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蟲噬人欲
百曉閣內散發一股寒意,侵蝕着所有人,兩人出來沒有多久,氣氛完全變化了。
侍衛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雲辰向許鹿竹和京墨兩人走去,“少主,閣主在屋內等你們很久了,讓你們一起進去見他。”
閣主,不就是京墨的親生父親嘛,許鹿竹擡眼側望,眉宇間盡是擔憂。
京墨緊緊拉着她的手,大拇指輕輕摩挲,同她跨過門檻,許鹿竹倒是看到了一個極為熟悉的身影,她呢喃出聲,驚喜超出了震驚,“州爺爺。”
州爺爺是閣主?州爺爺是京墨的親生父親?
京墨站在一旁,一言不發,他沒有見過親生父親。
似是為了映證兩人的猜測,他轉過身,一張蒼老的臉龐赫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州爺爺。”許鹿竹出聲,眼眶悄無聲息落下淚珠。
他點頭,視線看向京墨,“你對我,就這幅态度?你可知我是誰?”
“州爺爺。”他也跟着說道。
空氣似乎凝結,許鹿竹愣愣的站在旁邊,下一秒,刀飛馳而來帶起的餘波吹起了她的頭發,頭發立刻披散而垂落在肩上。
他偏頭,那把忽而襲擊的小刀夾在他指縫間,盯着州爺爺,啓唇,“州爺爺,二十一年前我母親在我生我時便難産去世了,您如今五十多歲,而閣主今年才四十多歲,這玩的是哪一出。”
“虛假消息,你也信?”
京墨随手一揮,那刀便射進了旁邊的屏風。
映入眼簾的是身姿挺拔的中年男人,五官邪魅,那是許鹿竹第一次見到京墨的親生父親,那是一個身材好大的男人,光是背影就給她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宛如扼住脖頸讓她呼吸不過來。
他朝着州爺爺點頭,不一會兒,室內只剩下三人。
他坐在主位上,許鹿竹這時才注意到那把刀正插在他束起的頭發上,如簪子配飾,別樣的感覺。
這才是京墨的父親,兩人的眼睛很像,桃花眼,就連眼眸中的情緒,都像極了對方,京墨眼中猶如江湖,碧綠清澈,而他的如同大海,一片汪洋,深邃不見底。
他盯着兩人,氣氛再次凝結,誰也沒有開口。
最終,他妥協了,冷哼一聲,“站在那像塊木頭,是要做父親的給你請安嗎?”他語氣如山間的清泉,清爽入心,涼絲絲的。
京墨站在那,“我不知道哪位是我父親,是剛才的州爺爺還是另有他人。”
他抿唇,杯子從嘴角移開,“啪”是杯子在地上發出的破碎聲,他眯眼,眼中透露出危險的信號,“你不接。”
他剛才将杯子狠狠甩過去,他拉着許鹿竹身影往移動了小幅度,如今那杯子碎片在他腳邊,碎成四分五裂。
“不想接。”他回。
“你的傲氣保護不了你的女孩,你想試一試嘛?”
他伸手,将許鹿竹護在身後。
“城西,百姓失心瘋查得如何?”
“還在查。”
“是還在查,還是根本就沒有查。”他問這句話時,眼神卻是落在了許鹿竹身上。
她出聲,跟着喚了一聲,“父親。”
沒有等來京墨的一聲父親,倒是等來了一個女孩的父親。
“父親?私下成婚了?”
京墨眼中冷漠,輕聲嗯了一聲。
他呵一聲,這件事完全不放在心上,“竹丫頭,你想說什麽?”
“城外那些百姓的失心瘋?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還以為你會詢問你跟京墨的事情,如今心系天下,你有這本事嘛?”
京墨深呼吸一口氣,“心系國家百姓,需要本事嗎?這是一種本能意識,為國家百姓做事,才需要本事。”
“嘭”一聲,京墨被踢至牆上,血液從嘴巴流出來,許鹿竹跑過去,扶着他起來,手指搭在脈象上,無礙。
這一腳,他出得迅速,京墨也沒有意識過來。
他的武功內力,遠在京墨之上,“小子,你要想在我面前橫,還遠着,我真不想我的百曉閣會毀在一個廢物身上。”
眼神看向許鹿竹,多了一份柔和,“他不會死,若是能被踢死,他就不是我的兒子。否則生出一個廢物,是我人生的污點。”
京墨嘴依舊硬,“不是我比不過你,而是我現在不想還手。”
他毫不掩飾的嘲笑出聲,口氣還挺大,“你要繼續查這件事,大理寺也會插手。”又望向旁邊許鹿竹,“竹丫頭,你若是想陪着京墨,随意。”
第一次見父母,就是如此的不同尋常。
州南栀習慣性起得很早,但在劉府的這幾日,她卻是累得了自然醒,已經兩天沒有早練功了,緩緩睜開眼睛,腦海中總是飄過倒計時,還有三天,她就解放了。
白天在大理寺被劉裴玄折磨,工作量也是大到離譜,晚上在府內,被她使喚,幾乎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打工。
今日不是她值班,閉上眼睛繼續睡覺,門口傳來了敲門聲,輕聲而清脆,而外面樹上的蟬鳴相呼應。
她沒有搭理,而是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晚上回到劉府,她被劉裴玄使喚着煮面,在加上吃面,入睡時便很晚了。
敲門聲不斷,她睜開眼睛,呆滞了兩秒,這才起身去打開門。
正拉扯不住自己的脾氣,卻在開門一瞬間讓她如五雷轟頂般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傻眼。
劉裴玄一定是有病,對他一定是有病。
州南栀正想關上門,他的腳見縫插針似插了進來,“州丫鬟,你應該伺候我更衣了。”
是的,劉裴玄這個傻子,只穿着裏衣站在她房間外,手肘上搭着他所需要穿的外衣,頭發微亂,耳畔前幾縷長發微微下垂。
五官邪魅,一張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隐隐約約還帶着笑意,鳳眼狹長微微勾起一抹安之泰然,那左眼下的黑痣若隐若現,更增別番滋味。
如今盯着州南栀的臉龐,眼神中确是有股深情。
她耐着性子,極力壓制住情緒,語氣和平時并無兩樣,“劉少卿,你先去院子裏等候,我等會就來。”
他聽聞,很聽話的擡腳轉身離開,院子有一張竹椅,他手交叉于後腦勺,自然而然躺下來。
州南栀在府內換好衣裳,發飾如平日裏一樣,臉上不濃妝淡抹。
等她出來時,劉裴玄已經睡着了。
她瞥了兩眼,淡定不帶任何情緒的離開,卻在左腳跨出門檻時,身後傳來一道低沉悅耳的警告聲,那警告的尾調還帶着笑意,“你右腳若是也跟着邁出門檻,州南栀,我會讓你後悔。”
她置之不理,右腳跟着邁出去。
下一秒,很快轉身又回到院內,朝他走去。
他坐起身,一只腳搭在了竹椅上,左手跟着擱淺在左腳膝蓋上,右手撐在竹椅上臉上由,下沉轉而為驚訝,最後忍不住笑出聲。
州南栀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看着他,習慣性平靜的眼神此時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神愫。
他站起身,身子挺拔,比州南栀高出了一個頭,周身氣息圍繞包裹着州南栀,将衣服遞給她。
她接過衣服,眼神示意着他伸手,薄薄的衣裳,摸起來光滑柔軟,如今是春季的末尾,天氣也逐漸帶着熱浪,手指在幫他穿衣服時,若有若意的劃過他的皮膚,一股戰栗的電流傳來,劉裴玄眼神一直落在州南栀這張平靜的臉上。
不放過她的一絲小情緒,眉宇舒展,鼻子高挺,唇角緊抿,倒是有一股女将軍的氣質。
拿過旁邊的腰帶,環過他勁瘦的腰身,在外人視角,就是劉裴玄張開手臂,而州南栀抱住他的腰。
系上扣帶,将玉佩系上,香囊系上。
她便退後了兩步,站着遠遠的,如見到了瘟神要躲避。
“今天我劉少卿心情好,州南栀,你不用煮早餐了,我來吧!”
州南栀緊抿的唇角微張,“哦,劉少卿,那我不吃了,我還有事情。”
他神情嚴肅,微眯着雙眼,“你說什麽?今日大理寺你又不用去,你去哪裏。”
州南栀沒有回,只是望着他。
然而劉裴玄卻在她臉上讀出了四個字:關你屁事。
好幾日,她都未曾見許鹿竹,她有些事要商讨。
“吃完早餐,去查案子,有新的案子了,上面秘密讓暗查的。”
案子對州南栀的吸引力還是很大的。
他将一袋裝着銀子的布袋遞給了州南栀,“今日工作的俸祿。”
布袋在她手上很重,掂量着有不少銀子。
他早上做了馄饨,皮是昨晚上擀好的,肉餡是剛剛調好的。
馄饨很容易包,州南栀坐在一旁,根本就沒有要幫忙的準備,手拖着腮,饒有興趣的觀察着他的動作。
他一次放的肉餡很多,比外面的多了很多。
“城西有一批百姓無緣無故得了失心瘋,如今已經被隔離了。”
“這馄饨我包的手藝不錯吧!”
“州丫鬟,有沒有興趣繼續做我丫鬟?”
“那得了失心瘋的百姓舉止怪異,也開始出現了人傳人的現象。”
他一直在說,州南栀卻從未回應過,劉裴玄也不惱,熟悉柔和的語氣跟着她聊天。
等到馄饨煮好了,州南栀才回了一句謝謝!
兩人很快來到了城西一處小巷子,這裏有官兵把守,劉裴玄出示牌後領着州南栀就往裏面走去。
窸窸窣窣的聲音逐漸傳來,“我是一只快樂的小魚,每天游來游去。”
“你怎麽吃蟲子,滾開,都滾開。”
“王發,你又去賭錢,你個賭鬼 下了地獄我便要在閻王爺那裏告你。”
“啊哈哈,啊哈哈。”
聲音恐怖帶着不同情緒交雜,一出戲跟着一出上演,交雜一塊,州南栀心裏面如被指甲磨在牆壁上,刺心。
“阮大人。”
“劉少卿。”
一位穿着官服的年輕男子過來,舉手投足風度翩翩,“今日來的太醫在劉二狗家裏了。”
“可以進行問診了?”
他點頭,百姓得了失心瘋,舉止怪異,不配合檢查,但凡有太醫靠近,便會打罵太醫,撓着他們,上手撕衣服,潑金汁等各種動作都有。
兩人來到劉二狗家中,一個略為年輕的小夥子躺在床上,太醫在一旁診脈,另一位太醫如州南栀那日準備着碗,生肉,以及燃着的蠟燭。
無數只密密麻麻的小蟲子從他指縫間出來,那蟲子有五種顏色,青色,紅色,黃色,黑色,白色。
五種顏色,從不同手指尖出來。
不一會兒,那蟲子便被引入碗中,令人驚訝的便是,那火竟然燒不死他,那些蟲子在碗裏面活蹦亂跳。
劉裴玄偏頭在州南栀耳畔說了一句話。
不一會兒,她端了一碗帶水的碗走近來,水倒入碗中,打開時,那些蟲子全都飄浮在水中,一絲生機都沒有,随之,一把火燒了,聽從他的話語,拿到樹底下倒去。
此時也明了,又是蠱蟲,但這蠱蟲,劉裴玄也不知是什麽?
他偏頭,輕聲細語朝州南栀說道,“西疆蠱蟲一般怕火,但他們新研制出的蠱蟲,怕水,西疆缺水,旁人更不會浪費水資源在蠱蟲身上。”
“劉少卿對西疆很是了解。”她想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
“年輕時有機會去西疆游歷過,試着了解一下他們的風土人情,便猜測了一小,果真如此。”他對着州南栀解釋,臉上多了傲嬌。
“如今這蠱蟲對身體倒無任何傷害。”太醫把脈後,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得出其結果。
然而太醫剛剛收拾好東西離開,床上的人哀嚎了一聲疼。
引得太醫又折返回去,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太醫臉上細汗浸出,讓另一位太醫檢查也是如此。
“鄙人才疏學淺,實在是診斷不出他哪裏有問題。”他微微朝着劉少卿鞠躬。
如今這人躺在床上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哀嚎着疼。
一整天下來,百姓的失心瘋演變成了如此。
“看來西疆的百蠱會又研制出了新的蠱蟲。”劉少卿坐在位置上,揉着額頭。
兩人早上就吃了那一頓馄饨,忙活了一天,一點吃的也趕不上,如今肚子是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