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落棋無悔

落棋無悔

太醫院。

将這最後一筐藥材處理好,剛剛坐下休息,許鹿竹便被叫走了。

走到江太醫身邊,他正收拾着藥箱,“今日小柳兒身體不舒服,你就與我一同去萃仁宮。”

“好的,師父,我這就去準備藥箱。”許鹿竹點頭,這萃仁宮就是皇後娘娘居住的宮殿。

來到宮外,由着嬷嬷将兩人引進去,廳內,一襲牡丹繡淡青色衣裳的皇後娘娘正倚在榻上休息,挽着八寶珍珠鳳冠,簡雅不失端莊華貴,往下看去,靜和公主正半蹲着幫皇後娘娘揉腿,一身淺粉色的散花水霧翠煙百褶裙,頭盤飛仙髻,右插翠竹流蘇随着她的談笑大幅度晃動,母女間交談甚歡。

行禮過後,江太醫給皇後娘娘把脈,不過仍舊是些老毛病,郁悶糾結于心,多年心結不得散。

“江太醫,我道依舊是些老毛病,那藥甚苦,添些紅糖讓我解個饞。”

“娘娘,這是新研制的藥方,與從前的不同,是靜和公主特意送來的毒蠍子入藥,只是微微有些苦。”

皇後看向靜和,眼中滿是欣慰,“懂事了些,知道該孝敬母親了,眼下都快要成婚了,靜和,可不能再胡鬧了。”

靜和摟着皇後的胳膊,撒嬌語氣,“母親,靜和一直懂事。”又看向許鹿竹,“這幾日想着要學些女紅,但身子實在是不舒服。”

皇後撫摩她的額頭,“身體哪裏不舒服了?讓江太醫給你把脈看一下。”

她努嘴,眼神在許鹿竹身上輾轉,“前些日子讓玉竹郡主幫瞧了病,她說并無大礙,雖開了兩副藥,但我喝了并無藥效,眼下我身子還是不舒服,母親,是玉竹公主醫術不精,還是我自己太過于驕縱?”

皇後被身邊嬷嬷擡起身,“江太醫,麻煩您給公主把個脈,看看究竟是何情況?”

“是。”

許鹿竹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幫着江太醫打下手。

半晌過後,江太醫的回複是并無大礙,只是睡眠有些不足,須多加休息。

“我失眠早已經多日了,為何玉竹郡主開給我的藥沒有治療失眠的呀?”

失眠多日?江太醫眉毛微挑,知道公主又要找小樂趣了。

“回公主話,前幾日給公主把脈,确實無失眠現象。”

“是嘛,那就是你醫術不精,母親,這玉竹公主醫術不精,反過來怪我亂道病情。”

皇後單手扶額,輕輕按揉太陽穴,“那你想如何?玉竹郡主尚可年輕,江太醫正帶着她學習,今後十幾二十年,醫術自然可與江太醫睥睨,更何況前些日子百姓失心瘋,玉竹郡主的五水散足以證明她醫術不差。”

被母親這麽一說,靜和也只能在一旁幹生氣,都怪倩影,這出的是什麽破主意。

靜和公主被皇後娘娘纏着說些大道理,反倒讓州南栀放了一個假,跟着沈元臻出宮的馬車出去透氣。

州南栀回了州府,十幾年陌生的感情,她站在祠堂前,對着那些牌位倒沒有任何感情,偌大的州氏家族,只剩下她一個人,倒也孤零零。

香紙在盤子裏燃燒着,火花映出了一道身影,州南栀本能提劍往後刺去,身影晃動,卻聽到一處熟悉的聲音,“幸而本少卿閃得快,否則你這州府的牌位又會多一人。”

“我州家牌位皆為保家衛國而死,你有什麽資格放上去。”如今不是在大理寺,她也不需要顧忌上下級關系,索性冷聲回應。

“也是。”他走上去,拾起香火紙往盤子裏都放去,“晚輩一些心意,承蒙将軍守護,得一方平安。”

“劉少卿,深夜闖入我府邸是為何?”

“正事,使臣如今死在了驿站裏。”皇上讓靖王殿下和大理寺一塊暗查,于是将京墨,和許鹿竹和州南栀也提了出來,這幾日便不用去皇後娘娘宮中了。

上好的宮殿,這次西僵派了四名使臣來律朝,如今死的那位正是在宮殿上說着和親之事的使臣,癱倒在桌椅旁邊,仵作未到,不能随意移動其屍體。

“劉少卿,仵作為何還不來?”按照大理寺尹慷的脾氣,早就将遲到者給辭退了。

劉裴玄将周圍的痕跡查清楚,将魚泡手套摘下,“這次的仵作是上面找的,我可沒有資格。”

又等了一會兒,仵作便過來了,是許鹿竹,州南栀即刻眉開眼笑,一旁板着臉的劉裴玄臉色稍微緩和。

而許鹿竹身後跟着京墨,腰上別着一把別樣的殺羊刀。

兩人眼神交流一番,許鹿竹便拿出工具檢驗一番。

“身上沒有打鬥的傷痕,吃食也沒有問題,具體的,将屍體運回大理寺在仔細檢查。”

京墨帶着許鹿竹先離開,許鹿竹本想叫州南栀一塊,可劉裴玄的眼神,她最終還是沒有說。

兩人将此處圍住,同時防止消息不能散播出去,便往大理寺趕去。

至于其他使臣此時正在宮中和官家談話。

劉裴玄神情與往日不同,實際上,整個大理寺都不好受使臣在聿朝被殺,加上前方戰事兩軍陷入僵局。

這個案件便成為了關鍵點。

三人在門外等候,陣形略微奇怪,州南栀左右兩邊,皆站着人,左右張望兩眼,抖腿姿勢也如出一致,饒是對人際關系不敏感的州南栀也能感受到兩人之間莫名的情緒。

她該不該開口,而兩個人大男人也在賭,賭兩人誰先開口,州南栀感覺兩人在她耳邊跳起了眉毛舞。

州南栀始終保持沉默,直至許鹿竹驗屍結束。

“死因暫時查不到,死者身上無打鬥痕跡,甚至于,死得很安詳。”許鹿竹着重強調了安詳兩個字。

衆人安靜,許鹿竹又緩緩說道,“所有的吃食,包括茶水都無毒。”話畢,只有樹上的蟬鳴聲回應。

沒有人開口,這些話,幾乎沒有一絲線索,本來想着靠驗屍能得到一點點線索,如今聽了許鹿竹的話語,也有些失落。

“明日,使臣便會來讨個說法,先聲稱是因病而亡。”一聲沉穩有力的話語響徹整個屋內。

衆人循聲望去,紫色暗黑紋錦繡袍在夜色下顯得邪魅。

“拜見殿下!”異口同聲,衆人行禮。

“無礙,只是想詢問案件進度。”

坐在主位上,趙景澤微微掃視一眼。

劉裴玄率先起身,颔首之後緩緩回道,“死者乃西疆土喇使臣,于下午被身邊的護衛發現,死于殿內,白日除了和使臣見面,便是參與了前日的招待使臣觐見的宴會。”

“宴會?他接觸的人也不少,在宴會上并無異樣,他身邊的三個使臣的身份如何?”

“四位皆為西疆朝內重要大臣,其中一位戴着面具的因身份特殊,不能摘下面具。”

話畢,京墨一言不發,和靖王殿下對視一眼,便先帶着許鹿竹離開。

兩人走出門外,京墨偏頭,許鹿竹望了他一眼,兩人繼續往前走去。

“不回答我嗎?”京墨跟上她的腳步,追上他的腳步。

許鹿竹側頭,飛快在他耳旁道了一個人名,那戴着面具的使臣名字。

京墨眼中的笑意甚濃,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和我想的一模一樣,真是夫妻心有靈犀。”

許鹿竹眼尾微微上揚,依舊往前走去。

“因病而亡,這就是聿朝皇帝給我們的答複嗎?泱泱聿朝,竟是這般敷衍了事?”

宮殿之上,三位使臣站在朝堂之中,宮殿內只有兩位皇子,以及端坐于龍椅之上的聿朝皇帝。

豫王殿下起身,語氣帶着疑問,“哦?這話從何而來?”

“京城百姓口中,我們西疆使臣帶着誠心過來,卻不想出了這事,如今還被你們草草了事,你可知這西疆使臣可是我們百蠱會的副會長。”那位帶着面具的使臣說道。

“百蠱會?你們百蠱會的蠱蟲是任何人便都可操縱的吧!”豫王微微揚起下巴。

“百蠱會可是我們西疆最聞名的組織,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操縱蠱蟲的。”旁邊一位身材較為臃腫的使臣冷哼一聲,不滿的說道。這位使臣名喚剌曉。

“那為何前段時間我聿朝百姓深受蠱蟲折磨,嚴重者失去了生命。”豫王即刻反駁,不帶一絲的思考,這坑更是提前挖好的。

“百蠱會名聲響享全國,除了西疆之人,想要偷學這門技術的人多的是,但諾是學不會,只會反噬從而失去生命。”

“使臣的意思是我們京城百姓的這場蠱蟲之亂是自食其果了。”

兩位未戴面具的使臣此時被豫王一番話語氣得五官幾乎皺在一起,而那位戴着面具的使臣隔着面具倒是探不清臉上的神情。

站至另一旁身材清瘦的男子遂而站出來,手放在左肩,朝着堂上行了個禮,“并無這種想法。”

“兩朝來往,皆是為了兩國和睦相處,這件事我大聿朝是會給你一個交待的。”

“聿朝的大理寺辦案效率高,三天時間可否?”

靖王起身,“三天後是聿朝的七夕節,素聞使臣有帶家眷過來感受七夕的節日,不如先感受一番我們聿朝的節日氛圍,五天後我們必定告知結果。”

驿館。

四人在驿館徹徹底底查了個遍,依舊未見一絲線索。

“世界上沒有天衣無縫的犯罪,這線索被遮掩的太過于完美了。”劉裴玄盤腿坐于毯子上,輕輕拂了拂袖子。

“太過于完美?劉少卿只怕是沒有認真找。”他特意望了一眼仍舊在一旁找線索的兩個女孩。

州南栀恰好起身,單手插在腰間,無奈看了一眼京墨,頭疼得很,只怕兩人又要重新吵起來了,還是決定又重新搜索了一番,依舊未見任何異樣的情況。

“東西擺放整齊,桌面上吃食吃了一半,吃食無任何問題,四周門窗皆掩護好,毫無打開的痕跡。”許鹿竹重新縷了一遍線索,驿館分給使臣的住所是一人一所。

此次的案件十分重要,關乎着兩個國家,頂在京墨和劉裴玄身上的壓力巨大。

劉裴玄不以為然,手輕輕拖着下巴,“這案件恐怕不是找出兇手那麽簡單,要找出一個讓兩個國家都服氣的辦案結果。”

京墨轉了轉眼珠子,頗有絲挑釁意味,嘲諷道,“如此說法,兇手不是聿朝,更不甚西疆,難不成是鬼神?”

劉裴玄擡了擡下巴,“前幾日有抓到過大理的細作。”

張冠李戴,這招确實厲害。

州南栀輕咳兩聲,“一定會找出兇手來的。”

兩男子也覺得這個方法是想不通,聳聳肩,起身晃了晃。

然而很忙的兩人也不知在忙着些什麽。

“素聞靜和公主脾氣秉性活潑,與我西疆民風淳樸,若是能與我西疆王子和親,對于我西疆和聿朝兩朝往來,起了大作用。”剌曉使臣道來,語氣較剛才略微平和。

芳沁公主和躍遠将軍早已經訂婚,這婚事還是官家親賜。

此番話語一出,豫王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另外兩位神情依舊,一副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竟然使臣從百姓口中得知這案件的相關事情,那麽也應該知道靜和公主早已經定親的事情了吧!”

“躍遠将軍,如何和我方抗戰的躍遠将軍,皇上大可放心,我們求娶靜和公主絕不會存在報複的心理,反而是真心實意的,還望皇上同意。”

端坐于朝堂之上的帝王平和說道,“過三天便是七夕節,使臣可多了解我們這的習俗,便再談和親的事情。”

“啪”靜和宮殿之中已經傳了一下午瓷碗砸壞的聲音。

宮中和靜和作對的人不多,敢和靜和作對的人更是少,“定然是那芳沁那賤人搞的鬼,都已經定親了,還妄想讓父親退婚,我瞧,她是眼紅我嫁給了将軍,得此婚姻,幸福美滿,嫉妒罷了。”

靜和看着一地被砸碎的古董,雙手叉着腰,毫無往日的公主姿态。

望向旁邊的婢女,“讓人把這些東西都給收拾了吧!”

婢女朝等候在門外的太監使了個眼色,不一會兒,便将倩影公主給請了過來,婢女将宮殿內收拾幹淨,又重新上了一盞茶,

不到一會兒,屋裏便安靜了下來,倩影幫着她分析情形,“靜和,這法子倒像是芳沁公主所想,可若是行使起來,憑她的能力,是做不出來的,若不是找了別人,是絕不會讓官家随随便便改變主意的。”

靜和搭在她手上的右臂收回,眼神微微眯起,“你倒是提醒本公主了,本公主差點氣昏了頭腦,這芳沁定是找了別人。”她緩緩坐下,手狠狠揉了揉太陽穴,“會是誰呢?負責和親的事情官家交給了誰呢?”

“你說會不會是豫王殿下?”靜和忽而看向倩影,詢問道。

“這,本公主也不知道。”

靜和深嘆一口氣,她絕不會去和親。

“父親,和親我是不會去的,您是皇帝,可我也是你的親生女兒,這婚事也是父親您親賜的,您就忍心我孤零零的去西疆嗎?”

“靜和,事情不到最後一步,不要太早下定論。”

“若是和親的聖旨一到,我還有機會反悔嗎?”靜和轉而看向站在旁邊的趙景安,“這件事是不是兄長您從中作梗?”

此話一出,皇上眼神寒冷的看了她一眼,不知天高地厚。“規矩呢,往日的規矩呢,靜和,不要血口噴人。”

靜和撇了他一眼,又轉回頭,“女兒不敢。”

父女倆對視一眼,化為無聲的哀嘆,在這皇宮之中,她是完完全全把皇家當家人看待,怨言之類的都是明擺放在嘴上 倒是比宮中其他爾虞我詐,頗有心機的人多了去,所以自己也一向寵愛這個女兒。

“靜和,可這和親是兩國交好的大事,一位公主平息一方戰亂,你覺得如何?”朝堂之上,那位帝王不怒自威,靜和哪裏不知,公主的使命,可人性的自私讓自己一再怨言,為何偏偏是自己,是已經訂了婚的自己。

從宮殿之中出來,靜和剛才的嚣張跋扈是一絲未見,全身落寞。

“公主,你怎麽了?”

靜和搖頭,擡眼閃過一絲光芒,吩咐身邊的婢女,“去書房幫我研磨,我要親筆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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