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突然發現了一種很好吃的糖, 貪婪的小孩子總要啃啃舔舔,嘗夠這種甜才肯罷休。
她過足了瘾,又低下頭, 親親青年冰冷蒼白的指尖。
“袖袖……”慵懶的聲音。
青年睜開眼睛, 聲音微啞略帶睡意。
藺绮一下子懵了, 卧在青年手邊局促起來。
心裏怎麽想是一回事,當場被抓包又是另一回事。
藺绮大腦飛速運轉,在乖乖坦白承認“錯誤”、和破罐子破摔直接親上去之間選擇了閉嘴。
她無辜地看着容涯,好像在說你醒了呀, 不再睡會兒嗎。
他似乎還沒清醒,靠在床頭,單手支起額, 安靜看了她一會兒。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 有一種不顧別人死活的溫柔。
藺绮每次回憶起他, 都會想起這雙眼睛, 薄藍色, 氤氲帶霧, 朦胧不清,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或許他什麽都沒想。
反正這樣的目光看得藺绮心虛。
小奶貓軟塌塌卧下去,推推青年的手。
容涯擡手把小奶貓撈到自己懷裏, 長睫覆下,在瞳仁上映出淡淡的陰翳,眸中情緒不明。
他莞爾笑了下, 動作輕柔, 捏了捏小貓粉粉的耳朵, 聲音輕輕的, 帶着點調笑的意思:“心虛什麽,犯錯了?”
藺绮搖搖頭。
這算什麽錯。
她說不出自己心裏是什麽感受,有點慶幸,又非常沮喪。
容涯拍拍她的腦袋,問她冷不冷,要不要喝點熱酪漿暖暖,藺绮心道還不如把我變回去,她提出訴求,被仙尊拒絕了。
藺绮不知道他要把自己關到什麽時候,但她可以确定的是,最多三天,她就能重新變成人恢複自由了,因為仙門大比第二試正在進行,由于排名太高,她和其他排名前幾的人被安排最後上試劍臺,時間正巧就在三天後。她好不容易拿了秘境第一,只差一步就能拿到大比第一了,姐姐應該不至于那麽畜生不放她出去。
但藺绮估計得還是太保守了。
一天後的正午,人間出了大動蕩,容涯不得不親自去人間。
以前在青要山上的時候,他也常常下山,去解決仙門解決不了的麻煩。藺绮早就習慣了,她在山上的時候就時常痛罵仙門是廢物,下了山一看,她罵的确實有點道理。
仙尊離開的時候,把藺绮身上的禁制解了。她當了幾天的小貓,忽然變成人,還适應了好一會兒。
人的本性大概就是永遠緬懷自己所失去的,她有點遺憾,不能像小貓一樣蹿到姐姐懷裏了。
自從她長大之後,姐姐鮮少像以前那樣抱過她。
當小貓的時候,可以毫無顧忌被姐姐抱在懷裏,開心就蹭蹭他,不高興就扯他長長的黑發,看他被扯疼了皺眉又不舍得發脾氣的樣子解氣。
日子慢慢地走,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藺绮長長嘆了一口氣。
“嘆什麽氣,”容涯啞然失笑,“不是一直想變回來嗎。”
藺绮說:“不開心才嘆氣啊。”
容涯垂首,溫聲問:“為什麽不開心。”
藺绮沒回答。
這時候有一片梨花順着風飄過來,落在青年肩上,藺绮忽然想起阿稚在高樓後種的大片梨林,原來在雪天那些白花也不會敗,她覺得驚奇。
看到青年站在雪地上,疏疏日光溫柔灑下,藺绮又想起秘境裏藍衣少年身上沾花的樣子,她情不自禁想笑。
不管是少年時還是現在,姐姐似乎都很招花草喜歡。
藺绮踮腳微微往前傾,下巴蹭在青年肩窩,輕輕抱了他一下,他最開始沒反應過來,晃了下神,回神後摸了摸她頭頂柔軟的長發,藺绮又蹭蹭他幹淨的衣裳,小聲說:“姐姐,霜雪天裏都是雪,白得讓人孤單。”
其實這句話本身沒什麽因果關系,藺绮或許也只是突然想埋怨霜雪天的空曠清冷。
容涯輕輕嗯了一聲。
“确實空乏單調,”他的目光越過晝光下厚厚的積雪,落在高樓檐下的松綠石風鈴和淡紫色玉片上,他擡起手,淺藍色靈氣從指尖流出來,“聞振建霜雪天的目的就是為了幫自己靜心破道,所以建的簡單。”
“可是霜雪天是聖地。”藺绮說。
淺藍色靈氣順着風飄,飄過雪地時,積雪融化草木生芽,土地青翠一片,生機盎然。
仙尊的靈氣拂過地面時,地上生河道,地下泉水沖破地面,清澈的水流自高處往下,嘩啦啦的水流聲混着清脆鳥鳴,在霜雪天裏回響。
素雅的高樓外,紫藤自下而上爬上木牆,大片大片紫藤花盤踞在牆上,莖葉青翠,繁花簇簇噴湧而出,在陽光下招搖伸展。
藺绮眼睛睜圓,愣了一下,呆呆看着霜雪天的變化,一顆心髒鼓鼓跳動,瞬間溢滿驚喜的情緒,容涯看見她的樣子,心裏不自覺軟下來。
“聞振飛升了,跟他有關的一切自然都被美化了,”容涯語氣溫和,“唔,傳說這裏風水很好。”
“風水?”藺绮四下望了望,遲疑道,“那這裏的形制可以随便改嗎。”
容涯說:“可以找林守幫你算一卦。”
“姐姐怎麽管殺不管埋啊,”藺绮眉眼彎彎,眸中盈着淺淺笑意,軟軟抱怨,“耽誤我飛升怎麽辦啊。”
“耽誤不了你飛升,”容涯莞爾,“不然我把修為都賠給你。”
“可是姐姐也沒有飛升呀。”藺绮說。
“飛升不算什麽,這些修為足夠你飛升百遍了。”容涯摸摸她的頭,又叮囑她不要在仙門久留,早點回青要山。
藺绮本來打算仙門大比結束就回去的,只是霜雪天變成這樣,她又決定在霜雪天多待一些日子,但還是乖乖點頭。
“知道了。”
時隔幾日,藺绮終于走出霜雪天的傳送陣法,主峰山道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雪,輕柔晝光透過枝葉間的空隙,疏疏而落。
藺绮得知應鵲河離開臨雲宗的消息。
應鵲河在臨雲宗待了那麽久,一直籍籍無名,離開時反而名聲大噪,據說是望月派太上長老江雲酌親自來接的。三大派看在江長老的面子上,接連給應鵲河送了不少賀禮。
當天晚上,藺绮在雲鏡上收到了應鵲河給她發的消息,一句話就能說清的感謝,他寫了一篇幾千個字的小作文,一半寫給她,一半寫給仙尊,非常誠懇。
藺绮問他江長老怎麽樣,應鵲河又喋喋不休寫了幾千個字誇江雲酌,大概寫了師尊待他很好,可惜他天賦不行,常常不能讓師尊滿意,日後要更勤勉努力等等內容。
藺绮也給他發了幾句道謝的話,末尾加了兩個字——加油。
此時涼月漫天,前往望月派的雲舟上,應鵲河雙手拿雲鏡,趴在漢白玉欄杆上。
他簡直不敢相信,就在短短幾天內,他的人生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喜悅之餘,心中更多的還是惶恐和茫然。
他深知自己并非天驕,得此機遇純屬天上掉餡餅,故而不敢承擔其他人對他一絲一毫的期待,又害怕自己辜負師尊的精心雕琢。
看見藺绮發的傳信,心中頓時生出十足的勇氣。
“怎麽這麽開心?你撿錢了?”林守提着一個酒壺,懶洋洋拍了拍他的肩。
應鵲河被吓了一跳,連忙道:“卦聖前輩。”
“師尊。”他對着林守身後的一個男人行禮。
男人一身青色袍子,氣質很儒雅,神色清淺沖他點點頭。
**
次日夜。
藺绮跟應鵲河發完消息,沿着山道往霜雪天走,天色很黑,路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靜谧夜色中,晚風微涼,青楓簌簌。
稀疏樹影裏,閃過幾道黑色的影子,詭秘的氣息悄然降臨。
藺绮在原地站定,淡定地拿出雲鏡,給藺浮玉發了條傳信。
藺绮:哥哥,睡了嗎。
藺浮玉:沒有,怎麽了。
藺绮:有人跟蹤我,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戒律堂執法隊可以幫忙調查嗎。
藺浮玉的消息回得很快:你現在在哪兒?往前走,別讓他們知道你發現他們了……
藺绮擡眸,看着山道兩側隐匿的黑影,刀劍已然開鞘,在月光下閃着泠泠寒光。
——不用查了,我自己看吧,哥哥晚安。
藺绮收起雲鏡。
她擡手拔下發間的梨花簪,柔順黑發如瀑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