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閻王的回憶(3)

自從祁蘇在宋淮家住下,郎中每次來的時候,都會有些驚喜的發現,祁蘇在宋淮治療的時候就趴在旁邊看着,宋淮的眼神也時不時的往那邊看。

“宋淮,你到底是什麽病?”祁蘇已經很多次問這個問題了,然而宋淮的回答也始終是一樣的:“我沒病的,真的。”

祁蘇在觀察了很久以後,發現宋淮确實沒有什麽身體疾病,便放下心來。

宋玉林打算把祁蘇送進學堂,卻遭到了宋淮的阻攔:“爹,我不想讓我的事情發生在祁蘇身上好不好?學堂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地方。”

“你,你跟他,壓根兒就不一樣!”宋玉林總覺得自己的兒子現在胳膊肘往外拐,尤其是遇上祁蘇的事情的時候。

宋淮一邊點頭,一邊氣氛的回答:“是,我跟他是不一樣,可是世道是一樣的,生命就是稍縱即逝,搞不好他也會和我一樣得郁思的!”

宋玉林怔住了。

郎中曾經說過,得郁思的人,最難的就是承認自己得了這種病,而現在,宋淮居然因為祁蘇能說出這種話來,無疑讓他感到詫異。

祁蘇的出現,使他們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宋淮在內。

“宋叔叔,您不用送我去學堂的,我就這樣挺好的,還能在家幫幫您和阿姨。”有些小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祁蘇一向是這樣,聲音和人一模一樣的腼腆。

宋玉林最終做了妥協,這件事情就此作罷。

“你真的不想去學堂?”宋淮似乎忘記了自己昨天還在和祁蘇說學堂的種種不好。

祁蘇含笑點點頭,然後進到房間裏,幫宋淮疊被子,自從祁蘇來了以後,宋淮再也不因為怕麻煩而不亂動自己屋裏的東西,祁蘇總是很有耐心的收拾着。

宋淮發現祁蘇晚上會哭,嘴裏不停地叫着“娘,你別走”,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天祁蘇撕心裂肺的叫聲,所以會在半夜緊緊地摟住他。

宋淮和祁蘇二十一歲的時候,顧家的大小姐顧栖詞看中了祁蘇,原因很簡單,因為祁蘇在街上賣菜的時候,無意間撞灑了顧栖詞手中的一杯水。

顧家親自上門提親,宋玉林自然也不能拒絕,祁蘇和宋淮是在三天後才知道這件事的,并且,是從孟輕顏嘴裏知道的。

“宋淮,這個時候你要護着那個小子連整個家都不要了?你的幾個兄弟還有我和你娘的命,你都不想要了是不是?”宋玉林擡起巴掌就扇在宋淮的臉上,“你個不孝子!”

宋淮哭着說不會了,不會再護着祁蘇了,或許在二十一歲的他看來,他完全不能割舍那個家。

更何況,他沒有力量去抗争,他做的一切或許都是徒勞,就像曾經那個死去的講師一樣手無縛雞之力。

他出去住了很多天才回家,回家之後也是繞着祁蘇走,終于有一天被祁蘇抓住了手腕質問:“宋淮,你這麽多天都在幹什麽?”

“幫你準備成親的事。”宋淮撇開眼神,不去直視祁蘇。

“就連你也覺得我應該成親?可我壓根就不愛那個顧家小姐。”祁蘇的聲音還是軟軟的,聽不出來情緒。

宋淮有些諷刺的笑了笑:“顧家家大勢大的,我就算不想又能奈何?”

祁蘇詫異的看向他,他從沒聽過宋淮用這麽嘲諷和冷淡的聲音和他說話:“宋淮你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為了保命,就只能把你丢出去了。”

丢出去,原來他祁蘇從來就沒被他們看作是一家人,從來都是這家人為了保命的一個犧牲品。

祁蘇的眼睛泛着淚光,似乎又是失去母親的那個晚上:“宋淮,現在就連你也不肯站在我這邊了嗎?”

“我為什麽要站在你那邊,我也有我的家。”聲音是顫抖的,然後顫抖的擡起頭看着祁蘇,雙目對視。

“你真的這麽想嗎?”祁蘇的眼淚滑落下來,狠狠地砸在地上。

宋淮的身影在昏黃的燈下顯得極為高大,蓋住了整個祁蘇:“我就是這麽想的,我就是為了保命才準備把你送到顧家的。”

祁蘇的眼淚終于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了下來,轉身跑了出去,淡黃色的衣服被風吹的飄起,祁蘇時不時的用手抹了抹眼淚。

第二天早晨,祁蘇很平淡的回來了,孟輕顏也在院子裏坐着:“祁蘇哥哥,我聽說你要成親的事情了,真是委屈你了。”

孟輕顏低着頭,臉上的表情很悲傷。

祁蘇搖了搖頭,雙手按上孟輕顏的額頭:“不委屈,我只希望有一天,宋淮不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要是我成親了,你能照顧好他嗎?”

“一定可以!”孟輕顏就像是在和一個将死之人保證一定會照顧好他的孩子一樣,信誓旦旦,“我一定不會讓宋淮哥哥受委屈的,要是有人這麽做,我一定會帶上他逃跑的。”

“那祁蘇哥哥去看書了,你去玩一會兒吧。”祁蘇笑着揮手,和曾經的樣子別無二致,可是孟輕顏卻看出了一絲不對勁,多了一份憂郁。

祁蘇還是照常和宋淮生活着,可是大多數時候都相顧無言,宋淮表現的十分不自然,還有一點改變的是。

祁蘇半夜不再哭了,準确來說,祁蘇沒有睡得多沉,甚至外面一聲鳥叫就能把他驚醒。

顧栖詞來過一次,來找祁蘇:“你想娶我嗎?”

“不想。”祁蘇回答的堅決。

顧栖詞靠在牆上,望着天空:“看你這樣子我也不想嫁了,可是我父親卻覺得我是愛透了你,所以才威脅你們家的,我就是希望你別這麽恨我。”

“不是我家,我姓祁,那是宋家,是他家。”祁蘇似乎是生平以來第一次沒有用那種軟軟的口氣和別人說話。

“看來是這家人終于要丢掉你,保自己的命喽?”顧栖詞見得這種事情多了去了,這下也算看明白了。

祁蘇點頭,然後退後了兩步:“我們三天之後,就要成親了吧?”

“對。”

“對不起。”祁蘇舒了一口氣,“提前預祝,新婚快樂。”

顧栖詞也嘆了口氣,抛棄那堵牆,拍了拍衣服:“希望那天你能真的快樂吧,雖然我知道這很難,對不起。”

顧栖詞走後,祁蘇站在原地站了許久,然後默默地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蓋,背部微微顫抖,擡起頭,眼眶通紅,淡黃色的衣服濕了一片。

“宋淮,我父親母親都沒了,就只剩下你了,連你……也不要我了嗎?”

聲音輕到那陣風刮過,似乎就沒有存在過,祁蘇蹲在地上的一小團,似乎也馬上就會轉瞬即逝。

他這一生經歷了兩次被大戶人家威脅,兩次,都讓他深刻的體會到那種卑微到無奈的感覺。

可他似乎,還不如自己的父親。

“宋淮,我真的只剩下你了,可我是不是,把你也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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