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錦盒出現在藺绮手裏。

黃符燒出的碎屑還有一小部分留在錦盒內層。

藺绮把錦盒打開輕輕抖了抖。

焦枯的碎屑便順着她冷白的指尖流下來, 像細細密密的流沙。

“他們追上來了。”林清聽溫聲開口。

“嗯。”藺绮應了聲,她眉眼彎彎,笑着看林清聽, “師兄, 禁制沒有了呢。”

林清聽笑着注視她。

眼前的漂亮小貓眨了眨眼睛, 濕漉漉的漂亮瞳孔裏,映着漫天星河。

她單手抱着錦盒,另一只手攏在鮮紅袖擺裏,指尖拈着一張金黃符紙。

藺绮看起來心情很好, 聲音又輕又軟:“禁制沒有了,就可以回臨雲宗睡覺啦。”

“姐姐說,亥時三刻要睡覺。”

“我當然要聽姐姐的話呀。”漂亮小貓語氣輕快, 聲音軟軟, 點了點頭, “我很乖的。”

一道罡風擦過, 攜衰敗肅殺之氣, 林清聽指尖微勾, 一抹藍光正撞上罡風。

只聽“轟”地一聲,罡風中的靈氣被撞散,藍光直沖北邊而去,将陡然升起的傳送陣打爛。

“小兒放肆!”

傳送陣邊, 老者拂袖而起,腳踩虛空伸手猛地抓來,藺绮單手叩上林清聽的手腕, 帶着劍側身一偏。

藺绮看着灰衣老者, 笑道:“好慢呀, 前輩。”

指尖微往上挪, 細微的嘶啦聲響起,金光一閃,兩人帶劍瞬間消失。

老者想都不想,一道化神靈氣蕩然鋪開,他一拂袖,循着靈流的方向而去。

藺绮出現在高空之上,一絲靈氣灌入木劍,木劍往西南去,速度極快,這人禦劍的技術極巧妙,如一尾靈活的魚,滑溜溜的,怎麽也抓不住。

他近藺绮的身時,還聽見她輕聲跟她身後的人埋怨。

“師兄,你不要出手呀,不然一點都不好玩。”

孽畜!

老者氣得頭暈目眩。

他眸光淩冽,盯着藺绮禦劍飛去的方向,冷聲囑托烏山弟子:“別讓她進臨雲宗的傳送大陣——”

山城郊野很不太平,數十個身着灰白弟子服的烏山弟子終于追上,禦劍齊刷刷飛過高空,迅速向西南追去。

他們身邊,還有許多其他宗門的黑袍人,這些人接連不斷撕符畫陣,天上各色光彩交織不止。

看見藺绮的符之後,他們都粗略窺測出了藺绮的實力。

再沒一個人敢輕視她,每一道劍氣,每一張符,都帶着殺伐血氣猛地沖來。

藺绮禦劍飛在各種混亂靈流間。

秋日,清寒冷風擦耳而過,烏發順風揚起,銀白鈴铛清脆作響。

藺绮擡頭看浩瀚星空,情不自禁伸手往上夠,她看起來心情很好,眉眼帶笑,半阖雙眼,她五指一收,輕輕笑了起來,手心空空蕩蕩。

林清聽問她:“怎麽了。”

藺绮說:“抓住了一顆星星。”

話音落下。

在她身後,數十張黃符炸開,黃符的光芒極璀璨,是純粹的金色,炸開後,符紙邊角燒起火光,迅速墜落,像一顆盛大的流星。

林清聽也注意到身後的動靜,笑着問她:“什麽時候放的符。”

“剛剛放的呀。”

藺绮乖乖說:“他們追我追得好專心,都不看路。”

林清聽又笑。

他看着藺绮,神識放出去,注視着整片郊野,如果袖袖有沒注意到的地方,他就散出去一點靈氣,壓制住追殺的人,讓自家祖宗能開心玩樂。

追殺雖然好玩,但不能真威脅到袖袖。

“快到了。”林清聽看着不遠處。

臨雲宗和山城相隔絕,想回去,就要走傳送陣。

藺绮點點頭,木劍往下降,迅速自低空擦過,濕潤的泥土氣息混着輕軟的花果香。

藺绮伸手,在木劍接近柿子樹的瞬間,摘了一顆沾了露水的柿子,瞬間,她牽着林清聽,閃入臨雲宗的傳送陣法。

靈石被投進傳送大陣的瞬間。

金光一點點鋪開,漸漸籠罩住藺绮全身。

紅衣少女站在金光之間,長身玉立,烏黑長發順風而擺,藺绮雙瞳剪水,漂亮的眸子裏流着純淨無暇的金色光暈,她瑩白的手裏捏着一顆帶水的柿子,很活潑地朝他們揮手。

“前輩們,後會有期呀。”

追她的人都快追吐了。

心道我真得是元嬰嗎現在的練氣怎麽都這樣啊瘋了吧連化神都追不上這還玩個屁啊早知道這位這麽難搞我們直接買不行嗎哪個傻逼說藺大小姐靈根駁雜是廢物的出來受死!!!

老者停在不遠處,他目光陰郁,死死盯着傳送陣法裏的紅衣少女。

不僅藺绮讓他感到棘手,剛剛時不時打過來的隐匿藍光更是讓他煩躁。

很多次,他即将追上藺绮的時候,又被那該死的藍光打退,這種永遠只差一小步的感覺讓他眉間躁郁、戾氣橫生。

“臨雲宗竟然還藏了這樣的殺器,真是深藏不露。”

“藺岐山,好樣的。”老者久久凝視着臨雲宗的傳送法陣,目光冰冷粘膩,如毒蛇般。

“長老,仙門執法來了。”有烏山弟子語氣沉悶。

“走。”老者咬牙切齒。

他一拂袖,一道閃着金光的傳送陣拔地而起,瞬間籠罩住他和他身後的烏山弟子。

***

臨雲宗山道上。

紅衣少女雙手懷抱錦盒,在山道上跑跑跳跳,看起來很開心,發尾紅繩輕輕甩動,銀白鈴铛的清脆響音落在樹下。

她指尖輕輕點了點錦盒。

藺绮小小聲感嘆道:“這些人看起來真得很不聰明呢。”

林清聽垂眼低眉,嘆道:“是你太大膽了。”

袖袖修的符道和常人不同。

如果她有意藏着自己的符不讓人看見,哪怕是化神,也看不出她的符術修為。

起初,在那些人眼裏,袖袖只是一個剛入劍道的練氣而已。

他們大抵都把這祖宗當成仙草的中轉容器,并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所以他們才敢讓袖袖把仙草拍走。

後來,哪怕心生戒備,也沒辦法追上袖袖。

他教袖袖符術,教給她的第一道符就是傳送符,她的傳送符畫得很好,如果不是她想玩,他們連袖袖的人影都見不到。

只是,那裏面畢竟有化神。

林清聽想起上一次,袖袖對上藺岐山時,把自己弄得渾身是血的模樣,他微微阖上雙眼,有些無可奈何。

雖然袖袖很厲害,但仙尊看着她,總覺得自家祖宗就像一只嬌貴漂亮的單純小獸。

她剛剛踏入仙門,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她聰明過甚,卻膽大包天。

可她又太小,看不見仙門深處,那些真正的肮髒和陰私。

她想不到仙門有人會狠毒到一句話不說,直接折斷他人脊骨;想不到有人天性謹小多疑,只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想法,就随手殺人屠城;

她不知道有人專門流轉各地,收集各色美人的漂亮眼珠;也不會想到有人以折磨美人為樂,行事不計後果全憑心意……

仙門遠不如表面那樣平靜。

這些人他每一個都遇見過,甚至還有人死在他的劍下,他們都是化神。

比起那些人,烏山這次來的化神,真是無比和善也無比愚蠢。

想到這兒,仙尊想敲敲漂亮小貓的腦袋,冷臉吓唬吓唬她,省得這祖宗什麽都敢招惹。

但林清聽嘆了一口氣,還是什麽沒說。

袖袖那麽嬌貴,若是吓到她了,實在很不好。

而且她現在看起來很開心,他不應當掃興。

至少這一次,袖袖沒把自己弄得和上次一樣狼狽,對她來說,這已經是很乖巧的行為了。

仙尊垂眸,輕輕拈了下指尖,心想,還是得跟着。

這時,漂亮小貓似乎剛想起來怕一樣,她擡頭看着林清聽,裝乖道:“師兄,我回了臨雲宗,他們是不是不會來追我了。”

藺绮知道,那些人不會大膽到直接進仙門第一大派的山門,來抓仙門第一大派的大小姐。

但她不敢确定,自己出了臨雲宗還會不會繼續被人追殺。

若是那些人還會來,她只能在霜雪天再待一段時間了。

林清聽笑了下,雖然知道這祖宗天不怕地不怕,但還是說:“不會,山城裏打得太兇,已經驚動仙門執法了,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藺绮聲音溫軟,看起來很乖:“仙門執法也會管這些事嗎。”

“嗯。”林清聽應了聲。

他漫不經心想,如果仙門執法不管,他也只好親自去見一見他們了。

他親手養大的孩子,竟然被那些人追了那麽久。

簡直放肆。

哪怕是袖袖自己要玩的,他們咬緊不放死命追,也實在很不應當。

容涯仙尊有些不悅。

如今夜已深了,林清聽含笑道:“回去睡覺吧,你剛剛不是說了麽。”

“說了什麽。”漂亮小貓問他。

林清聽微垂眼,認認真真注視着藺绮,嗓音溫沉,說:“要聽姐姐的話。”

“嗯。”

提起姐姐,漂亮小貓乖得要命,她點頭:“聽的。”

***

當夜,臨雲宗主殿。

丹靜峰峰主剛趕回來,就被藺岐山抓到自己的寝殿。

燈火明亮。

仙人銀發玉冠,坐姿端正,他挽起一截衣袖。

丹靜峰峰主裴長老正在給他上藥,藥粉灑在傷口上,藺岐山微微蹙眉。

裴長老是個眉目慈祥的老頭兒,他看着藺岐山,笑呵呵:“別動,別動。”

“這是我剛煉出來的新藥,應當很有效。”

“應當?”藺岐山幽幽盯着他,語氣涼薄,“你拿我試藥。”

“話別說得那麽難聽。”

裴長老捋了捋發白的胡須,笑得和善,安撫道:“宗主,死不了,死不了的。”

藺岐山:“……”

他阖上眼睛,壓下心中的郁氣。

這時,輕微的叩門聲響起。

“進來。”藺岐山道。

“宗主,長老。”

有個弟子服白金長袍,匆匆走進來,對着藺岐山和裴長老規規矩矩行了一禮:“有位仙門執法此時正在山門外,求見宗主。”

“仙門執法?”

藺岐山捏了捏眉心,壓下心中的火氣:“何事,找你們首席師兄去。”

“首席師兄不在宗門。”

弟子想了想剛剛見到的仙門執法的話,他遲疑道:“內門有好幾個師兄師姐都被仙門執法押走了,聽說這事跟大小姐有關。”

不知道是聽見了什麽字眼,藺岐山額角一抽。

“大小姐?”

裴長老聞言,笑說:“我知道,我知道她。”

“丹靜峰的孩子們同我提起過很多次了,她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既然跟大小姐有關,應該不是什麽大事。”

“那孩子是不是叫藺绮。”

“嗯——”

裴長老看着藺岐山,沉吟一會兒,道:“她畢竟是個很乖的孩子。”

“宗主,傳那個仙門執法進來吧。”

藺岐山阖着眼,指尖顫抖。

他深吸一口氣,擡手拍了個傳送法陣,傷口被撕扯開,他瞬間消失在金光中:“閉關了,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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