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權力惹人欲

權力惹人欲

暗黃色燭火悠悠燃燒起來,燭火躍動,将屋內映照,魏将軍攤在地板上,腳屈起搭在椅子上,旁邊酒壺或立,或灑,酒水流在地板之上,沾濕了他的衣裳,喝了一壺又一壺酒,借酒消愁,可他卻是越喝越愁。

府中見魏将軍遲遲不回,遂命人探起沈府的情況,又讓人去找豫王殿下,傳信于他的侍衛長浩三,但一直未有消息。

焦灼之意,魏府的人來到了沈府,皆打着哈哈被蒙過去了。

魏将軍打開房門就被侍衛攔住,“将軍,恕卑職冒犯,這是官家的命令,您不能出這間屋子。”

魏明步狠狠甩門,忍不住踢了那椅子,饒是屋內動靜如何大,外頭守着的侍衛仍就置之不理。“酒水呢,沈府就這般待客之道!”

說完,門開,侍衛将兩壇酒放在門邊,又快速關上了門。

魏将軍越是躁動得厲害,反觀周丞相,就越是冷靜沉穩,于屋內椅子上坐着,雙肩放松,閉目養神,忽而緩緩睜開眼睛,想着豫王殿下不會保住他,也更是知曉了這出戲,最後落了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的局面。

他和魏将軍就是豫王殿下的棄子,早有準備的要棄了兩人,想開了之後,他起身,踱步到了窗戶旁邊,推開窗戶,月色灑進來,他想起前半生科考的歷程,也是借着月色,熟讀科文,孔孟之道,再嘆落了個如今的下場,當真是對不起周家的列祖列宗。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賞月了,日後,再無這樣的機會了。

文臣就是文臣,這種殺人不費刀劍的法子就是文臣的拿手好戲,比武将更快意識到這場戲的目的,也很快便坦然接受。

天剛蒙蒙亮,太陽還不曾升起。

靖王和靖王妃一早便帶着證據入宮,百曉閣将暗查之事告知皇上,魏将軍和周丞相這些年确實不夠乖巧,暗中謀取私利,游走于律法邊緣,但這些尚不能讓兩人徹底失敗。

而如今,這件事,難免是死罪難逃。

太陽升起,一道又一道聖旨将周丞相,柳丞相,魏将軍以及靖王殿下,豫王殿下,陳太傅,餘琳琅以及昨日在鬧事的那些人一一召入了宮中。

這場殿前候審,官家昨日就讓人準備了。

衆人心知肚明,面上仍裝作不知。

直到最後的關鍵人物郎溪将軍攜帶許家州家人前往宮中,這出好戲才開始正式上演。

彈指一揮間,十二年過去,物是人非,

張冼大人坐在下方角落之中,已經迫不及待的提筆記錄在大理寺的卷宗。

宮殿之內,正是當□□宮之日的地點,許鹿竹看着爺爺奶奶的身影愈來愈近,直到站在自己的對面,掐着大腿,極力抑制眼眶中的淚水不讓其落下。

陳益看着多日不見的老友于光明之中走進來,十二年的友誼不變,眼眶瞬時間濕熱,擡起衣袖輕擦眼角。

這場暗中打了十二年的戰,終于得以見天日。

但故事中的人由年輕變老,由年弱成為為偏偏少年。

此時不便敘舊,要緊事最重要,拜見官家過後,呈遞上卷軸,官家和殿下正看着呈遞上來的證據。

許桓餘光看着堂上,當日的官家如今已經年老,日落黃昏,身體又抱怨,不免心頭泛着酸楚,難以言喻的心情湧上心頭,既是對官家當年斷案的埋怨,又是對今日翻案的期許。

又看向昔日共事的老友,多年未見,胡須早已經變白,兩鬓找不同一根黑發了,十二年的未見的情誼都在對視的眼神之中。

昨日鬧事的那些人一一跪在堂下,見了天子容顏,紛紛低着頭不敢言語一句,請求喊冤之事早已經抛擲腦後。

兩旁站着兩派人,一派是許家州家以及朗家人,當年謀反的罪臣,而陳太傅,餘琳琅作為他們的證人,自是站在一旁。

另一派,則是當年謀反的大功臣,魏将軍和周丞相,兩人站位隔着一段距離,饒是一晚上,魏明步也想通了這出戲,自己是脫不了身了,大好前途也就走到這了。

更是成為了上面坐着的豫王殿下的棄子,而十二年前豫王殿下年齡尚小,想拉扯他摻入也是無能為力。

豫王不想有把柄拿捏在別人手上,況且還是被靖王殿下拿捏,豈不是誤了他的奪位之位。

豫王殿下和靖王殿下兩人端坐在皇上兩旁,三人臉色沉穩,神情讓人捉摸不透,許鹿竹餘探着,只覺得背後冷汗沁出,真不愧是皇家父子沉穩如泰山,睥睨天下,威嚴不可侵犯,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獨此一家的氣質無人可任何一世家可及。

皇上看完了呈遞而上的證據,将其合上,豫王坐在一旁準備好了看戲的模樣。

空蕩蕩的殿內。

皇上率先開口,如古老的鐘聲,敲打在人人心中,“賈求,丹紅,你們說要朕徹查當年之事,如今怎閉口不談了。”

跪在下面的人,其身世背景一概查了個清楚,這是大理寺效率最高的一次,張冼早已經交遞了官家,作為今日的審判官,他時刻保持頭腦清醒,以保在适宜的時候開口,免得人頭落地。

被點名的兩人頭越發低了。

張冼适宜開口,“丹紅,你既說你是辰王的貼身丫鬟?為何要捏造此謊言。”

丹紅低着的頭擡起,餘光看向一旁的周丞相,狠下心來,“回官家,奴婢不是辰王殿下的貼身丫鬟,這都是周丞相讓我做的。”

官家看向周丞相,發覺他一臉淡定。

張冼又點名賈求,賈求的回答和丹紅似有相似,“是魏将軍讓我做的。”只這一句不同。

而在一旁的百姓,不用嚴刑拷打,天子的威嚴只堪堪一問,加上他們的主子周丞相占下風,不到兩下,就道出了背後的兇手是周丞相的手筆。

張冼起初記錄得十分順利,寥寥幾頁紙而已,不在話下。

可到了郎溪将軍,張冼手開始泛酸。

郎溪将軍铿锵有力,擲地有聲,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恍然出現,“官家,京城之中,皆是周丞相和魏将軍的勢力,我拿着周丞相和魏将軍往來的密信,密信之上皆是謀反的策劃,字體龍飛鳳舞,字句清晰有邏輯,特別是最後一封信,道了逼宮不成,沈家救駕之後的下策,便是将此罪名張冠李戴,轉移至我郎家以及奉命去抓反賊的許州兩家,這等功名也生生被奪了去,我自是要趕回京城之中,将此證據移交官家,誰料,被魏将軍發現,也深得他重視,竟派了衆多士兵追殺我,若不是蘇維安大人和陳太傅,恐怕屍骨要埋在京城的某個角落了,我逃亡聿朝邊境,還是被魏将軍派兵追殺,若不是被西疆商隊救下,命早已絕。”

“蟄伏十二年,就為着有一日能将證據奉上,還我朗家,還許家和州家一個清白,不至于下了地獄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魏将軍跪在地上,聽聞此,被官家一問,就即刻招認。

“回官家,逼宮的人也是魏将軍的人,假冒我許家人,我許家一門衷心輔佐天子,從未有過謀反的心思,更不曾有謀害皇子的想法。若非餘丞相救下了皇子,又派人留了證據,若非沈家派兵趕到,今日便不會有平冤的可能。”

許老年邁,談起此事,為了許家也是當仁不讓,話語落至整個殿內。“再者,私制五石散,更是一派胡言,”說着,仇恨伴着嘲諷的斜睨一眼周丞相,“周丞相好手段,那配方從何得來?将這頂帽子扣我許家頭上,這十二年來,你又從中撈取了不少好處,連我所避難的偏遠地區幽州桃幽縣也被你盯上了,鬧得百姓惶恐不安,破財妻離子散。”

待許老和郎溪道完,一旁的魏将軍神情憤怒,當着皇上的面壓制在心中,反觀跪在旁邊的周丞相,早已經是心如死灰,從來的那一刻,他便知,無論是他還是魏将軍,都逃不過成為豫王棄棋的命運,就如同那王家的後果一樣。

想他一輩子縱橫老道,卻入了豫王的道。

那道沉穩如龍鐘的聲音再次響起,“魏将軍,周丞相有何言語?可認這罪?”

周丞相跪下,一句辯解的話語都無,磕頭便道,“臣知罪,十二年前,臣和魏将軍謀劃着謀反一事,知曉當日許家州家朗家定會被官家委任去剿滅我們,于是,又商量着逼宮一出,将罪名嫁禍于許家,誰知,餘丞相和沈家救下了官家和靖王殿下,當聽到沈家将宮中控制之時,便知曉這出謀反的戲終究是不行,于是将計就計,這才讓人誣陷許家私制五石散,就待着官家徹查許家時,臣讓人将那五石散的罪名一同嫁禍于許家。”

魏将軍精神早已經瘋颠,昨夜飲酒也多,這出讓他糟心的事情鬧得他頭疼,跟着周丞相的話語胡言亂語,“知曉那次的逼宮事件失敗,于是出此下策,反客為主,只當那日的謀反是一個圈套,只是為了自保。”

“哦,那十二年間,為何不繼續謀反了?”

周丞相啓唇:“十二年間,我既已是朝中重臣,魏将軍更是武将之首,無任何忌憚,加上那日的謀反已然損失過重,無力在謀反了。”

“策劃得如此精密,只是那謀反的錢財所為何來?”

魏将軍道,“全部出自私售五石散得到的錢財。”

官家雙眼微動,這五石散可真是收割錢財的好利器呀。

反觀豫王殿下,見着兩人認罪,完完全全頂下了所有罪責,于自己絲毫無害,一臉輕松的看戲狀。

魏将軍腦袋疼,想着昨夜是飲酒過度,希望快些定罪,反正都是一死,繼續吐露:“官家抄許州兩家之後,我們查到郎溪将軍逃走的蹤影,便一路追蹤,但還是差一點,十二年期間,我們一直在尋找郎溪将軍的身影,但也意識到可能存在許家,州家餘孽,于是,一直不斷在全國尋找着幾人的蹤影,期間,也和王家聯合私制五石散從中謀取巨額錢財。”

衆人聽着魏将軍和周丞相認罪的态度如此之快,準備好的全套說辭反而用不上了。

文臣在政治上是更為敏感的,兩人都是去祈求了豫王殿下,但當了東窗事發的時候,總要有罪犯出來,頂下所有罪責。

魏将軍兩淚縱橫,跪下認錯,眼神略過豫王,柳丞相,這一刻才知曉了人性真正的涼薄。

這場無形的戰争比上了真正的戰場還要難熬,難以攻克。

“朕倒是開了眼,這出唱了十多年的戲,謀反,謀害皇子,這聿朝可不是那麽容易拿下,魏明步,周弗攉,倒是比我宮中的戲班子唱得還要好。”

周丞相雙手扶着頭頂上的官帽,默了兩秒,幹脆利落的脫下頭頂上的官帽放在一旁,朝着官家狠狠嗑了一個頭,“臣徹徹底底知罪。”

官家微微坐直身子,“宋居大人的事情是否與你們有關?”

周丞相懶得想太多,這件事與豫王殿下自是脫不了幹系,只能認下,“是臣和王家聯合,故意設計宋大人的小女,以此引得宋大人入局,我們既知在一個地方私制五石散須得有人相互,于是我們選定了宋大人。”

他們選擇宋大人的原因是經過多方衡量的,首先是才華以及他的官位,其次他是官家曾經敬愛的老臣,且他身家清白,全身心唯一的軟肋便是他唯一的女兒。

許鹿竹跪下給官家行禮,遂而看向周丞相,啓唇,不疾不徐,“請問周丞相,在桃幽縣姜原一案中,是否是你們在姜原茶園裏窩藏丹砂。”

周丞相不急不緩,“丹砂乃五石散原料,我們找了一戶人家,便是姜原,他妻子夏氏精通操蠱之術,他茶院中的蛇既可以保護茶葉又可以保護丹砂。方便我們将那些丹砂運至山上進行五石散的制作。”

“那蘇大人只是因為救了郎溪将軍,所以就死于你們的手中?”

魏将軍猩紅的雙眼望向許鹿竹,複盤下來,他有些不甘心,“是,正因為他放走了郎溪将軍,所以我們才讓秋秋去殺了那蘇維安。”

衆人唏噓,魏将軍的狠毒。

十二年前的事情,損失了多少條人命,已然是不計其數了。

只是到了今日,才得以了結。

一個上午,張冼握筆的右手微微顫抖,總算在日頭最盛的午時結束了這場審判。

宮內,一道聖旨告知天下。

傳遍整個聿朝。

許家,州家以及郎家成功摘掉了戴了十二年的帽子,周丞相和魏将軍被賜死,誅九族,滿門抄斬,即刻舉行。

短短兩天,便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情,百姓在路過周府和魏府前總會停下腳步,看着官兵一批接着一批進去,一批接着一批擡出了無數的金銀珠寶,無數的人被發賣,嚴重者則是入了刑場。

甚至于當年在桃幽縣的幾起案件,背後掩藏的人真正是被揪出。

突如其來的變故,百姓看着這哭天喊地,鬼哭狼嚎的局面更是惶恐不安,但再可怕也阻擋不了他們看結局的好奇心。

加之他們又是讓百姓失心瘋的罪魁禍首,斬首之日,百姓無一不對他唾罵,游街示衆之時從街頭扔東西到街尾。

而州南栀,許鹿竹分別被封為楠嘉郡主和玉竹郡主,賜宅子,金銀珠寶等,郎溪将軍的名聲尚留在人間,但郎溪将軍也早已經死在了那日,捉拿亂臣賊子的那日,留在了聿朝百姓的心中。

郎溪将軍少年成名,鎮守邊疆之際,西疆無人敢犯,保家衛國少年将軍,于十二年前,捉拿反賊死于戰場。

留在人們心中始終是大英雄。

官家本想恢複許桓的身份,但他以自己脫離朝廷已久,為官并不适于自己給拒絕了,但求在京城中過自己養老生活。

短短幾天,這翻天覆地的變化,衆人始料不及,但随着日子一天天的過,而淡化了這件事。

卻也成為了茶樓說書先生的新故事,人們無聊時的飯後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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