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後,鑼聲滿天,大街小巷全是紅色,顧家張燈結彩,衆人都圍在門口,準備看着這對新人成親。
祁蘇自己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窗外的喜鵲叫聲似乎變成了對他極大的諷刺,好像全世界都在諷刺他的無能,嘲笑他的懦弱。
顧家一片喜慶,而宋家的小院子,連院子裏那棵最茂盛的樹都開始簌簌的往下掉葉子,一片悲涼。
那天,顧栖詞等來的是一間空房。
那天,宋淮等來的是手腕上還淌着血的祁蘇。
祁蘇手上的血和顧家的紅綢子一模一樣的顏色,滴滴答答的砸在地面上,在宋淮的心裏狠狠劃上一筆。
只是一天的時間,喜事變喪,紅綢變白,喜顏變淚。
宋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郁思時那種恐懼感時隔多年又重新湧上心頭,腦海裏忽然閃過這麽多年和祁蘇的種種。
十二歲到二十一歲,整整九年,他居然不能分辨出,九年和現在這一刻哪個更長。
祁蘇一生經歷了兩次被大戶人家的威脅,宋淮一生見證了兩次虛無缥缈的生命,不同的是,這一次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裏,他無論怎麽抛都抛不掉。
那抹總是淡黃色的身影,此刻化為白色躺在冰冷的棺材裏,宋淮臉上的淚水一樣的冷,一刻都沒停歇。
“祁蘇,你回來好不好。”宋淮跪在棺材前,臉上的眼淚讓他顯得十分狼狽,“我帶你走也好,我幫你拒絕這門親事也好,我站在你這邊好不好,你回來。”
“你回來啊!”
不亞于那晚祁蘇那句“滾啊”。
聲音穿透了整個房間,天地開阖,可惜,裏面那個人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宋淮失魂落魄的回到家,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後來,他出來了,又恢複到了先前那副冷淡不屑的樣子,只是在獨處時,好像在對着自己面前的空氣念叨着什麽。
郎中也束手無策。
或許,有郁思的從來都不止宋淮一個人,只是因為祁蘇這個同樣有郁思的人出現,才彼此照亮了天堂,把對方拉了出來,而現在其中一方離去,無疑,宋淮又掉了回去,比曾經更無法自拔,因為見過陽光,很燦爛的陽光。
宋淮忽然意識到,自己愛上了祁蘇,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萌生了這樣的情感,或許是第一次擁抱祁蘇的時候,或許是祁蘇真真正正的離去的那一刻。
不到一年,宋淮自殺,孟輕顏在宋淮自殺前因病離去,兩人在地府相逢。
很巧,恰逢地府閻王和孟婆位置空缺,宋淮和孟輕顏就此接位,很巧,又恰逢天帝巡視。
天帝,一年前下凡歷劫,聽聞還是情劫,回到天庭後三天都沒出門,然後,自犯天條,沒有消除那段記憶,領了罰。
那是那段時間風靡整個天庭的傳聞,天帝也就是那麽無意間去地府逛了一逛,先是撞上了正在孟婆橋上飛奔着準備去找宋淮的孟輕顏。
孟輕顏那一刻只覺得那座橋是鵲橋,哪有什麽孟婆橋的感覺。
祁蘇,現在就是天帝了,站在橋的一端,宋淮一只腳剛踏上擡腳,擡起頭,那邊,扶住孟輕顏的祁蘇回頭,視線撞在一起。
孟輕顏覺得自己就是個多餘,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越過自己,看向對方,眼神裏說不出有什麽,似是篝火般的溫度,又似泸沽水般深沉。
然後扶住孟輕顏的手離去,祁蘇往上走,每一步都走的如此艱難,宋淮沒動,看着越來越靠近的祁蘇,吞了口口水,眼神開始飄忽不定。
祁蘇走到他身邊,頓了一頓,嘴角似乎在抽動,宋淮兩只拳頭攥得緊緊的,然後,兩人擦肩而過。
之後兩人就再也沒見過面,直到宋淮幫孟輕顏輪回,祁蘇以此為由尋找宋淮去天庭,自始至終,二人都沒有提起過凡間的事情,所以關系也就保持的不冷不淡的。
記憶到此結束,簡亓看的入了迷,蘇绾的震驚完全來自于她看到了沒有胡子和那個重的要死的發冠。
宋淮的表情早就不是之前的樣子了,似乎正在等着他們發表意見。
“你們兩個這麽久了還沒有和好?”姬幽蘭很貼心的問,
宋淮搖搖頭:“沒敢提吧,提了可能就更糟糕了。”
簡亓深有體會,要是她在結婚的時候跟言尋不停地提姬幽蘭姬幽蘭,恐怕成親不到三天就得和離。
“要回去找他嗎?”簡亓問,“看起來,祁蘇似乎也很擔心你。”
簡亓叫不出天帝這兩個字,因為在她看來,天帝對這個身份的執着是紮根到底的,在宋淮眼裏,他也永遠都是祁蘇,總是說衆神歷劫,總有一次會刻骨銘心,原來連天帝也逃不過這一劫。
簡亓似乎在這兩個人身上看到了來自人性的諷刺,誰對誰錯,這個故事簡亓壓根兒就不能輕易的去評判。
宋淮笑了,還是那樣的笑,輕蔑和不屑,郁思時候的笑:“知道我為什麽回來嗎?”
“我始終願意相信,人是善良的,願意相信,人的本性不是因為錢就可以掌控一切的,我想回來證明着一切。”宋淮眼裏忽然有了眼淚,嘴角的笑挂不住了,好像是終于放松了下來,“可我忽然發現,沒有祁蘇,我所有的證明,都沒有任何作用。”
簡亓叫不出口閻王,或者是天帝,在這兩個人身上,只有祁蘇和宋淮的氣息,祁蘇的絕望,宋淮的執着,又或者說,他們之間的感情,一直都是給對方那束光,依靠着彼此溫暖起來。
“宋淮,我們回去吧。”言尋似乎也被這麽個故事打動到,至少,他不再認為宋淮是荒唐的,不再認為,祁蘇是無知的。
“你們可以走。”南宮文曦的戒指不再發光,鑲嵌在手上,“你,留下。”
手指直勾勾的指着簡亓,指着簡亓的眉心,蘇绾皺了皺眉頭:“憑什麽?”
“我幫你們提取靈力和記憶的代價。”南宮文曦說的沒有一絲猶豫,似乎要定了簡亓這個人。
簡亓安撫了他們兩句:“你們先走吧,我去去就來。”
宋淮的父親看了她一眼,那天晚上給他們木牌的那個晚上,眼睛裏似乎在訴說着很多的故事,簡亓不能确定這個人是不是宋玉林,可是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宋淮原來那個父親。
一行人都走完了,只剩下簡亓和南宮文曦在對視。
南宮文曦的眼神忽然變得扭曲,簡亓第一次見有人可以把情緒隐藏的這麽好,然後又在一瞬間全部釋放出來。
“簡亓,你憑什麽?憑什麽搶我的人?!”南宮文曦沖上來,簡亓連忙往後躲,南宮文曦瘋了一般朝她出手,簡亓也沒搞清楚什麽情況,只是能知道,現在南宮文曦對她絕對是恨之入骨。
簡亓節節後退,她沒打算和南宮文曦動手,什麽都沒搞清楚的就動手,萬一把哪一方搞死了就得不償失了。
簡亓伸手擋了幾招,卻發現南宮文曦似乎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便一掌拍到南宮文曦的腹部,南宮文曦的唇角滲出了血。
可南宮文曦根本沒在意,發瘋了一般的繼續進攻,簡亓怕這樣她性命不保,連為什麽想殺她的原因都問不出來,便使勁S型的後退,耗費她的體力。
南宮文曦終于累了,簡亓倒退的也有些暈頭轉向,南宮文曦蹲在花叢中,長舒一口氣:“姬幽蘭和言尋五百年前,幫我和慕修在一起。”
簡亓猛然擡起頭,怔在了原地。
“當初他還是人,沒過多久,他就飛升了。”南宮文曦陷入了回憶,指甲幾乎陷進了肉裏,“然後就遇上了你,言尋和姬幽蘭的異能之所以失效,就是因為你,就是因為慕修愛上了你,他愛上了你!在你去天庭的那一天,他就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