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京
靖王府。
府邸很大,這是許鹿竹最初的感受,第一次看到如此富麗堂皇的府邸,與在桃幽縣所接觸到達官貴族的富裕完全超出了想象,畢竟這是生活了十幾年未曾見過的,靖王殿下給她安排的住所也是一處獨立的院子,作為他的貼身醫師,許鹿竹是有權力在府邸中自由行動。
府裏景色也能讓許鹿竹逛上一天,遠處假山上水流直瀉而下,就這一個小型的瀑布,足以可見其高貴,心中湧現出後悔的情緒,當初的自己該是有那麽不自量力,一個井底之蛙竟敢威脅靖王殿下。
順着廊亭慢慢走去,院子裏架滿了薔薇花,漫無目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她心有不安,如今待在這府邸,不能出去,更不能私自跑去找州南栀,不知她在大理寺是否過得很好。
正走神之時,腳步已然轉過廊亭,目光被遠處一袅袅身影吸引,那女子身後還跟着兩個丫鬟,皆穿着碧綠色柳葉繡衣裳,目光自動忽略兩個丫鬟,不由自主看向站在中間的女子。
微風拂過,梧桐樹微微晃動,絲絲木香沁入鼻中。
柔和的陽光下,将她透白肌膚映襯得晶瑩剔透,如一塊玉石,藏不住的發光,秀雅高貴的氣質,鵝蛋臉上五官大氣秀麗,細看,國泰民安的長相氣質,幽蘭般不谙世事,步伐輕盈,袅袅婷婷,珠圓玉潤。
牡丹杏蘭煙紗碧霞羅搭配着藍色水仙散花裙,烏黑長發垂在肩前,那頭上的步搖并未随着她的轉頭而晃動,明明未有過多的裝飾,就已然是傾國傾城了。
她回過頭,一颦一笑皆落在許鹿竹眼中,一舉一動就已牽動着人心。
“許姑娘。”她微微颔首。
一聲許姑娘,聲音不大,卻穿透兩人之間的距離,落入她耳畔,無形中帶着舒心的蠱惑,她快步走上前。
她認得自己,自己卻不認得她,但眼下,許鹿竹知道自己是該朝着她行禮。
女子回頭眼神示意着丫鬟,那兩個丫鬟便主動退下。
她步伐沉穩,領着許鹿竹往不遠處的亭子走去,一颦一動都是大方得體,這禮儀不失律朝典範。
這便是京城女子。
意識回籠,許鹿竹知曉了,能在這靖王府中的,便是蘇檸與自己提起過的長樂郡主。
亭子處有早已經泡好的茶水,茶壺地下的碳爐還泛着火星,茶香味蔓延在周圍,沁入周圍的草木花香。
“民女拜見長樂郡主!”她正準備跪下行禮,被眼尖的長樂郡主先一步扶起。
“我認得你,你就是靖王帶回來的醫女。”
她語氣得體,帶着一種蠱惑,許鹿竹在她眼前很快放松下來。
被她扶起,許鹿竹低頭垂眸,看到了她腰間上系着的玉佩,這玉佩,她認得。
玉佩上的四個字,金玉良緣,她更是認得。
是和靖王殿下身上的玉佩完全是一對的,她便是大家口中認定了的靖王妃。
沈家獨女,沈元臻,靖王殿下的未婚妻。當今皇後的母族,皇親國戚,身份是何其的尊貴,各種官家授予的榮耀,一半左右都落到了沈家人身上。
丫鬟将新的茶葉端上來,她熟練的煮茶動作,許鹿竹也全程被她吸引住目光,很快,茶香飄浮,這一簡簡單單的行為,卻将她的禮儀展現了極好的,動作行雲流水般,既茶之後,丫鬟又将幾碟點心、小吃食呈上。
“許姑娘,這是府上師傅做的拿手小吃,你可嘗一嘗,看是否符合你口味。”
“多謝郡主。”
“按理說,本該是你進府那一日便招待你的,但靖王殿下未提前與我說過,許姑娘,難免有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請包涵,若是需要些什麽東西,可直接同我說。”
長樂郡主好生客氣,反倒讓許鹿主不适應,只是更奇怪的是,府上人少,她在府上幾日以來,很少見到下人,如今長樂郡主身旁的兩個女子,便是她在府上第一次看到有丫鬟。
更何況,長樂郡主的話語完完全全俨然就是一個女主人的姿态。
律朝對于未出嫁或是訂有婚姻的女子,也沒有提前住在夫家的道理。
“許姑娘,我直接喚你鹿竹,可否?”
“民女多謝長樂郡主照顧,喚我鹿竹即可,我的朋友都是如此喚我的。”
“鹿竹,山間柏竹,不折不饒,女子取字竹,堅韌不拔、高雅純潔。林中有鹿,靈敏而吉祥,這名字,很好聽,也當得起。”
“長樂郡主穆贊,希望不辜負郡主話語,能擔得起這名字。”
“你既是醫女,又是殿下看重的,醫術方面自然是高超,我相信你也絕不是庸醫,我倒想詢問,殿下的病情如何了?”
不知兩人的關系如何,這事關靖王的病情,許鹿竹陷入分岔路口,不知當說不當說,“已經好幾日未見殿下了,沒有給殿下把脈的機會,至于病情如何,民女也不知。”
話畢,沈元臻神情未變,只淡然一笑,“鹿竹,你是自小就學醫?”
“是,從小便開始學起。”
“在府上的日子無聊,我也是最近開始學,我可以拜你為師嘛?”
許鹿竹:“能教長樂郡主,是民女的榮幸。”
本以為只是客套話,下午的時光,許鹿竹便一直待在了長樂郡主所居住的院子裏,事實是在見到了她的書籍以及書架上擺放的工具後,才确認,郡主口中的開始學,不是一種客套話,而是實實在在的想要一個師父教。
“郡主,民女不知,若是想找一位醫師,比我醫術好的大夫在京城可不難找。”
“殿下說,你為人謙虛,還真不假,鹿竹,你剛剛告知我的,可是我在書上看了好幾遍都不懂的。”
這些針灸知識,她确實不是在書籍上學的,這是在桃幽縣時,一些江湖道士教她的,說是緣分,便将此贈與她,待她學成之後,那些人便消失了。
“這些左不過是些雕蟲小技,怕是上不得京城大夫的眼。”
“江湖輩有人才出,鹿竹,你就是一位江湖奇才,只是我不能找外面的醫師,很多只能自己研究。”
“敢問長樂郡主,這是為何?”
沈元臻将藥材給放回,“你既知當今的靖王殿下并未娶妻,我住在靖王府上的事情自然是不可外傳,所幸将府上無關的人遣散,少一個知道,便是少了一份風險。”
許鹿竹還想繼續問為何要住在靖王殿下,話到口中,堵在喉嚨處,未想咳出。
萬一呢?是過來看住自己的,豈不是招惹出了事情。
“鹿竹,這件事,我相信你能保守。”
“請長樂郡主放心。”許鹿竹很識相的沒有往下探讨。
她的藥很多,都是許鹿竹在書上見到過,但卻很難尋得的藥材,更甚者,有一些藥物她更是不認識,反而是沈元臻在教着她,“這是止痛藥,藥粉一抹,便不疼了,不止是外敷的,她還可以內服。”
“這些藥是?”
“西疆那邊制作的。但吃多了也不好,晚上會失眠。”
“這些藥材有一些都是西疆的嘛?”
“是的,近些年來的貿易往來,在百姓眼裏,這些藥物在銷路上倒是比我們中藥賣得好,可宮中的禦醫說過,用多了,會傷身體的元氣,鹿竹,你拿一些去研究吧。”
“多謝郡主。”
說是許鹿竹教她,實際上,是沈元臻一直在教着她,來自桃幽縣的井底之蛙倒是看到了新世界。
一直教到了晚上,許鹿竹又在那用了晚膳,臨近睡覺時間,才慢慢走回所住院子。
房間內有燈光亮起,她将門推開,房內并無一人。
桌面上,不知何時多了一碗銀耳蓮子羹,她轉身走出房間,院子裏,除了風吹落葉的聲音,并無其他。
那婉銀耳蓮子羹是暖的,她從頭上取下簪子,伸進碗中又取出,無毒。
她許久未喝銀耳蓮子羹了。
走至床邊,躺進了被子裏。
揮之不去的銀耳蓮子羹,她很想念這個味道,出自那人手中的味道。
她起身,細細環顧了房間,又将櫃子打開,連只小蟲子的身影都見着,緊閉的窗戶被她推開,涼風灌進來,她下意識哆嗦了一下,又将窗戶給關上。
坐在凳子上,碗邊的溫度早已經涼了,捏起勺子慢慢的品嘗,只一口,甜味在口腔蔓延,淚水悄無聲息從眼眶落下,滑落到碗中。
銀耳蓮子羹是冷的,心卻暖和了起來。
久到記憶裏只記得那一種味道,久到她許久未做夢了,久到她望着那碗銀耳蓮子羹發呆,不知何時州南栀推開了窗戶又關上,來到了她房中,坐在了她面前。
“你一直望着銀耳蓮子羹發呆,終于發現我來了。”她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許鹿竹臉上擔憂,起身檢查着門口是否關緊了,“這靖王府戒備森嚴,你如何闖進來的,萬一被侍衛發現,是會丢了性命的。”
州南栀神情無慌張之意,“我雖然是偷摸進來的,但想來靖王殿下也是與侍衛打過了招呼的。”
“那你進入如何?在大理寺還習慣吧?”許鹿竹緊張詢問。
她搖頭,在許鹿竹面前,她報喜也報憂,“和我在桃幽縣裏剛去衙門時一樣的情況,我不喜歡,但是鹿竹,我相信以後應該會好起來的。”
“這裏不是有莫大人的熟人嘛?難道他沒有關照你?”
關照?州南栀覺得他讓自己進去已經是不錯的了,早知道當初也該尋問清楚的,如今這尴尬的關系,州南栀的處境越發艱難。
“鹿竹,不說我了,你呢,在靖王府,還好吧?”
“很好,長樂郡主對我很好。”許鹿竹小心翼翼回答,她不知道靖王殿下和州南栀關系如何,是否有男女之情,但此時州南栀眼裏面沒有任何情緒。“她在府上一直照顧着我,還做了點心和小吃特意讓我品嘗,還讓我教她學醫。”
如此,州南栀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