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往事歸故裏

往事歸故裏

許鹿竹一口一口慢慢吃着京墨親手喂的粥,望着這張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臉龐,桃花眼裏的神韻,被勾勒得恰到好處的唇角鼻梁,“京墨,你現在在哪裏?”

京墨含笑點頭,伸手又喂她喝了一口羹湯,一句話都沒有說。

“所以,你是還活着嘛?是誰救了你?”

京墨沒有任何回應,但手上動作沒有變。

許鹿竹欲想問出口的話又咽下喉嚨,因為在對視了一會兒之後,他開口了。

“抱歉,鹿竹,我武功不夠好,沒能将你保護好。”

她出聲安慰,伸手觸碰他,那手指竟是穿透了他的心髒,沒有疼痛,沒有鮮紅的血跡,“京墨,若不是那晚你及時趕了過來,恐怕我們還要被囚禁很久。”

“是找到你的家人了嘛”許鹿竹又問。

“我的家人不就是你們嘛。你要趕我去哪?”他伸手輕輕擦拭掉她眼尾的淚珠。

許鹿竹只顧着看他,卻沒有感受到他手上的暖意和觸碰。

“京城。”她回。

眼睛直視他的反應,勺子輕微抖動。

“去京城幹嘛,爺爺說在這就是平淡的生活。”

“不,我要去,京墨,你先告訴我,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死?”

他又點頭,沒有繼續說話了。

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昏暗的房間,心裏面湧起落空感。

又做夢了。

許鹿竹淺淺翻身,抱着被子繼續閉上眼睛,腦海中沒有出現接下來的夢境。

深夜,州南栀在院子裏坐得端詳,坐得安靜,這是認識她那麽久以來,第一次悄無聲息湊近她沒有被發現。

不然羽涅走近她身旁,她怎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一直過了很久,州南栀偏頭,這才發現他出現在了旁邊。

“打擾你了。”他坐在一旁,動作與他禮貌的話語不沾邊,無非是因為今天州南栀與他攤牌了。

小姑娘心思深,這是羽涅重新對她有了審視,平淡寡淡的性子,也是有原因的,握着如此大的秘密平靜的生活了那麽多年。

沉默許久,她緩緩開口,“去京城,我竟然開始重新考慮了。”

羽涅眉眼一挑,偏頭看向她,十二年前的事,被瞞着的人一切都已經知曉。

月光下,她眼眸裏的光芒微微閃動,“州家是不是很有錢?”語氣輕松。

“嗯,州家在朝廷中深受官家重視,鎮守邊境更是讓敵人不敢貿然入侵,如果屢獲戰功,南栀,你可能會是一個郡主。”

“原來,我身世還可以那麽顯赫。”可惜,這些都是虛無。

“那我的婚姻也會很好了!”

羽涅垂下眼眸,緩緩說道,“門當戶對,嫁入皇室,一切都有可能。”

沒有等來爺爺的決定,許鹿竹醒來之時,只有她一人,她找遍了整個許家,一點爺爺奶奶存在的蹤影都沒有。

他們把自己給抛棄了,桌面上連一封信都沒有留下。

呆坐在院子裏一天,許鹿竹呆滞了整整一天,她小聲呢喃,“爺爺,我不去京城了,奶奶,你做早餐給我吃好不好,我餓了。”

我真的餓了。

州南栀過來時,就看到一天沒有吃飯的許鹿竹坐在院子裏,呆呆的,沒有一絲活力,“鹿竹,我去給你下面條吃好不好。”

沒有一絲回應,甚至于,觸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暖意,

她起身走進了廚房,不到一會兒,又走了出來。

是兩人的庚帖。

庚帖的名字分別為許竹。州楠栀。

原來她真名喚做許竹。

事情真相大白,爺爺奶奶悄無聲息不見了。

甚至于連一張信封都未留下。

這算是答應嘛?仍她們入京城尋求真相,而他們依舊躲避着禍亂,尋找另一個地方生活。

明天是除夕,她以為能和爺爺奶奶吃一餐團圓飯的。

但最終這場團圓飯只有許鹿竹和州南栀、羽涅三人在吃,連州爺爺也消失了,如同約定好的一樣。

初一,許鹿竹沒有收到壓歲紅包,院門口敞開,奶奶曾經說過,初一不能關門,她沒有關門,而是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

閉着眼睛躺在搖椅上,平靜,如一灘死水,身上唯一有動靜的就是那跳動的心,和呼吸的鼻子。

陽光照在身上,她感不到一絲暖意。

州南栀今日去巡街了,這是她工作上最後一次巡街了。

四周圍都是歡鬧,州南栀将劍放在桌面上,阿婆便将一碗糖水端了上來,“姑娘,新年快樂!今日來吃糖水的都會送一個雞蛋。”

“新年快樂!阿婆。”她扯出笑容。

糖水很甜,州南栀沒有胃口,拿起雞蛋慢慢的剝殼。

“阿婆,你到底跟不跟我去京城嗎?你就跟我去京城享福嘛,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的。”

“我不去,我身子骨弱,半只腿都要邁進棺材的人了,我要死也是死在家鄉裏。”

“阿婆,今年大年初一,不能說那麽不吉利的話語。”小姑娘的語氣很焦急。

“好好好,我不說,但我是不跟你去京城的。還能和孫女待五天,我是開心的。以後想見面都難咯!”

她手在阿婆肩膀上輕輕按摩着,“那你就和我一起去京城呀,我和衛從一起孝順你。”

“京城哪裏是好混的地方,你阿婆我沒有去過,但還是聽過老姐妹說過外面的生活的。”

州南栀手上的動作停頓,在聽到衛從這個名字時,她偏頭看過去,女孩眉清目秀,白淨溫柔,看上去偏瘦,很是楚楚可憐,衣裙處的補丁讓她恍然大悟,這手法和衛從那日的補丁一模一樣,整齊的針線。

望得出了神,忽而一句道歉讓她回過神,旁邊有人将甜汁潑灑了一點在她衣裳上,輕輕一句無礙,她便沒有管那處裙子了。

喝完糖水,坐在椅子上休息,前方街道又恢複了往日的喧鬧,似乎沒有人記得那晚的慘案。

視線忽而盯住了某一處,她将銀子放在桌面上,提劍離去。

她撿起那根銀色的手鏈,手鏈吊墜是一塊木頭雕成的玉蘭花模樣,花瓣刻着一個淩字。

她斂眸,淡定離去,許是老天爺讓她幸運一次,找到了一條線索。

按着地址,州南栀很快便提着一些水果來到了一座破敗不堪的木屋前。

對面給自己沏茶的便是淩母,淩赤的母親,一身洗得發白的衣裳,頭發盤起,幹淨整潔。

她望着手鏈眼眶微微泛紅。良久輕輕出聲,“手鏈回來了,兒子卻沒有回來。”

州南栀不會安慰人的語氣,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微張的唇角說不出一句話。

“姑娘在哪撿到的?”

“張氏甜品鋪子。”

她神色一滞,扯出一模笑容,“好,沒有被人撿走就行,這是我相公留給我的,也是我們的定情信物,他親手刻畫的。”

“淩叔心靈手巧,刻的很好看。”

像是多日的孤獨,她找到了一個可以傾吐的樹洞,大年初一,州南栀哪也沒有去,就聽着淩嬸在閑聊。

從小到大,如今講到了他的婚事,耳旁忽而安靜,州南栀看着她微張卻沒有說話的唇角,她猶豫了一會。

“我們啊淩可惜被家庭拖累,差一點就娶到了媳婦了。張氏鋪子的張杏花姑娘,我們阿淩喜歡得很,從小就喜歡。”

可是,張杏花喜歡的人是衛從。

張阿婆中意的孫女婿是淩赤。

“若不是我們啊淩沒有錢,不然也能去京城生活。”

州南栀眼眸微顫,大家都想去京城生活嘛?

和淩嬸聊完,她便趕回了衙門。

“南栀姐,那晚衛從不是從王府偷溜出去的,而是請了一個晚上的假,而且他家也不是特別有錢呀?他從小父母雙亡,在村裏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經濟情況和淩赤差不多,兩人領的是同樣的俸祿。”

坐在位置上,對于這個結果,州南栀沒有過多震驚。

州南栀去到許家,許鹿竹依舊躺在搖椅上,臉上蒼白寧靜。

她蹲在旁邊,語氣輕輕喚了一聲鹿竹。

她沒有回,反手握住了州南栀的手,以表達自己的心情。

緩緩睜開眼睛,她起身,輕輕抱住了南栀,“我,今天夢見了他們,夢見爺爺奶奶,京墨,夢見一起過年吃團圓飯了。”

所以她不願意起來,不願意睜開眼睛。

“鹿竹,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她起身,又從口袋裏拿出一瓶藥罐,伸手遞給她,“這是給靖王殿下的藥。”估摸着上一批的他已經吃完了。

州南栀接過,倏地站起身,“鹿竹,我想跟與說,幾天後我們去京城了,你這副狀态,你還想不想去。”

她仰頭,“去。”堅韌的眼神。

“那你跟我去抓兇手。鹿竹,去京城的那一刻,我們就是孤立無援的,爺爺奶奶要放在心裏面了?”

她輕輕點頭,如被牽了線的風筝。

州南栀請淩赤和許鹿竹喝了糖水,在淩赤家,她将三份糖水帶過去時,淩赤正在在院子裏練武功。

今日是他休息的時間。

“州鋪快,到時候去京城,希望我們經常能見面。”他拿了一些點心過來。

這句話讓州南栀不知如何回答,什麽時候她說話也變得猶猶豫豫了。

許鹿竹平靜的臉色,漆黑的眼眸,就像是一個局外人,卻是忽而開了口,“衛從,淩赤死的那晚,你确定是偷溜出去?”

她是帶着答案來詢問自己的,一瞬間,他了然,心狠狠抽痛,勾畫的美好生活,去京城的憧憬讓他一瞬間停止想象。

“請假的。”

州南栀手捏住劍柄,她不忍心讓人過來搜他的包袱,搜他的房子。

兩方對持,心知肚明卻不知開口說起。

他忽而擡眼,“州鋪快,我那晚請假,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有什麽問題嗎?”

是沒有問題。

可方冷查到了,他在錢莊裏的一大筆財富,還去買了一支價值千金的金釵。

“你錢莊裏近日進了一大筆銀子,你知道嗎?”

衛從不屑的看了州南栀一眼,緩緩閉上眼睛,接受了被抛棄的事實,這下,是要把自己退出去頂罪了。“是我殺的。”

平靜了一會兒,他忽而怒吼道,“你踏馬以為我就想殺嗎?我是誰,社會底層的垃圾,我什麽都沒有,連最後一絲兄弟義氣都沒有了,我若不殺他,死的人就是杏花全家,淩赤全家。”

而兇手就是那扳指的主人,原來都是利用罷了。

“還有小六,也是我殺的,事成之後,他們會給錢給我,給我去京城買房子。這誘惑力大吧,州鋪頭?可拒絕的代價我承受不起。”

州南栀喉嚨梗塞,殺人的是他,可推動他的那雙手,卻安然無恙。

州南栀不記得這是第幾個案子了,楣莺姑娘,姜夫人,知州大人,宋婷。她拉不下背後的推手。

“借刀殺人,是那些王權貴族玩得最好最順的手段,州鋪快,你說呀,你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麽辦?我鬥得過他們嗎?”

他喃喃自語,“還差一點,就差一點,他本可以,和杏花拜堂成親。還可以和兄弟喝酒聊天。”

殺了淩赤的衛從無奈,可死在衛從手上的淩赤更加無奈。

真相,總是難以接受,查的案子多了,州南栀越發了解了師父的那句話,查得了案子,卻承受不起案件背後的真相。

“州鋪快,杏兒和我去京城,我也想着能不能替淩赤報仇,眼下都是黃粱一夢。你可以幫我嘛?幫我把這扳指的主人,給殺了。”

州南栀不能做出保證,還是輕聲給他留了一句希望,“衛從,我盡量,我會盡我最大努力。”

他嘴角上揚,臉上神情輕松。

沉默依舊的許鹿竹忽而開口,“金釵呢?你不是給杏花姑娘買了金釵嗎,我幫你送給她。”

衛從臉色緩和,那張兇狠的臉響,總算是露出了一絲柔和,語氣僵硬,“謝謝!”

結果是衛從沒有去京城,他留在了桃幽縣,至于張杏兒姑娘,許鹿竹将金釵送給她時,她接受了這個結果,殺人償命,她曉得的。“我能在這給阿婆養老送終了,我能陪在阿婆身邊了,挺好的。”她笑容燦爛,露出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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