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嬸子家有個大宅子, 宅子後面還有塊很大的空地。
晚上在屋子裏吃完了飯,他們便在後頭的空地上支起了幾個火堆。
許幻竹等人吃飽喝足了圍坐在火堆邊。
三個姑娘左邊兩個,右邊一個地挨着許幻竹坐着, 旁邊還跟着一只喳喳亂叫的鹦鹉。
自從離開青雲山以來,他們是第一次這麽舒适惬意地坐在一處, 還不用擔心被揍。
回想起這幾日的悲慘經歷,一個個便如開了閘似的, 你一句我一句地訴起苦來。
許幻竹這時只能擔起大家長的責任, 安撫道:“我後來憶起, 我們當時用的那張傳送符似乎有些奇怪, 符紙有些老舊,可能沾了什麽東西所以失了效力。大概是這個緣故, 我們才落在了這裏。不過好在這一路你們幾人有勇有謀, 互相扶持, 成功逃了出來。等過兩日出去了, 這歷練小冊的第一頁我給你們都批上甲等。”
翟永:“我們倒是還好, 這一次楊文楠可被揍慘了。一會兒我們去把那幾個監工找出來, 在你面前揍一頓,給你出出氣怎麽樣?”
楊文楠拍開他的手,“別碰老子!”
“楊文楠, 出門在外不比在青雲山,沒人認得你,更沒人在意你的身份地位。所以你的脾氣該好好收斂些,不要給自己惹些無端的麻煩。”許幻竹遞過去一個藥瓶,笑道:“不過我看你今日與往常比起來倒是成熟了不少, 可見這一頓打挨得也不虧。”
楊文楠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範玉珍雙手接過許幻竹的藥瓶, 扯了下他的衣角,“你拿着吧,你的傷還沒好全。”
楊文楠回頭瞥了她一眼,“要你假好心。”
不情不願地接下。
“對了玉珍,這幾日麻煩你幫我照顧翠翠了。不過這家夥也實在是沒良心,與你們呆上了幾日,如今見了我都沒什麽反應。”許幻竹戳了一把鳥尾,翠翠突地一個踉跄,接着又扯着嗓子叫喚起來。
“仙長不必客氣,我喜歡它,讓它一直跟着我都行。”範玉珍笑笑,輕聲細語,溫溫柔柔的,難怪那鳥不願意搭理許幻竹。
聽範玉珍說喜歡那只破鳥,楊文楠氣不打一處來。
又想起來第一日到這個鬼地方來的時候,就是那破玩意兒帶的路,叫他白遭幾頓打。
楊文楠捏緊了拳頭,心想着得趁人不注意地時候給這鳥點顏色瞧瞧。
範玉珍微微歪頭阻隔了他落在翠翠身上的視線,語氣仍是溫柔輕緩的,“你上回不是答應我,不找它的麻煩了麽。”
“誰稀罕找它麻煩。”楊文楠別過臉去。
“那就好。”那一邊傳來軟軟甜甜的聲音。
他臉上露出嫌棄的神情,還真是傻鳥配傻人。
時霁從廚房裏拿了新酒出來之後,便只剩了個極邊角的位置給他。
“你們有沒有發現,每次都是我們幾個落在一處,時霁落在另一處。上回在青雲秘境裏是這樣,這一回也是這樣。”
童錦芝撐着腦袋看向時霁,他朝着幾人緩步走來,橙色的火光影子打在他身上的面積越來越大,将他的輪廓描得不似凡人。
大概是長得好看的人,運氣也要好一些?
宋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叫時霁快來坐下。
“還真是,他上回就在那樹下睡了一夜,我們卻在崖底與底下的精怪打了一夜。這一回更是過分,我們在那礦山累得半死不活,感覺他在這兒過得倒是惬意。”
時霁剛坐下,便被宋辰攬着脖子扯過去,“這也太不公平了,你這幾日得好好補償我們受傷的□□和心靈。”
時霁‘啪’地把酒放在地上,十分嫌棄地拉開與宋辰的距離,“你身上好臭,離我遠些。”
宋辰将人松開,擡起袖子左右聞了聞,“有嗎,不臭啊。”
“快看,有流星!”童錦芝突然使勁搖着他的胳膊,指着前方。
翠翠在地面呼啦啦煽動者翅膀。
衆人尋聲望去。
廣闊的天幕之中,一顆星子劃破長空,拖拽出長長的光影。
“我要在順平買大宅子,将爹娘都接去!”
“願阿婆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希望山兒早日成家,我能快些抱上孫子。”
身後傳來陽襄村人的聲音。
再看那黑夜長空,接着又投下一顆顆流星,光影流轉,場面壯觀。
是百年難遇的流星雨。
“你們快許願吶!”
“老子要成為青雲山第一惡霸!”
“我要楊文楠的惡霸夢碎!”
“翟永!滾啊你!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那我要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我希望我的朋友們都平安快樂。”
“希望師尊每一次都能練得滿意的丹藥。”
“我要做一個快樂的普通人!”
人聲鼎沸中,衆人皆看向背後的星辰。
許幻竹也在看。
時霁拿起邊上空着的酒碗,倒了半碗酒。
酒水聚在碗裏,清淩淩的,他端起碗一飲而盡。
時霁與衆人的目光背離,望向許幻竹,開口時是濃醇的酒香,“願她乘風攬月,心想事成。”
宋辰湊過頭來,“你說什麽?”
“沒什麽。”他手指摩挲着碗沿,笑意清淺。
天地遼闊,星辰隕落,許幻竹從未見過這般壯麗的景象。
身邊也從未有過這麽多人。
她揉了揉耳朵,就還……挺吵的。
可臉上分明在笑。
風一吹過來,酒氣拂面,好像有什麽突然氤在了眼裏。
時霁輕嘆了口氣。
許幻竹啊,嘴硬心軟。
後來天幕重歸于靜,一瞬的光華和絢爛消隐褪去,人們還停在那片刻的怔然中久久不能回神。
“童錦芝,你笑什麽呢?”
宋辰一臉狐疑,這女人好生奇怪,一個人掩着嘴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我在想剛剛下流星雨的時候,我師尊若是在這,她的願望肯定是換滿一百個道侶!”
姜頌搖搖頭,“不對,我們下山前她已經做到了。”
“我記得還差十個呀。”
“錦芝,你的消息已經過時了。按照師尊的速度,她下一個目标得是兩百才對。”
許幻竹不禁豎起了大拇指,曲榮榮真乃吾輩楷模。
“那我師尊若是在的話,他肯定不會在這兒和我們許願,有這功夫,他都能練好一套淩虛劍法了。”
範玉珍認真點頭,“我師尊應該也不會來,他得去看着丹藥爐子。”
“要是這麽說,劉玉海的願望肯定是沒收過楊文楠這個徒弟!”
“滾,你以為你是什麽好東西?”
“許仙長,你剛剛許了什麽願?”
“這你應該問時霁”,宋辰轉向時霁,“你也猜猜,你師尊會許什麽願?”
“她沒許願。”
“我沒有願望。”
時霁定定地看向許幻竹,那夜在空間陣中,許幻竹說過,‘沒有盼頭’。
許幻竹勾了勾唇角,笑得坦然。
真遺憾。
她如今依然還是沒有期盼,沒有願望。
這氛圍有些莫名,宋辰幹笑兩聲,“他們倆還挺有默契哈。”
接着又轉了話頭,“對了時霁,你們這幾日住哪裏,好幾日未見了,不如今夜我們一起睡吧!”
“我們住在王婆婆家。”
簡言之,不想和你睡。
陳慈和王婆婆此時恰好從後頭過來。
陳慈:“住在我家?可我家只有兩間屋子,你們……”
那幾人也齊齊望向時霁和許幻竹,許幻竹眼皮子猛地一跳,正想說點什麽搪塞過去。
王婆婆上來拉住她的手,“她與我一塊睡,小時睡在慈兒的房間。”
“正是正是。”許幻竹大松一口氣。
“翠翠,時候不早了,這兩日你們倆還是和我一起回去休息吧。讓慈兒帶着你們的朋友去你喬嬸子休息。”
陳慈應聲道好。
和幾人道別後,許幻竹和時霁也起身離開。
三人行至路口,喬嬸子從後頭喊住許幻竹,“翠翠,你們等等!”
許幻竹又折返幾步,“怎麽了?”
喬嬸子拿着個食盒遞過來,“這是我特意給你們做的小糕點,你們帶回去路上吃。”
“謝謝嬸子。”
“別和我客氣!”
童錦芝:“他們為何管許仙長叫‘翠翠’?”
翠翠在地上繞了一圈,抖落了幾根羽毛。
範玉珍撿起地上的真翠翠的鳥毛,若有所思道:“大概是化名?”
時霁和王婆婆在路邊等着許幻竹,許幻竹拿了食盒正朝着兩人這邊走過來。
王婆婆突然湊近道:“她今日瞧了你三回”,又拍拍他的肩膀道:“有進步!”
然後無事發生一般笑着問許幻竹,“她給你們拿了什麽好東西來?”
“是一些糕點,婆婆嘗一塊吧。”許幻竹将食盒打開,綠豆糕的清香從盒子裏散出來。
王婆婆擺手,“老婆子的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你們吃吧。”
“時霁,你肯定喜歡吃這個,來一塊。”許幻竹将食盒遞到時霁眼下,讓他吃一塊。上一回給他的那串糖葫蘆他都吃完了,看來應該是愛吃甜食。
這人在想什麽呢。
見時霁半天沒反應,許幻竹又将盒子往前遞了幾分。
他這才伸手去拿。
拿了一塊糕點,張嘴咬了一口,唇齒間都流竄着一股清甜的香氣。
但細細品來,這糕點外層還帶着股與糕點本味有些出入的澀味兒。
他咽了下去,對上許幻竹關注的視線。
許幻竹滿眼期待,“好吃嗎?”
他此刻十分具備一只小白鼠的自覺,點點頭道:“甜甜的。”
聽了這話,她這才放心地也伸手去拿一塊。
這一塊糕點剛遞到嘴邊,身後傳來一道急呼:“不能吃!不能吃!”
喬嬸子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在幾人面前,氣喘籲籲:“有……毒!”
她話音才落,一道黑影從眼前落下,時霁應聲栽倒在地,發出一道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