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黑的煙霧在眼前彌漫, 視野內只有方寸之地。
秦顯為表誠心,又尋了兩只金丹境魔物,重傷它們後留給藺绮殺。
藺绮拿木劍殺死它們後, 一點分數都不舍得浪費, 又拿了兩張生符甩到魔物屍身上, 魔物被渡化,屍身化作破碎光點消散于天地間。
秦顯看見藺绮用符,回頭瞧她一眼,問:“師妹符劍雙修?”
“我剛剛開始修煉, 還未擇道,就想各道都試一試,左右我各道都沒什麽天賦, ”藺绮溫言細語解釋, 她擡眼望秦顯, 手指垂下搭在木劍上, 目光軟和, 腼腆笑了下, “無論是符道,還是劍道,我都只學了個皮毛,讓師兄見笑了。”
也是, 她連一把合适的劍都沒有。
秦顯語氣溫柔:“師妹哪裏話,你有進學之心,就是天大的好事。”
坦白講, 他看得出藺绮的築基境界。
她連道都沒擇, 卻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築基, 料想藺宗主給她砸了不少仙丹靈藥。
秦顯由此, 窺出幾分臨雲宗深厚難測的底蘊,心道不愧是天下第一仙門,若這些靈丹妙藥給他,年輕一代第一人說不定就不是藺浮玉了。
秦顯在心中貶低了藺浮玉一番,将其揣測為靠丹藥升階的空架子,這才痛快了。
他按劍和藺绮往前走,約莫走了一刻鐘,并沒有遇見魔物。
秦顯閑極無聊,又想起心中那抹讓人驚心動魄的薄藍,他的心思又活絡起來,道:“藺師妹,進秘境前,你身邊的那個人難道就是你姐姐。”
“我那時還當她良善,卻不想都是僞裝出來的,她如此對待師妹,豈能如此算了,”秦顯擰眉,冷笑一聲,他言語氣憤,一副深情模樣,“師妹答應幫我的忙,我又豈能看着欺負你的人逍遙法外。”
“秦師兄不必如此氣憤,都過去了。”紅衣少女周遭氣質淡入煙雲,輕紗攏月般。
秦顯揚聲道:“不可。”
他義正言辭:“師妹答應為我解燃眉之急,就是我的恩人,說句不要臉的,還是我未來的道侶,我若不能幫你報仇,還算什麽君子!”
藺绮擡眸凝望他,眼神清潤,平靜無波。
若是容涯在這兒,定然知道這是自家祖宗生氣的前兆。
可惜秦顯自視太高,又被藺绮忽悠瘸了,當真以為她是只天真無害不會咬人的兔子。
藺绮的眼睛清潤透亮,安靜看人的時候,杏眸圓潤,眼尾微微下壓,有一種全身心信賴他人的乖巧。
這種目光讓秦顯思緒跌宕,看藺绮的目光愈發晦暗不明。
藺绮壓下心中煩躁,溫順垂眸,聲音輕而低落:“可是,師兄又能做什麽呢。”
秦顯連忙說:“不如師妹将那人身處何地告知我,我幫師妹出氣。”
藺绮眼簾輕垂,一只手攏在鮮紅袖擺中,輕輕拈了下布料,語氣危險,嗓音軟軟,問:“怎麽出氣啊。”
秦顯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變化,兀自笑道:“她眼神不清,竟然将師妹這樣的珍珠當沙石對待,眼盲到這種地步,倒不如真得瞎了。”
“我将她的眼睛剜出來,給師妹出氣可好。”秦顯看着藺绮,話中夾帶私欲。
藺绮低頭。
她心中頓時生出無盡戾氣,目光落在煙霭中一處石碑上,神色薄涼,語氣冷詭,輕緩道:“好啊。”
“等我們回去了,我就将姐姐的下落告訴你。”藺绮語氣輕緩。
秦顯颔首應好,又道:“師妹盡可以相信我,我真心想為師妹做些事。”
藺绮笑而不應。
此時,兩人已深入濃煙腹地,秦顯一直跟着藺绮走,此時計謀得逞,他唇角一勾,騰出心思随意望了眼周遭環境,眼前漆黑,濃煙如炭。
秦顯微微皺眉,從芥子中拿出一只定位羅盤,羅盤将将出現在手中,一聲尖銳的嘶吼震耳欲聾。
“嘶——”
視野內,出現一條小山高的漆黑長蛇,蛇鱗如冰錐,讓人見之生寒。
秦顯臉色難看。
這大蛇竟是元嬰境。
藺绮個蠢貨,連帶路都不會,他們究竟在什麽地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秦顯咬牙,抽劍出鞘。
“沙——”蛇身迅速擺動,漆黑的巨大聲影隐于濤濤滾滾的黃沙之間,它的速度快如閃電,明明身軀巨大,行動起來卻異常靈活。
秦顯捏訣作劍陣,浩浩劍光橫蕩而去,幾十道長劍虛影竟無一道命中大蛇。
眼見大蛇的猩紅血口出現在眼前,尖銳蛇牙上還滴落着腥臭膿液。
秦顯的目光落在幾步外紅衣少女身上,他面色陡然陰沉下來,腳下步法變換,頃刻間出現在藺绮眼前。
還未等藺绮有動作,他伸手将紅衣少女重重往前推。
秦顯自己則身形不穩跌倒在地,吃了一嘴的沙土,岩石撞得他眼前發黑,他意識不甚清明,就聽見重物摔在地上沉悶的聲響。
他不用看都知道那定然是藺绮。
他很少見到元嬰境的魔物,牙齒打顫,心中道,藺绮,別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帶不好路。
廢物就是該死的。
既然不能死在他的床榻上,那幫他拖延時間而死,也算她死得其所。
秦顯劍尖抵地,一擡眼。
說時遲那時快,所有事情發生也不過短短幾秒鐘,一抹鮮豔的紅在塵沙中翻滾。
就在大蛇逼近血口咬下的那一刻,藺绮瞬間側翻而起,手中金光閃現,出現一柄青銅長弓,弓身古舊,帶着洗不清的血腥氣。
“嘶啦!”
大蛇尖牙咬下的瞬間,尖銳長牙擦過藺绮的長袖,如冰刀一般在嬌嫩的皮膚上劃開一道鮮血淋漓的口子。
藺绮眼睛都沒眨一眼,目光冷詭鋒利,腳尖一點翻到蛇頭左側,大蛇眯起豎瞳,猩紅瞳孔中燒起怒火。
它蛇頭一轉,血盆大口張開,尖銳的長牙閃着泠泠寒光,就出現在藺绮正上方。
只要它咬下去,這抹嬌貴端豔的紅色,将在頃刻間洇出濃烈的鮮血,染紅肮髒塵泥。
藺绮完全對自己的危險處境置若罔聞。
她微微擡頭,烏黑長發垂散而下,紅衣少女長身玉立,站在風中,仰望昏暗天空,神色清潤薄涼,她搭弓,射箭。
“咻”地一聲,箭矢攜死符飛出,這一箭氣勢浩蕩,如有山海傾頹、天河倒灌之力,瞬間,萬事萬物摧枯拉朽,箭矢所過之處死氣彌漫,帶着無盡冷戾詭異之勢,箭矢上金光耀目,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箭矢破空聲,大蛇吐信聲,尖牙上粘稠毒汁滴落的聲音,混亂的聲音交雜在一起,忽而,一聲包含怒火的嘶鳴聲從濃煙上刺下,這嘶鳴穿透整個魔潮戰場,此時,城外大部分生靈都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藺绮搭弓的手微微顫抖。
就在大蛇尖牙咬下的瞬間,一道黑影自空中飛下,蛇頭迸裂流出鮮血,帶着鮮紅血液的毒汁落在藺绮手上。
藺绮擡頭,看見一只遮天蔽日的巨鷹。
——它是這次魔潮的主将,合道境,只差一步就可直升化神。
在這只巨鷹面前,先前元嬰境的蛇孱弱得如同一只蚯蚓。
巨鷹利爪拔地,叼着蛇向前滑行幾裏地,尾羽處,還插着藺绮射出的箭矢。
這一切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快到秦顯連爬都沒爬起來,此時,他如看陌生人一樣看着自己看中的藏品。
怎麽……會這樣。
藺绮身上沾了大蛇鮮紅的血液,她回頭看過來,目光清冽。
秦顯看到合道主将出現的瞬間,心中就湧出一股濃濃的戰栗,事情好像已經完全脫離掌控,害怕在瞬間轉化為憤怒,他高聲斥道:“蠢貨!你知道你招惹的是什麽嗎!”
藺绮垂眸一笑。
她輕輕擡起一只手,鮮紅袖擺在風中招搖,藺绮語氣可憐,輕聲道:“我知道呀,所以我好害怕,我想讓秦師兄保護我。”
幾裏外,巨鷹咬死大蛇後,去而複返。
“秦師兄那麽喜歡我,一定會保護我的,是不是。”她笑盈盈問。
秦顯覺得她瘋了,他握緊劍柄,劍尖抵地,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
藺绮眉眼彎彎,目光透過黃沙荒土,落在秦顯身上。
纖細指節一彎,輕軟的聲音在黃沙中飄搖:“歸一符,炸吧。”
秦顯周遭的荒土上,隐匿的歸一符接連炸開,耀眼的金光一道又一道升起,吸引了巨鷹的注意力。
直到這一刻,感受着巨鷹憤怒熾熱的目光,秦顯才知道這些符紙炸開的目的。
藺绮剛剛站在這裏,符紙就在這一方土地上扔着,但凡他多留意一眼,都不會發現不了,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他握劍的手攥得發顫,手背青筋暴起,秦顯牙齒打顫,道:“藺绮,我帶你掙分數,幫你殺金丹境魔物,為什麽,我待你不薄。”
藺绮輕飄飄笑了。
但凡秦顯真有他說得那麽無辜,她都會高看他一眼。
她拿着一方幹淨錦帕,慢條斯理擦幹手上沾染的血跡,只是道:“秦師兄,人性複雜,未見得我就是個好人呢。”
秦顯瞳孔緊縮,渾身戰栗。
漂亮的少女終于卸下所有僞裝,露出其頑劣不堪的本性。在那雙清潤剔透的眼睛裏,秦顯竟然看見了不可一世的淡薄和冰冷。
和那個藍衣少年如出一轍。
他厭惡藺绮身邊那個少年的目光,并深深忌憚他。
直到如今才發現,藺绮和他是一類人。
一根手指豎于唇前,藺绮漂亮的眼睛裏映着星火,好看又蠱惑,她笑得清甜,說:“秦師兄,要加油哦,不然你就死啦。”
言語落下的瞬間,傳送符的光芒亮起,紅衣少女瞬間沒了蹤影。
秦顯看着飛躍而來的巨鷹身影,歸一符的爆炸吸引了巨鷹的注意,哪怕那一箭不是他射的,他也沒處伸冤。
藺绮,藺绮——
錯看你了,你可真是好本事。
秦顯在心裏不停咀嚼這個名字,目光陰狠,他握着本命劍,一躍而上迎上巨鷹。
他只是一個金丹,迎戰合道本就是天方夜譚。
他現在唯一能靠的,就是朝晖劍法。
朝晖劍法,專克魔物,他未必沒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秦顯咬牙而上。
朝晖劍法第七式——火鳳耀日。
金色劍氣縱橫交錯,幻化出火鳳幻象。赤色的神鳥羽毛閃亮,自秦顯的本命劍中飛出,火鳳扇動翅膀,無數金色粒子從羽毛上灑下,煙霭被照得清透明亮。
此時此刻,城外混戰的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了天上相撞的火鳳虛影和合道境主将。
城外一角,江梅引渾身是血,眼神冷漠,割斷一個騎兵魔物的脖子。
他擡眸望了眼飛翔的金鳳:“秦顯想殺主将?瘋了吧。”
容儀章手握三枚銅錢,看着天上鬥志昂揚的合道境主将,很懷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出秘境。
她起卦。
然後,從卦象中,看見自己鮮血流幹的死法。
江梅引湊過來:“算出什麽了。”
容儀章收起銅錢握在手中,微微笑道:“不準,不用看了。”
江梅引慢吞吞哦了一聲,慢慢挪開了。
容儀章又開始走神,目光透過耀眼金光,和被金光照得稀薄的煙霭,放在合道主将身上。
剛剛她開草木升靈,借那一方土地上的枯草,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秦顯在那裏,這個毫無疑問。
但是,她為什麽還看見了藺绮。
**
緋色雲霞下,藺绮坐在收光劍上,鮮紅裙擺松松散散垂落而下,她往自己身上貼了一張隐身符,神色淺淡,看秦顯迎戰合道主将。
秦顯,藏得挺深。
因為有姐姐在,她習慣了做事留一線。但她其實很敬佩那些心狠手辣、心思歹毒的惡人,比如秦顯這樣的。
可惜,秦顯狠辣,卻實在愚蠢。
藺绮托着下巴,目光懶洋洋落在秦顯身上,輕嘆一口氣。
巨大鷹身盤踞在藺绮視野內,血口一張,吞噬金鳳虛影,它身上魔氣濃重,潑墨般的黑色塗抹天空,随着火鳳的消失,炭黑煙霭有一次覆蓋整片大地。
藺绮拈着一張死符,手心微微汗濕。
即使遠遠隔着,她都能感受到合道主将的威壓。
即使有秦顯在前,她其實也不能保證自己可以殺了它,藺绮撫了撫快速跳動的心髒,細致觀察巨鷹的殺招。
不知過了多久,藺绮眼前四閃的劍光漸漸黯淡下去。
藺绮解開隐身符。
她站在劍上,再一次拿出青銅古舊重弓,青銅弓上抹不去的血腥氣讓不遠處的巨鷹雙眼發紅,這把弓的氣息,和尾羽上插着的箭矢一模一樣。
藺绮目光薄涼,望着如長箭般刺來的巨鷹。
她從巨鷹猩紅的瞳孔中,窺見了合道主将滔天的怒火。她射傷了它,還欺騙了它,它自然該憤怒。
藺绮深呼一口氣,瑰麗目光透過重重煙霭,望着巨鷹鮮血粘膩的頸脖上,胸腔中燒起昂揚戰意,她擡起手,袖擺在風中晃蕩,像流動的火焰。
她輕聲道:“死符。”
剎那間,伴随着藺绮的靈氣散開,數百張流動着詭秘符文的符紙出現在藺绮面前,組成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藺绮指節垂下,隔着鮮紅袖擺,虛空畫出一個簡單符文:“化風。”
伴随着呼嘯風聲,數百張死符順着狂風的方向,砸向巨鷹的傷口,死氣彌漫,腥臭的血腥味兒充斥在空氣中。
巨鷹吃疼,仰天長嘯,翅膀撲閃掀起大風,數十只禽類魔物憑空而落,它們如同巨鷹的狂熱附庸,看見主人受傷,瘋了一樣不計後果地沖向藺绮,像鋒利的劍。
多虧秦顯,藺绮剛剛就見識這一招了,不至于毫無防備。
藺绮手一擡,燒起剛剛布下的數十張歸一符,歸一符碎屑飄散在黃沙中,如洋洋灑灑的一場雪,一只又一只魔物墜落,轟然墜地的聲音不絕于耳。
藺绮的注意力投在這些小将上,只片刻的工夫,巨鷹便出現在眼前,尖喙細長,直沖她心口處來,藺绮側身一躲,袖擺被撕爛,劇烈的疼痛從手臂延申至大腦。
藺绮沒空去看鮮血淋漓的胳膊,翻身一躍跳上巨鷹的脊背。
耳邊寒風如刀割,将藺绮的側臉刮得蒼白生疼,她雙手緊緊握着收光劍柄,收光劍身青白交錯,劍尖鋒芒閃爍,發尾金鈴唱響,她目光明亮,點漆瞳仁中璀璨如星。
她找準時機,下手幹脆狠厲,刺向巨鷹的猩紅的瞳孔。
**
城外濃霧滾滾,炭黑如墨,看不清形勢,只有滔滔不絕的揚塵,和時而響徹蒼穹的尖銳嘶鳴,昭示着城外前所未有的混亂和危險。
藍衣少年本藺绮留在城裏,郁悶得不得了。
天都要黑了,藺绮還不回來。
怎麽那麽不着家,白衣裳就是這麽教她的嗎。
白衣裳會不會教人啊,怎麽把藺绮養成這樣,不會就讓他教,沒用的東西。
少年走在街上,悶悶垂眸,懷裏還抱着一堆買來的甜食。
他雖然從化神境跌下來了,但化神的感知能力卻沒下降,他隔着結界,望城外黑漆漆的煙霭,總覺得今夜城外不平靜。
幾個滿身是血的修士迎面走來,咕咕叨叨興奮地閑聊着什麽。
少年依稀聽見主将、魔潮之類的字眼,他回頭,扯住一個修士的領子,嗓音清冽,問:“城外怎麽了。”
修士們看着這個衣着華貴的漂亮少年,很和善地解釋:“城外有人在殺合道主将啊。”
他們又叽叽喳喳地讨論起來。
“也不知道誰這麽有勇氣,參加仙門大比的這麽多人裏,修為最高的是藺少主吧,金丹六重。”
“再高也高不過金丹了,金丹殺合道,刺激啊。”
“……”
少年聽他們說話,心中狐疑。
有人在殺合道主将?
殺合道這件事對他來說,沒什麽值得在意的;但是這一批仙門弟子中,有人去殺合道,且那個人很大可能連元嬰都不是,這樣想就非常刺激。
藍衣少年輕拈了下指尖。
這麽刺激,總感覺是藺绮能做出來的事。
“我看見朝晖劍法的火鳳了,殺主将裏的肯定有秦顯。”
“秦顯能殺合道?”
“說不準是天行榜前幾個合作殺?倘若真能殺了合道主将,雲鏡排名肯定有變化,我們等等就是了,當然,他們要是死了就沒辦法了。”
此時,無數人懷揣好奇心,關注着雲鏡。
藍衣少年聽見秦顯這個名字,一怔,目光落在修士們打開的雲鏡上。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雲鏡排行榜上——
迅速跳動的排行像是卡住一樣,頓了一下,一息後,一個人的排名一位一位往前跳。
【第三十七位】藺绮。
【第三十六位】藺绮。
……
【第十二位】藺绮。
……
【第三位】藺绮。
【第二位】藺绮。
【第一位】藺绮。
叽叽喳喳的幾個修士瞬間安靜如雞。
良久。
“這是哪位,名字看起來好熟悉。”恍惚的聲音。
“卧槽,天爺啊……”一個修士神色迷離,喃喃道,“天行榜第一,沒懸念了吧。”
他怔怔擡頭,眼前那個漂亮少年忽然化霧消失,淺藍色粒子逸散在空氣中,瑰奇絢爛。
他情不自禁伸手去抓,指尖觸及粒子的瞬間,刻骨的冰涼傾上心頭。
他回頭看同門,下意識說:“師兄,這個好厲害,我想學。”
他師兄神色恍惚,看看雲鏡,又望望漸漸消失的藍色粒子,欲言又止,反應了一會兒,說:“化霧而行……好像是化神功法。”
師弟呆呆的:“不會吧。”
師兄堅定道:“信我,我被罰抄仙門功法的時候,抄到過這個。”
**
城外。
合道主将身死,魔潮褪去,煙霭盡散。
荒土之上一片清明,夜空中星月朗照,繁密的星星挂在黑暗中,腥甜的血腥氣彌漫在寒風裏。
少年仙尊很後悔。
早知道藺绮去殺主将,他就應該跟着她去的。
藺绮軟軟一小只,很容易死的!
萬一死了怎麽辦!
他循着藺绮靈氣的氣息,在夜空中禦劍,深秋冷風吹起霜藍袍擺,清豔的藍綢如流水。
他在滿是鮮血的荒土上空停出,眼眸垂下,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紅衣少女衣裙淩亂,躺在巨鷹柔軟的腹部,整個人像是從血裏撈出來的一樣,又如同蜷縮起來舔舐傷口的可憐小獸。
藺绮蒼白的小臉兒上也沾了不少血跡,只有那雙烏黑明亮的杏眸,亮亮的,望着禦劍而來的藍衣少年。
她受了重傷,呼吸很淺,可是眉眼彎彎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鮮活漂亮,像是墜滿星星,很讓少年仙尊心動。
林清聽收劍落在她身邊,鴉睫垂下,輕輕眨了眨眼睛,他指尖微顫,輕輕撫去藺绮側臉一道淋漓血跡。
藺绮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語氣溫軟,說:“師兄,魔潮褪去後,星星就出來啦,很好看呢,一起看吧。”
見少年不動,她又催促道:“躺下來呀。”
“它剛死,肚子還是軟的,待會硬了躺起來就不舒服了。”藺绮說。
少年愣愣說好。
他看了會兒藺绮,認認真真将她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确認藺绮不會死之後,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來。
他在藺绮身邊躺下。
巨鷹腹部溫軟,還是熱的,像厚軟的棉被,如果忽略掉鮮血,睡起來确實很舒服。
躺在這裏,視野極其開闊,目之所及是浩瀚星空和荒涼曠野。
藍衣少年側身,薄藍的绮麗瞳孔裏,印着藺绮的側臉和天上的星星,他指節微彎攥着袖擺,拿袖子輕輕幫藺绮擦拭側臉上的血跡。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自己還帶了甜食。
像是怕驚擾她一樣,他的聲音很輕,問:“你晚上沒吃飯,我帶了點吃的,你吃嗎。”
藺绮一直躺着,眼睛都不眨,望着天上的繁密星子。
她聞言動了動,側身看少年姐姐,點點頭,說:“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