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太陽剛剛從天邊爬上來,礦山這一邊如往常一樣,山裏的人已經被拉着起來幹活了。
算算時間, 陳坡離開礦山已有一日多了,按照他以往的習慣, 要麽今日,要麽明日便會回來。
而他回來之後第一件事一定是去山裏頭, 看看他不在的這幾日衆人有沒有偷懶。
所以那幾個看管他們的壯漢今日定是要抓着他們趕緊幹活的。
不過那幾人也是好吃懶做的脾性, 一般也只在那洞口裝模作樣地大聲呵斥着。
所以等一會忙起來, 陳慈就有機會向洞裏的其他鄉親們拆穿陳坡的謊言了。
前日翟永叫他不要沖動, 倒是給他出了個穩妥的法子。叫他先不動聲色地拉攏其他人,然後趁着陳坡沒回來, 群起反抗。
他們人多, 那幾個監工的大漢定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陳慈心裏牢牢記着今日要幹的正事, 一開工就一頭紮進了洞裏。
按着幾人說好的法子, 陳慈在洞裏搞定他們陽襄村的鄉親們。童錦芝、姜頌和範玉珍則搞定今日的吃食。
還好範玉珍是個丹修, 弄些禍害人的小草藥來并不是難事。
衆人各自心裏壓着事, 做着活等着中午放飯。
日頭漸漸往上攀着,到了午後,陽襄村王婆婆家這邊, 許幻竹用完午飯,便出了門。
料想秋書榕今日去見陳坡,定然不會大張旗鼓,所以她便等在了離田家後門不遠的一處田地的田埂上。田裏種滿了油菜花,她穿了件淺黃色的上衫, 青草綠的布裙,很好地隐在了花叢裏。
足足等了兩個時辰, 田家的後門終于有了一絲響動。
許幻竹拍了拍身上的花粉,提步跟上。
一路跟着秋書榕到了村尾,見她閃身進了座破廟。沒多久,陳坡也跟着進了廟裏。
許幻竹見兩人都進了破廟,又開始往回走。
“翠翠,這麽急急忙忙的,出什麽事了?”
許幻竹為了一會的事,借着一起做糕團的名義,早早約了兩人在村裏等着一塊去買食材。
“邊走邊說。”
許幻竹拉過喬嬸子和李大娘,往秋書榕口中的那個‘老地方’趕去。
“我方才去找你們的路上,碰上礦山那個陳管事。我本想請他去坐坐,好問問裏頭的情況,卻看見他偷偷摸摸地去了村尾的破廟。我覺得他神色有些奇怪,便跟着過來了,哪知他進去才不久,秋夫人也來了!”
許幻竹這幾日與嬸子們待得久了,說起這話來,那叫一個繪聲繪色,語調向上拉,眉尾輕揚着,讓人聽了就浮想聯翩。
“竟還有這種事?”喬嬸子驚得張大了嘴,引得過路人投來一道異樣的目光,于是又用手捂住,“咱們趕緊去瞧瞧,究竟是怎麽回事!”
三人風風火火又偷偷摸摸地,趕到了村尾的破廟。
這破廟荒廢已久,又在村尾,便是大白天,也沒什麽人往這邊來。
破廟的門關着,若是拉開,定會發出不小的聲響。于是幾人把目光投向了一邊的格紋空窗,窗子前有棵老玉蘭樹,那樹生得高,橫生出一些枝桠擋在窗口處。
三人湊近,透過玉蘭樹的枝桠,看見裏頭相互依偎着的一雙人影。
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許幻竹的本意是,讓兩人與自己躲在此處偷聽一會兒。裏頭的陳坡和秋書榕定然會說到礦山那邊的事情,到時候直接叫她們聽見那兩人的陰謀。
而李大娘和喬嬸子,一個力氣大,一個嘴碎,等他們三人當場拆穿陳坡與秋書榕之後,不愁礦山那邊的人回不來。
可誰知,才剛到這來,一轉頭,便不見了李大娘。
“李大娘呢!?”
喬嬸子還在看裏頭的情景,聽了許幻竹的話,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示意她往裏頭看。
許幻竹擡頭,只見那李大娘不知何時已破門而入。
“秋夫人!村長如此待你,你怎麽能與別的男人厮混在一起?”
她這一嗓子吼出來,那兩人驚得迅速彈開。
秋書榕故作鎮定道:“我們不過是路上碰到了,進來敘敘舊而已,李嬸子何故這麽大驚小怪。”
“方才你們兩人抱在一起,我們都看到清清楚楚,你別想狡辯!”
許幻竹捏了捏眉心,這李大娘,真是看不出來她居然這麽有正義感。
這下好了,沒讓她們聽到關鍵的,叫秋書榕遮掩過去了可怎麽是好。
也不知時霁那邊什麽時候過來。
“‘我們’?”陳坡倏地目露兇色,擡眼往窗子這邊掃過來。
吓得喬嬸子捏緊了許幻竹的胳膊,“翠翠,他不會想要殺人人滅口吧?”
“不會的。”許幻竹安慰道。
還好她還叫了其他人,應該不出片刻,鄉親們都能來了。
大不了到時候再想法子讓他們說出礦山的騙局。
許幻竹拉着喬嬸子進了破廟。
“又是你們。”陳坡将秋書榕攬在身後,“蓉兒不必害怕,大不了我把她們三人殺了,沒人會知道我們的事。”
秋書榕顯然不想将事情鬧大,她暗中拉了拉陳坡,想叫他冷靜下來。
“陳坡,根本沒有金子對不對?你夥同秋書榕一起,将陽襄村的人騙去礦山,為的就是讓他們替你挖玉石!”
喬嬸子和李大娘聞言齊齊回過頭來:“你說什麽?!”
“榕兒說的對,你的确不是個省油的燈,我今日就了結了你!”
陳坡甩開秋書榕的手,從胸前掏出一把匕首,狠狠朝着許幻竹的方向刺過來。
李大娘本想上前去擒人,後頭從那扇半開着的破門出砸過來一塊石子。
石子劃破四周緊繃的空氣,發出‘唰’的一聲,打在陳坡揚着匕首的手腕上。
他頓時吃痛,手下一松,匕首砸在地面上。
許幻竹見狀後退了兩步,陳坡見自己一擊不成,又握着手腕,猛地撲了過來。
什麽東西啊?!
許幻竹一路往後退,那人的速度卻飛快,眼見着他就要張牙舞爪地撲上來了,許幻竹閉氣凝神,準備強沖一沖看能否調出法力來。
她手指蓄力,依舊無果。
完了完了。
許幻竹心驚之際。那半扇掩着的廟門被人一腳踢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接着身旁好似有一陣疾風掠過,有人一腳踢在了陳坡心窩上,他霎時被踢出去半米遠,倒在地上,痛苦不堪。
秋書榕連忙上前去扶人。
有人一把拉過她,擋在身後。
許幻竹驚魂未定,擡頭望過去,只見一縷夕陽打在時霁肩頭,他急急地跑過來,額前的碎發還在揚動,被照着顯現出淡金色的光影來。
她第一次發現,時霁的個子真的很高,肩寬背闊的,擋在她身前的時候,她是一點兒也看不見前邊的景象。
就忽然讓人覺得,這人好像還挺可靠的。
他似乎感受到了許幻竹落在背後的視線,微微偏過頭來,上下掃她一眼。
沒問她有沒有事,沒問她是否吓着了,眼裏的笑意明顯,一張嘴說的是:“師尊今日怎麽穿得跟朵油菜花似的?”
許幻竹:“……”
果然不能往他身上用什麽美好的詞彙,一張嘴就稀碎。
“許仙長!”
後頭傳來分外熟悉的聲音,許幻竹回頭望過去,只見宋辰等人從門口蜂擁着進來,突然将她團團圍住。
一同進來的,還有許多面生的青壯年。
也正是這時,時霁突然松開了她的手,悄無聲息地退到了許幻竹身後。
“你們怎麽出來的?”
宋辰解釋:“我們說動了鄉親們,趁着那陳扒皮不在,一起逃出來的。路上剛好遇到時霁,他帶我們來的這裏。”
“慈兒!”
“阿婆!”
王婆婆聽了消息,連忙從家中趕過來,在廟裏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陳慈,突然老淚縱橫,祖孫倆相擁在一起。
喬嬸子和呂山,李大娘和李大伯也紛紛抱在一處。
這小小的破廟突然變成了一副熱鬧的相聚場面。
那一群人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先是捆了秋、陳二人,後又齊齊到許幻竹這邊來道謝。
許幻竹不大習慣這樣的場面,連連擺手,“說起來我們做得也不太妥當,婆婆嬸子們這樣淳樸善良,我只想這快些找到自己的同伴,一直對諸位瞞着自己的身份,還假扮夫妻騙了你們,心裏也有些過意不去,實在當不得你們的謝。”
“你們別說,我還一直以為許仙長不大會說話,這麽一看,原來她為人處事也很妥帖嘛。”宋辰見狀感嘆道。
童錦芝努努嘴,頗為嫌棄: “這裏最不會說話的只有你好嗎。”
宋辰反駁:“你們老說我不會說話,我倒是覺得還好。”
翟永撥開二人: “不對,你們不會找重點嗎?他們……假扮夫妻?!”
“我想起來了,上回我和老丁來村裏,那個村長夫人說見過一對面生的小夫妻,應該說的就是他們!”
讨論到這裏,這幾人忽然齊刷刷地看向許幻竹和時霁。
許幻竹這時正與那幾個嬸子推心置腹完,她往後退了半步要拉時霁。
時霁也不躲着,見狀往前傾着身子。
那幾人眯着眼睛看着,還不時發出些奇怪的聲音。這麽看,兩人舉止還真是有些親密自然。
許幻竹:“你們眼睛怎麽了?看什麽呢?”
“沒有沒有。”
“有風,眯眼了。”
“不用管我們,你們繼續。”
他們又十分默契地齊齊回過頭去,假裝在看風景。
神神叨叨的,莫不是挖石頭挖傻了。
許幻竹繼續對時霁說:“時霁,你不是去找田清榮了麽,他人呢?”
她話音才落,時霁沖她揚揚下巴,只見田清榮在門口好似站了許久,也不知他是何時來的。
良久,他才緩緩走近,看向地上被困住的秋書榕,朝着衆人鞠了一躬,緩緩道:“諸位鄉親們,今日之事,我田某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但求各位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繞過她這一次。”
王婆婆扶起他,“村長,您這些年為我們做的,我們都看在眼裏。只要人都平安回來了,那便是好的。”
“您說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我們都相信您!”
“是啊,沒有您哪有我們的今天呢,我們信您!”
田清榮周正的眉眼下,淌出來兩行熱淚:“田某實在有負鄉親們的信任!”
許幻竹用手肘戳了戳時霁,“我們現在跟他說讓他帶我們出村,會不會不太好?”
時霁站在她背後,眸色深深,“所以師尊急着出去,是想見什麽人?”
許幻竹有些摸不着頭腦,她能見什麽人?
擔心着一會兒衆人散了後不好找田清榮,許幻竹沒與他繼續掰扯,随即尋了個空檔繞過人群與田清榮說要出村的事。
反正眼下大家都知道他們不是村裏人了,趁着田清榮在這,趕緊問問出村的法子才行。
“出山這件事事情,只能去浦荥山找子秋長老,我可能幫不了你們。諸位于我陽襄村父老鄉親有恩,不如等我兩日,我将眼前的事情處理完了,再帶你們去浦荥山可好?”
喬嬸子此時眉開眼笑地湊上來,“是啊是啊,留下休息幾日,這陽襄村還有些好玩的地方你們沒去過呢!”,接着又朝着其他人喊道:“再說了,今日高興,我回去準備準備,一會大家都來我們家吃飯!”
人家都這麽說了,哪還有不好的。
許幻竹點點頭。
那幾個家夥也拍着手叫好。
這地方用不了法術,也沒有可供修煉的日月靈氣,所以來這裏的這些時日,衆人與凡人無異,一日三餐是少不了的。
而他們在礦山那幾日,日日勞作,更是一頓好飯都沒吃過,此時聽說有好吃的,一個個高興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