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落無悔
皇宮城內安然無恙,對比城外倒是顯得風平浪靜,卻無時無刻不夾雜着一股悲寂,人人表面按部就班幹着自己的事情,心中早已經是惶恐不安。
官家憂心着百姓,連着好幾天吃不下飯,皇後娘娘每日伴在官家身旁,從吃食到穿着,一一仔細檢查着,生怕出任何差錯。
宮中太監宮女擔心着家裏的父母親,人人更是惶恐不安,做事情時不時出了些小差錯,生怕那病傳染到了皇宮之內,太醫院裏更是不間斷忙碌着,從白天的自然光芒到晚上的燭火,輪流着值班。
“咳咳,咳咳咳。”聽到聲響,皇後娘娘大步走至床邊,扶着皇上微微起身,調整好枕頭,讓皇上半躺在床上,手帕擦拭着他的唇角,嘴角那一抹鮮紅被很快擦掉,“鹿竹。”
許鹿竹趕忙将藥端過來,遞給了皇後,帶血的手帕悄無聲息就這樣傳遞給了鹿竹,雖如此瞞着官家,但官家怎麽會不知,嘴裏面的血腥味讓他早就明白。
“谙郡,這藥好生苦,朕能不能不喝了。”皇上虛弱的語氣喚着皇後娘娘的名字,手無力垂在被子上,将那苦澀的湯藥咽下了喉底。
“皇上,良藥苦口利于病,太醫一定會調理好你的身體的,您還與本宮說過,要抱孫子呢!像尋常百姓家一樣,和孫子玩耍,若是不吃藥,身體怎麽會好。”
官家混濁的眼神中有了微微光芒,提到此,他嘴角噙着笑意,沉穩悶重的龍鐘,不失往日的威嚴,此刻也帶着父親的慈祥,“是呀,朕還要抱孫子呢,谙郡,朕要傳位于辰王,朕要退位,等着抱孫子呢!”
皇後娘娘臉上有片刻的滞洩,很快又維持往日的端莊賢惠,接着又喂了一口湯藥,“皇上,您糊塗了,辰王殿下早就不在了。”
許鹿竹坐在一旁不說話。
官家擺手,将那苦澀的藥再次咽下喉底,藥味沖淡了口中的血腥味,“無礙,遲早會公開的,鹿竹是百曉閣未來的閣主夫人,也應當知曉的。”
許鹿竹緩了一會兒,待官家将那碗藥給喝完,這才小心翼翼詢問,即使自己早已經知曉,此時也要裝作剛剛知曉,“皇上,那靖王殿下就是辰王殿下嘛?十三年前那場謀反去世的是靖王殿下。”
皇上贊許的眼神望着許鹿竹,微微點頭,眼眸堅定透着淩厲,“朕大聿朝的帝位繼承,絕不容許有它國血統。”
這話也說明了,在皇上心中,皇位的繼承永遠不會落到豫王殿下的身上。
與皇宮之內相反,城外哀聲一片,哀聲又夾雜着混亂,怒怨。
“多日了,解藥還沒有出來,如今随意将我們封鎖,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
“就是就是,官家更是躲在裏面不出聲,我看皇宮裏肯定是歌舞升平。”
“我看啊,什麽研究解藥就是個屁,太醫院那些太醫就是躲在裏面享福着呢!”
“還将皇宮封鎖,無非就是想讓我們死在外面,死光了,這病也就消失了。”
“要不我們沖進宮中吧!”
“你不要命了,朝廷将我們安排得挺好的,有吃有喝還有住,這病那麽難治,解藥總是需要些時間,再說了,世上有那麽多病都是無藥可救。”
“不要命?如今命懸一線,說不定哪天就被傳染致死了。”
哀聲怨氣此起彼伏,充斥着整個封鎖區,大家你一言我一嘴,在這幾天每日必上演的一出戲劇。
沈寒翊按部就班的處理着事情,身邊侍衛忽而傳報,柳丞相來了。他輕輕喚了一句,“準備一壺茶。”
話語剛剛落下,柳丞相便進來了,全身上下穿戴嚴密,“沈将軍,外面百姓哀聲怨氣,你就一點措施沒有。”
“百姓的心情能理解,若是過多幹預反而适得其反。”
“哦,所以沈大将軍就不作為,仍有百姓胡鬧,若是惹出了麻煩該當如何?”
“如何解決,還請柳丞相賜教。”沈寒翊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又給他沏了一杯茶。
柳丞相未坐下,斜睨了兩眼,“茶如今是沒有時間品嘗了,官家讓我前來監察,我只看重結果,若是因為喝茶誤事,有失臣的本分。”
“柳丞相還未道出解決的辦法,以本将軍而言,百姓道幾句洩憤的話語并無大礙,況且我已經讓人準備了一些娛樂項目,為的是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這便是将軍您自己的事情了,臣只看重結果。”
沈寒翊眼眸不屑嘲諷,“丞相既以檢察,也可回去寫奏折禀報官家了。”
柳丞相未将他的嘲諷放在心上,眼神直視前方,雙手交疊置于腹前,“沈将軍,如今這患病的百姓愈來俞多,人數一多,吃的喝的以及用的便會缺了,況且天氣也俞來俞冷,我特此送些衣裳棉被來。”
“有勞柳丞相了。”沈寒翊這會子又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以表敬意。
“為百姓做事,是大聿朝每一個臣子的本分,那些衣裳棉被我已經吩咐侍衛下發了。”
萃仁宮。
許鹿竹萬萬沒有想到,這才過了一晚,皇上的病情又加重了,整個人躺在床上,嘴唇發紫,全身似火爐般滾燙,一直抽搐個不停。
江太醫将人遣散出去,只留下許鹿竹在旁邊打着下手,
兩個時辰後,在兩人全力救治下,官家身子漸漸的不抽搐了,身子也緩緩褪了熱,“鹿竹,我需要回太醫院重新配個藥方,你在這仔細照顧着官家。”江太醫擦着額頭的汗滴,叮囑道。
“師父,我一定悉心照顧。”
旁邊,皇後娘娘坐在榻上替官家處理着奏折,每一封奏折都是經過官家批準才進行批注。
半晌,皇上緩緩睜開眼睛,呼吸也平穩了。“鹿竹,陪我下盤棋吧!”老态龍鐘的音調,一絲震懾力傳來。
許鹿竹擔驚受怕的勸阻着,小心翼翼而堅定的啓唇,“皇上,下棋勞力傷神,您應當修養好身體。”
“哦,非要讓我下一道聖旨嗎?”雖是病人,但帝王的威嚴從未消散。
許鹿竹求助的看向皇後娘娘,她合上奏折,莞爾一笑,無聲嘆息,“鹿竹,您就陪皇上下盤棋吧!不礙事的。”
得到皇後娘娘同意,許鹿竹走至櫃子旁取出那棋盤,遂而扶着皇上起身半躺着,又尋了張小桌子放在床上。
皇上執黑棋,許鹿竹執白棋,猜先的結果便是皇上先下第一顆棋。
黑棋第一顆便下在了那中心點,許鹿竹跟着下在了旁邊。
緊接着皇上又下了第二顆,不帶思考的落下。
許鹿竹不敢猶豫,又跟着落下了白棋。
只來了幾個回合,局勢就逐漸明朗,黑棋大多數圍住了白棋。
一開始就是引着白棋落入黑棋的陷阱,許鹿竹琢磨着還是可以跳出這個陷阱的。
“鹿竹,朕下棋的日子剩下不少了,我還能玩幾天呢,這一輩子被身邊人算計,又算計起身邊人,反反複複的,再過一陣子,也該好好休息了。”
“皇上定能萬歲的。”許鹿竹捏着白棋回道。
“你是大夫,哪能說這些話哄我開心。”
将白棋落下,她眼眸裏透着真誠,清澈得無一絲渾濁,“皇上,鹿竹并未說謊,您的芳名是要流傳千年,萬年的,只要有一人記得,那便還活在衆人心中,聿朝定能延續千年萬年,如此看來,确實是萬歲。”
被話語忍不住逗笑的官家,時隔幾日,終于是發自內心的高興,此時臉上揚着慈祥的笑容,“怪不得,閣主那麽喜歡你,甚至于遠超他兒子,原來是有番大智慧的,說話的學問果真是許家人,那可真的是書香門第。”
皇後插了話進來,跟着忍不住稱贊,“皇上忘記了,許家祖上是出過兩三個狀元郎的。”
“無非就是些哄人的小聰明罷了,皇上謬贊了。”
“鹿竹,有些真心話是可與你說的,百曉閣今後也是要輔佐辰王的,辰王上位,更能治好這天下。”
許鹿竹想起官家那早就拟好的聖旨,傳位于辰王。
官家又繼續道,“新帝登基,他應該有自己的臣子,至于那些老臣,應該退位,否則便會不受控,若是皇帝輪流幾家坐,沒有一個延續的治國之策,這聿朝就不會是聿朝了。”
棋盤不一會兒被棋子占了一大半,粗看是打了個棋逢對手,但細看,這一局,是官家勝出。
“皇上。”皇後娘娘起身,将那奏折遞給他看去。
不一會兒,皇上神情即變,“咳咳,咳咳咳。”他捂着胸口,“簡直是罪大惡極,讓大理寺去查,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只一夜,官家發病的那一夜,沈将軍負責的百姓暫住區就有一大半百姓患病,在一個晚上,就喪命了一大半。
這才上奏禀報官家。
屍體一具跟着一具被擡出,沈将軍臉色陰沉,身旁站着的靖王殿下也是一身戾氣。
沈寒翊陰沉之中多了一絲憔悴,幾天幾夜未合上眼睛,眼底的黑眼圈肉眼可見的黑。“殿下,吃食水源一并查過,沒有毒。”
可這恰恰就是關鍵,就是因為百姓發病的原因未找到,這才造成了一起又接着一起的百姓患病事件。
“除了吃食,吃穿住行都需在排查一次,凡是與百姓接觸過的物品和人,都需要細細查一遍。”
“是,殿下,臣這就去排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