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仙姑上下打量她一番,本想說“你一介凡人能懂什麽”,但想起她之前對這些罕見靈藥都熟稔萬分,一字不差的模樣,便又收斂了話語,而是道:“娘子還了解築基之事?”
對于人間來說,除了人皇——也就是當今女帝,屬于有紫薇星庇護,是招惹不得的凡人,其他的鬼物、妖魔、許多奇門異法修行之士,最多也就到築基而已。
她們家胡老太姑暫時統率神堂,也不過是築基多年而已,在這片洞天福地的加持之下,比旁的野路子小妖功力深厚了不知多少。
梅問情道:“我對別的事大多是略知一二,只懂個皮毛,但你要是說她這個事兒,天底下沒有比我更清楚的。”
賀離恨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想起當初對陣蠍娘娘時,她放開禁制便有陰陽二氣随之而生,或許梅問情也是修的先天陰陽大道。
修行者所選之道,分為先天與後天兩種。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故隐去一條,為四十九條。至高者,陰陽、混沌、無極,至初者,太易、太素、太始……除去這四十九條,則都是後天大道。
只有心氣極高、期望極大,并且有這個天賦悟性之人,才會選擇先天大道進行修行,其中艱難程度非言語可述,只看梅問情的模樣,還真想不出她所修甚深。
胡仙姑并不相信,她自然知道老太姑鑽研的東西深奧無比,連她都一個字看不懂,就更輕視凡人了,可她打不過賀離恨,面上道:“是是是……”
梅問情看出她的敷衍,也無意交淺言深,轉而道:“仙姑給我找個筆墨紙硯吧,我們恐怕得好好挑選一陣子。”
胡仙姑眼角抽搐,對上賀離恨冷淡寂靜的眼,認慫道:“好的好的,娘子随意吩咐。”
不多時,她便取出了為數不多的黃紙和毛筆,墨塊雖然品質低劣,但随意蘸水磨出來,倒也能用。
賀離恨為她研墨,見到梅問情挽起衣袖,提筆記下眼前所有藥物的藥性、所配之方,詳細流暢,連一分遲疑都不需要,兩人一路挑選記錄,好半晌才選出幾味好用的靈藥,一個是靈池天玉,外貌為玉石狀,可直接吞服,另一個則是池中的忘川鯉魚。
梅問情停筆,轉頭問他:“你所修之道是什麽?有些靈物雖然溫補,卻有可能和你的本命心法沖突。”
賀離恨沉默一剎:“先天毀滅。”
梅問情愣了一下,目光從他身上游移片刻,低低道:“怪不得這麽熱。”
毀滅是先天五罰之一,與之對應的後天大道便有火之大道一類的分支,屬于火的進階先天版本,又包含有殘酷殺伐之氣。
賀離恨不知道她究竟覺得自己哪裏熱,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想起此刻金丹未複,剛剛修複築基靈臺而已,即便是心法能夠運轉也沒什麽威力,應當體現不出特點來。
這靈物與賀離恨的心法倒沒什麽沖突。
在胡仙姑肉痛的旁觀之下,靈池天玉和忘川鯉魚全部被撈起收走,放進賀離恨的儲物戒中,正待梅問情還有心跟胡仙姑寒暄告別時,天際忽而風雲變幻。
方才還是晴空萬裏,此刻一瞬間便飛沙走石,昏沉烏雲從西方壓蓋過來,一股濃郁的妖氣從土地向上升騰。
胡仙姑臉色一變,呼吸抖了抖:“慘了,老太姑來了,你們快躲起來!”
兩人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被胡仙姑扯到靈池後一片花叢中,前面有岩石和巨木擋着,又使了一個障眼法隐藏身形。
三尾白狐蹲下身連連央告:“千萬別出來,要是老太姑知道我帶外人進來,你們不殺我,她老人家也得剝了我的皮!”
說罷,胡仙姑便起身若無其事地走開。
妖氣蓬勃,四周的草木靈物都跟着顫抖伏倒,仿佛跪迎。天際一點寒星微動,風聲四起,随後,一把龍頭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
咚——
聲音一蕩,山中飛禽走獸盡皆安靜。
胡仙姑拜迎道:“您老人家怎麽也不曾說一聲就來了,我正打理靈田呢。”
梅問情和賀離恨并肩藏在樹後,沿着那根沉重龍頭拐杖往上望,見到老太姑華發斑白,面容卻妖豔美麗,明明外表十分動人,卻有一股龍鐘老态、似已經活了許多年。
她落在地上,身後也同時落下數條白色狐尾,仿佛是懶得收起。在鬓發簪釵之間,也留有一對狐貍耳朵,面容雖妖豔,但眉間卻纏繞着一股憂心忡忡的愁态。
胡老太姑衣衫纖薄如霧,華麗繁複,光是腰間的挂飾、玉珏,就不知道多少個,行走之間叮當碰撞。
她道:“怪哉,你這孽種平時不勤謹,不願來此修煉,今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胡仙姑長聲嘆氣,搖頭晃腦道:“我沒天賦,連正經的出馬仙都做不了,三腳貓的功夫,只是吃香火保家,也就罷了。”
老太姑狠狠瞪她一眼,罵了句“不上進”,便進入其中挑選靈物。
梅問情觀察着兩人動向,見胡仙姑亦步亦趨的跟着,卻還怕得滿頭大汗,就覺得她估計逃不脫胡老太姑胡雲秀的法眼。
此刻兩人挨得很近,又不能亂動,幾乎是手臂大腿都緊緊貼着。賀離恨先還跟她一同盯着,随後便覺得對方的呼吸有一下沒一下地掃到耳根,又涼又癢,緊貼着的手臂、腿根,也一點點地僵硬起來。
兩人雖然還沒正經幹過那事,可也是牽手親嘴、赤誠相見過的關系,這麽緊緊貼着,他就算壓着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覺得自己的脊背幾乎都要滲出汗來。
賀離恨偏了偏頭,稍微将兩人的手臂錯開一點,唇瓣微動,還沒說出句話來,梅問情便轉過頭,惡人先告狀地悄悄道:“你好熱。”
……胡說,分明是她體溫低,人冷心又冷,居然還反咬一口。
兩人如此近,她附耳說得這句話聲音又低微,跟調/情似的繞在耳畔,動人心魄。賀離恨喉結微動,喉嚨幹澀,緩慢地吐出幾個字來:“授受不親,離我遠點。”
兩人親也親了,抱也沒少抱,就差找個合适的時候把人拐上床了,梅問情不知道他這是又想到哪裏,竟然說得出“授受不親”這幾個字來,賀離恨性格使然,算得上是全天下最厭惡禮教的男人。
梅問情看見胡雲秀沒有注意此處,便輕輕挪開一點,悄聲:“夠了麽?”
賀離恨見她居然真的挪開,心中反而沒有一點兒高興,他繃着臉看向梅問情,視線從她那張慣愛開玩笑逗他的嘴唇上停留片刻,想着,這時候你怎麽不知道反駁變通了?聽話得真不是時候。
他面無表情,唇線也繃直,垮着個臉:“你可真聰明。”
“哪裏……”梅問情先應下,中途才回過味兒來,“罵我呢?”
他倆一開始認識的時候,梅問情陰陽怪氣內涵他的時候,大約也是這個語氣和神情,這賀小郎君別的沒學會,把這一套學得出神入化。
胡雲秀已經朝着三尾白狐回頭看了好幾眼,估計被發現也是遲早的事,梅問情便大膽地伸手從後摟住他,又擠了回去,貼着他的耳後輕輕道:“好像偷/情。”
賀離恨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他下意識地攥緊手指:“什麽?”
“這樣好像在偷/情。”她道,“刺不刺/激?”
要不是喜歡她,賀離恨真想一腳把這人踹出去。
時而像塊木頭,時而又不着調得很。他可不信梅問情平時七竅玲珑的一個人,怎麽會還讀不透他這點心思?
賀離恨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低聲:“還有更刺/激的。”
梅問情挑眉:“你說。”
随即,賀郎便忽然捉起她的一只手,張口咬下去。
他心裏有輕重,自然不會太狠,但揣着一股氣想讓她疼,兇巴巴地一口下去,在玉白的手指外側留下一圈兒牙印,牙印雖深,可一點兒血跡沒見。
賀離恨擡眼盯着她,見到梅問情頗為無辜地望着自己,低頭一看,還沒他第一次咬的時候用力,臉上有些挂不住,催道:“疼不疼?”
“啊,疼死了。”梅問情頗為配合,又笑了笑,“我怎麽總是看不出你生哪裏的氣,下回直接告訴我就是了,偏偏你還別扭得很。你這個不夠力度,還是我教你。”
話語說罷,還沒等賀離恨反應過來,便被她一手揪住衣領,另一手按住後腦,迎面吻了下去。
沒有風,花叢中細蕊亂顫。
她身上的香氣與花朵味道混雜一起,灌得人近似昏聩。他攥着她的手腕,想要扯開,卻沒有絲毫效力,對方穩如泰山。
遠處傳來胡仙姑兩人的交談聲。
“我一沒罵你,二沒打你,才走了多一會兒,你這腿抖什麽?”
“孫女……”
後面的話太渺茫了,進入耳朵裏,卻在腦中留不下一絲痕跡。
梅問情單手扶起他的下颔,放松了節奏,一點點換着親吻的力道,讓他慢慢能喘得上氣來,免得一會兒乍然松開動靜大。
過了好半晌,她放過那雙微紅的雙唇時,賀郎已經靠在她懷中,失神了許久。
梅問情撩了一下他的頭發,低聲道:“好些沒有?”
賀離恨閉眼抵在她肩膀上,生理性的眼淚許久才憋回去,喉嚨有點啞:“你這人……你真是荒唐又混賬……”
梅問情勾着他的手,輕輕揉搓:“我若沒這幾分荒唐,規規矩矩的,你可喜歡?”
賀離恨沒什麽動靜,等那股任人宰割的感覺消退之後,他才悶悶地搖頭,又倔強地挪回了自己那邊,勢要跟這個壞女人劃清界限。
那頭的胡仙姑可不知道這倆人膽子這麽大,在這種情景之下還敢親近,她裝作無意地往花叢邊望了一眼,見兩人似乎安分老實、沒什麽動靜,才硬着頭發解釋道:“姑奶奶,咱家這池子就是六條魚,前幾日堂口上有人來取用,我賬上還記着呢。”
“賬呢,拿來我看。”胡雲秀盯着她道。
“那帳還在我洞府裏,我得回去拿了才行,姑奶奶您也知道,這幫東西識字有文化的不多,有時候來拿東西的小妖光按個手印兒,連字兒也不會寫,那帳亂七八糟的。”胡仙姑一邊抱怨,卻不敢伸手擦自己頭上的汗,“姑奶奶在這等等,我回去拿,半個時辰準回來了。”
“半個時辰。”胡雲秀勾起唇角,冷冷地笑了一聲,“你這孽種旁的不會,遁法倒還精通,半年前就能片刻往返數座山門,這會兒怎麽不進反退,又半個時辰了?”
胡仙姑緊張至極,道:“孫女兒學藝不精,給姑奶奶丢臉了……”
“荒謬。”胡雲秀猛地一擊拐杖,聲音隆隆,“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小動作?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孽種!待我殺了那些膽大包天誘騙你的東西,再來打死你!”
與此同時,她轉身一甩袖,磅礴的妖力伴随着數道糾纏的寒芒,向樹下花叢疾射而去!
妖氣與其中數道飛舞的柳葉小刀灌入花叢,将叢中的花朵攪得碎爛,草木拔地而起、根莖粉碎,一旁的巨木轟然倒下,激起一片飛揚塵土。
塵煙落盡,妖氣散蕩向四周,而中間的那幾把柳葉小刀則嵌在了一道深紫屏障之上,飛刀仍在向前刺去,起此彼伏地前後突刺,而那屏障則是魔篆漂浮、轉動如輪,同時堅實不破,絲毫不顫。
在被發現的瞬間,賀離恨便起身将梅問情拉到了身後,他魔氣一凝,一道防禦之法便架住了漫天妖氣與飛刀,随後面容平靜的伸出手,魔蛇頃刻化為細刀。
他道:“久仰盛名,要跟她談談麽?”
後半句是問梅問情的。
就算這是個壞女人,也是他一個人的。
梅問情道:“要是能談,當然先禮後兵。”
然而還沒等“先禮”,胡雲秀便怒極反笑,篤篤地敲着拐杖:“原來是個魔物。好啊,這孫女兒當得是真好,吃着我家的米還做出這等事來!竟然敢往這裏招魔物!”
萬千魔物,誕生的原因都各不相同。但對于魔修來說,只不過是比起道門正修的醇厚修為來說,魔氣更具攻擊性、更狂暴、難以掌控罷了,由于前期快而後期慢,所以才引來許多急于求成的奸邪小人,使魔修的名聲受到牽連。
但其實修魔也屬于修行者,在入道的範疇之中,和魔物本質上完全不同。
胡仙姑瑟瑟發抖:“姑奶奶,是他威脅我的,我不從命,他們就要殺了我。”
“沒出息的東西!”胡雲秀狠狠罵道,說罷,手中的龍頭拐杖便纏繞上一截白色狐尾狀的妖氣,頃刻間化為一道沉重的九節鞭。
她的身影頃刻便至面前,長鞭質地堅硬,砰地一聲跟賀離恨手中的刀撞出刺耳的金屬聲,九節鞭将蛇刀猛地纏繞住,使力後扽,卻不像往常那樣百試百靈,并未奪去敵人武器。
賀離恨面無表情,握緊刀柄的手背凸出青筋,指節微動,無數蛇牙幻化成的藤蔓便刺入他手腕,鮮紅的血跡伴着鋒銳如刀的魔氣,直直地正面沖突。
硬碰硬地來了一個來回,胡雲秀尾巴炸起,手腕震得酸麻,賀離恨也倍感妖氣濃厚磅礴,兩人俱都激起火氣。
胡雲秀纏着他的刀不肯放松,将人直接糾纏着拽到天上去,賀離恨的築基靈臺已然修複,自然可以淩空而立不落下風。
蛇刀因主人的傷勢有起色,也漸漸煥發它的本質,黑刀一點一滴地向外淌着血,鋒芒流露出一絲幽紫色的微光,一見便知毒性猛烈。
“像你這般魔物,根本就不該出現在人世當中。”胡雲秀怒火滔天,“還敢擅入我們胡家的地盤,膽大包天!”
“我不是魔物。”賀離恨淡淡地道,“見識短淺。”
這火拱得上了腦子,胡雲秀便更不留手,兩人在半空之中鬥法,妖魔之氣交錯縱橫,天地幾乎為之變色,刀氣鞭影所過之地,簡直寸草不生、一片狼藉。
站在兩人鬥法的底下,都需要好好挑選一塊兒不會被殃及的地方。于是梅問情跟胡仙姑又不得不碰到一起,站在不會被波及的安全之地。
胡仙姑哭喪着臉,擡頭上望,口中念叨:“完了完了,我要完了,這可是我老姑奶奶,別打了啊!”
說罷,她扭頭含淚看向梅問情:“你也說句話啊,那不是你夫郎嗎?!”
梅問情摩挲着下巴,滿臉欣慰地端詳着:“賀郎這傷好了一半,更是俊美神勇了。”
胡仙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她瞪大眼睛,指着上面道:“這都什麽時候了,他倆要是鬥個你死我活,難道咱倆還有什麽好果子吃嗎?別在這時候只會說這種話!”
梅問情道:“難道我們光憑喊,就能讓這兩位停下手?”
胡仙姑想了想,愁得用簪子撓了撓頭:“實力決定地位,你家既然是這麽個有本事的人,自然也輪不到你當家做主,光會喊哥哥弟弟有什麽用。我這老姑奶奶威名赫赫,震懾四方,也絕不會聽我一個小輩的。”
梅問情瞥了她一眼,心中想到,這你就估計錯了,我喊幾聲“好哥哥”、“好弟弟”,還是非常管用的。
她心中雖這麽想,表面上卻連連點頭:“有理有據。”
胡仙姑更有理有據地說:“這要是再打下去,恐怕整個北方域外都會被驚動,再隔着幾個山頭就有一個堂口,到時無論是他倆誰勝誰負,恐怕都是不小的動靜。”
梅問情跟着點頭,仿佛很是信服:“你們五家同氣連枝,有本事的人着實不少,又有黑娘娘一起坐鎮北方,就算我的賀郎打贏了,恐怕也占不到什麽便宜,何況我還跟柳家的柳先生有點不愉快。”
胡仙姑生無可戀道:“你知道就好……呃,什麽不愉快?”
“小事小事。”總不能說在她上身的時候把她拽下去了吧。
胡仙姑一臉“完了我要被做成狐皮圍脖了”,神情悲痛地看着自己的老姑奶奶,正覺得走投無路時,梅問情忽然道:“其實有個辦法能幫到你的太姑。”
白狐來了精神:“什麽,你快說。”
梅問情慢悠悠地道:“只要你拿起一把刀,把我這麽一挾持,然後威脅賀郎,說他不從就一刀刺死我,那不就拿住了軟肋把柄?”
胡仙姑先是一愣,然後眼前亮起,正要點頭,就猛地被扣住肩膀,眼前一花,一把小刀冷冰冰地抵在脖子上。
梅問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制服了她,在一眨眼間就将自己的策略貫行到底,她笑眯眯地道:“這不就行了麽?”
不等胡仙姑面露呆滞,她就擡起頭對着天上的胡雲秀喊道:“老人家,天上冷,你還是下來跟我們聊一會兒吧。”
胡雲秀正在酣戰當中,兇性止都止不住,聞言低眼一掃,瞳孔微顫,被賀離恨一刀擊碎了護體金光,倒飛出去十餘米。
她氣血上湧,聲音化作狐貍般的尖細:“你若殺了我孫女,我要你碎屍萬段、百倍償還!”
梅問情的小刀輕飄飄地切破白狐的肉皮兒,面帶微笑:“稍安勿躁,你要從頭開始碎呢,還是從尾巴開始?”
說罷,那小刀便作勢要刻入胡仙姑的脖頸當中。
胡雲秀見她并不手軟,反手擋住魔刀,手中的九節鞭死死地纏卷住刀鋒,繃得發出咯吱咯吱的摩擦聲,她奮力一甩,從空中落下,面沉如水:“叫你家小爺們停手。”
梅問情望了過去,賀離恨只跟她對了一眼,便收刀入鞘,徐徐下落。
胡雲秀嘴上兇殘狠辣,可卻沒法坐視子孫受到欺淩,更不想胡仙姑因此送命。她們能夠鎮守北方,本就區別于一般的邪魔外道,多以守護為責。
只是這些野仙,脾氣大都沖了點。胡雲秀手中的九節鞭重新化為拐杖,她道:“放開她,你要聊什麽,老身奉陪就是。”
梅問情信手轉動着小刀,語氣溫柔:“老太姑你都到築基之境了,也在擇道修行,可見并不想耗死在人間,可又為什麽不去往修真界,不比這裏好得多麽?”
胡雲秀警惕地看着她:“信口雌黃,升仙修行之路飄渺至極,本就要靠機遇,豈是說找就找的?”
梅問情嘆息道:“唉,既然你什麽都不知道,叫我一聲先生,我就都告訴你好了。”
賀離恨雖然也知道如何前往修真界,但聽了這話還是不免側目,心中默默地想着——這麽喜歡當別人老師,她這改不了的生僻愛好。
“滿口謊言。”胡雲秀道,“仙家數百年找不到的地方,你區區一介凡人……”
話音未落,那把小刀就又冷冰冰地貼着胡仙姑的脖子了,這只白狐眼中含淚,想起這一切的緣由,悲傷至極地道:“姑奶奶救我,我以後痛改前非,再也不好色了!”
梅問情跟着點頭,贊嘆道:“在我的助人為樂之下,替胡家拔正了一根修仙苗子,我真是有名師的潛質。”
胡雲秀氣得青筋直冒:“小畜生,把你的嘴閉上。”
胡仙姑一臉委屈地乖乖閉嘴。
梅問情似乎認定胡老太姑不會反口,便松開手收回那把小刀,并沒威脅到底,她轉身勾着賀離恨的腰帶,輕輕把他帶過來:“手帕。”
賀離恨握住她的手,将繡囊裏的絲帕抽出來給她。他原以為對方要擦拭那把匕首,結果梅問情拿過絲帕,另一邊托起了他的手腕。
蛇牙化成的荊棘已然消退,手腕上的傷口被心法迅速地修複着,并無大礙。但梅問情還是忍不住蹙起眉尖,流露出一股苦惱的神色,掰着他的手用絲帕給包紮着系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