剛剛收回了手指,“男女授受不親,這扣子,你自己系一下。”剛才州南栀出來之時,劉裴玄就暗暗跟了上去。
州南栀乖乖系好,所呼出的氣息透着白霧,“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嘛?”
劉裴玄搖頭,“我向來睡眠少,怕你跌倒在地上,這冰天雪地,翌日被雪覆蓋就糟糕了。”
他吐槽之後,便說道,“京城之中供應皇室的衣裳和普通百姓的不一樣,皇室的有專門的禦意坊,但在百姓之中,如今負責制作衣裳供應綢緞的主要是兩個地方,一個城北,另一個在城南。”
“才兩家?”
“對,其他的都是店鋪,布料都是從這兩家供應的。之前不止兩家,但他們暗中打來打去,就只剩下兩家,皇室的很難進,只能從老百姓身上搜刮。”
“那我們現在去哪?”
“我們去城北的那家,張冼大人帶着人手去了城南那家查探。”
京墨帶着新的消息進入百曉閣,并未直接遞交給消息接收處,反而直接找到了閣主,剛推開門,就看見一個丫鬟正幫閣主穿衣。
他斜靠在門邊,雙手環胸調侃,“老頭是要培養接班人嗎?你放心,我不會嫉妒的,也不會暗中害死我的親人的。”
他讓丫鬟下去,遂而低頭彎腰,手提起靴子就朝他扔去。
被京墨輕而易舉躲過,那靴子掉落在門邊。
“有事情,郎溪将軍的死,确實與西疆拖不了幹系,他要競選百蠱會會長,西疆的人自然是不會放過他,所以這百蠱會的會長也不會是他。”
“你如何知曉?”
“這問題問得好,雲辰和我一起聯手查到的,也牽扯新的問題出來了,都說這陣子京城不穩定,各大家族都開始保命的保命,站隊的站隊,豫王殿下的動作快了些,西疆的軍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西疆的軍隊不會那麽容易進來吧!”閣主坐下,眼眸盯着京墨。
京墨走了進來,坐在了另一張椅子上,“老頭呀,你是退休了?豫王和西疆勾結,若要進來定然簡單,何況靖王殿下要召躍遠将軍進城,沒有了主力,自然是會有些漏洞讓他們鑽進來,胡那圖的商隊,之前讓我幫他一把,我順着這個線索往上查,發現西疆另一家獨大的與胡那圖是對家的商隊可不就是麗妃娘娘的舅舅負責的,我再順着這線索往上查,呵,這百蠱會的會長還真的就是咱們大聿朝的豫王殿下。郎溪将軍的死,背後兇手就是他。所以…..”
閣主:“所以你要讓為父替你殺了他。”
京墨不明所以,閣主又道,“如若現在殺了豫王殿下,你是嫌百曉閣活得太長了嘛?”
京墨哀嘆一聲,知道他這便宜老爹又想歪了,“所以我們必須小心,要計劃一個周全之策。”
閣主也沒有想到,豫王殿下有這能耐,“他要和西疆勾結,就不怕西疆別有用心。”
“別有用心肯定是有的,他那麽聰明,不會猜不到,這些年,他也有自己的軍隊,就是想利用西疆替他奪得皇位,随後就可以上演狡兔死走狗烹的戲場了。”
“看來又有場惡戰,但最重要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麽?”
“保護好許州兩家。”
“嗯,聰明勁還是遺傳到我的。”
冰寒雪地,這城北磨衣坊仍舊散着昏黃色的光芒。
“入冬了,這棉襖訂單量是多了很多,但眼下這個疫情,似乎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是剛忙了。”
兩人趴在牆頭,劉裴玄接話,“柳丞相一直源源不斷送了衣裳棉被給百姓,我父親負責百姓的吃食,想來問題還真的是出在了衣裳上。”
州南栀偏頭,壓低音量,“所以你早就讓人查了這衣裳,你懷疑有問題。”
劉裴玄微點下巴,示意她看那院子,裏面的人正将衣裳進行浸泡,給衣裳染色。
就只是正規的做衣裳,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又見另一旁,将做好的衣裳依然開始運送。
“我去跟着那輛馬車,你在這守着。”
州南栀點頭,劉裴玄的身影隐入夜色之中,州南栀盯着不久,打算找到機會潛入其中,半晌,雙腳輕盈落于地面上,借着那光,她看到了地上倒映在身後的影子。
雙手往上擡,慢慢轉身。
對面是一個瘦高的男子,一雙眯眯眼下是鷹鈎鼻,在這張瓜子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看了一眼州南栀,“帶走。”
“嚴刑拷打?”身旁的侍衛詢問,那刀疤男搖頭,“如今正缺人手,帶她去做工,安排一個床位。”如今京城之中,老弱病殘,更為恐怖的是那疫情,人手顯然是不夠,再加上柳丞相的不斷施壓。
州南栀被安排去浸泡衣裳了,剛才在遠處沒有發現,這衣裳進行浸泡根本就不是染色,她拿着五顏六色的衣裳扔進那染缸,然後撈起來給別人烘幹。
就這樣幹到白日,天氣蒙蒙亮,她困得直接蹲在地上,怎麽劉裴玄安排的人手還不過來,又等了一會兒,依然不見她的幫手,只能乖乖跟着其他人一塊去休息。
刀疤男親點貨物之後,數量已然足夠,便放着他們去休息。
“哥,今兒個選哪個美女呀?”旁邊侍衛詢問。
刀疤男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漸猥瑣,“新來的那姑娘,一看就是未經人事,想辦法把他帶過來。”
州南栀剛剛鋪好被子,就被人叫了過去,他跟着那人走到了一處屋內,兩人一塊進去,四周無人,卻見那侍衛退了一步,等她轉身想要出去,“嗒”一聲,門邊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暗查不對,她立即捂住鼻子,走到桌子旁,捏起茶杯将水倒入那香爐,染着的香爐很快給熄滅了。
不過是最尋常的迷情藥。
門外緊接着傳來腳步聲,州南栀将衣裳扣子微微解開了一顆,扶着太陽穴坐在位子上,眼神做不出那迷離的模樣,只能閉着眼睛。
推門而入的刀疤男見此情形,眼睛更是看直了,張開雙手就跑過去要抱她,州南栀拿着酒杯朝着他扔去,腿擡起一掃,将他踢到了那門檻上,沒有一句話,這股英氣之間,眉宇間竟有淡淡的妩媚,刀疤男朝他拋了個媚眼,起身,搓了搓手,“想不到你喜歡激烈的游戲。”
門外的侍衛走遠了一些,那麽多日,唯有今日最為瘋狂。
州南栀快速倒了一杯酒,将茶杯遞給他,“喝下它,還有更激烈的。”
那刀疤男聽話的一飲而盡,眼睛牢牢的盯着她。
下一秒,又被踢倒在地上,這一次,他仰頭看着州南栀,臉上的猥瑣化為了害怕,“女,女俠,饒命呀!”
州南栀腳踩在他的後背上,快速将扣子給系上,“那酒杯裏面有毒,若是想活命,就老老實實交待。”
刀疤男艱難的出聲,手扶着她另一只靴子,忍着疼,“女俠,交代什麽呀?”
随後又嘀咕了一句,“那算命的沒錯,我就死在美人計上。”
“這衣裳,有什麽問題。”
“女俠,你在說些什麽呀?”
州南栀加重了力道,他連連嚎哭鬼叫,“饒命呀,女俠,我說,我說,我都說。”
那男子被綁在了凳子上,州南栀站在他面前,聽着他訴說罪行。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聽從命令的,上面的人讓我拿這些藥丸泡水,然後送到街巷尾的小庫房裏面。”
“那藥丸呢?”
“在那櫃子裏面。”
州南栀打開櫃子,見到了那些藥丸,随後眼前忽現天昏地怨的旋轉,她倒在了地上。
刀疤男欲開口呼救,冰涼且鋒利的劍,猶如地獄閻王爺朝着他招手,下一秒架在了脖頸上。
劉裴玄加深了力道,脖頸明顯可見的血痕。
那刀疤男便不敢出聲了。
一壺水澆在她臉上,州南栀醒來了。
入眼是熟悉的房間。
“醒了,南栀,對不起,我來晚了一步,城南那邊出了點事情,張冼他們差點被發現,人手都去支援那邊了。”
州南栀雙手撐着床起身,推開劉裴玄伸過來的手,“沒關系,反正沒有出事,沒事的。”
劉裴玄眼神黯然,繼而說道,“張冼查探的城南的制衣訪也是一樣,将制作好的衣裳送去街巷尾的那處庫房。”
州南栀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神色愧疚,“可是我們已經被他們發現了,如今打草驚蛇了。”
“放心吧,都解決了,已經蒙混過去了。”劉裴玄起身給她端了一杯水,待她喝完,又繼續說道,“昨晚上我跟着那輛馬車去了街巷尾,除了衣裳之外,你知道還有什麽東西嗎?”
州南栀半躺在床頭,盯着不遠處桌面上的那些藥丸,“不會是這些藥丸吧!”
“這些藥丸也有,但是還有另外的東西,”他緩了一秒,“五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