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七年
過去的七年裏與其說是去外面的世界闖一闖,更像是一種流放。自從七年前劉德海突然出現在王雪面前,哪怕只是簡短的幾次問話讓這對母女倆都像是驚弓之鳥打定主意離開南城。
可劉翠翠身體已然出現了問題,雖然大多數時候是清醒的,可突如其來的刺激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發生。母女倆商議決定讓劉翠翠留在南城心理醫院,王雪獨自一人出去打拼。每年王雪都會回來和劉翠翠見一面,然後又匆匆離開,有時甚至都不會有人注意到她來過。
經過這七年來的打拼,王雪已經有了自己的事業,終于掙到了足夠母女兩人下半輩子安穩度日的錢。她在四季如春的南方買了一套房子,母女兩人居住剛剛好。原本打算準備好一切,再去南城接母親,卻意外看到了當年修路的新聞,這麽多年過去了,終于要動工了。這條消息讓她加快了回南城的進度,已經開始動工,那麽很有可能很快就會被發現……
王雪一路驅車小心謹慎的回了南城,不确定警方到了哪一步,她不敢冒險。又一次回到了南城一切是那麽熟悉又陌生,這些年南城的變化飛快,許多地方更是平地起高樓。只是醫院這邊依舊破敗,她選擇心理醫院對面的一家小旅店住下,蹲守着每天在醫院樓下花壇邊散步的劉翠翠,确認沒有人在她周圍盯梢後和她見面了。
“媽,我回來了。”劉翠翠聞言擡頭看到思念已久的女兒就在眼前,激動的立刻起身抱住了她。
“小雪,你回來了…媽總算是盼到你了。”劉翠翠已經确診了胃癌,她一直擔心死前見不到女兒最後一面,現在也算了了心願。
“媽,你聽我說,老家那邊修路已經開始動工了,房子的事情可能要瞞不住了。你去收拾收拾這兩天我跟你辦出院,我們要盡快離開這裏。”王雪沒來的及和母親一敘家常,只想帶着母親盡快離開。如果最終不能逃避,她們母女兩人能過幾天快樂的日子也是好的。
“小雪,聽媽的話,你走。媽老了在這裏挺好的。你有時間就跟媽媽打電話,不能回來就不回來。這輩子是媽對不起你,沒讓你過上幾天好日子,一直擔驚受怕的活着。能再看到你一面,媽真的已經心滿意足了。”劉翠翠不忍心告訴女兒事情的真相,女兒一個人離開最好,自己病死之後當年的真相也從查證。之後無論王雪怎麽勸說劉翠翠始終堅持不肯離開,這讓她無計可施只好暫時放棄另作打算。
劉翠翠這些年并再沒有犯病,幾年下來這裏更像是她的養老院,與病房裏的醫生護士們相處算是融洽。每當醫生說她可以出院的時候她都表現的極為抗拒更是不停的道歉:“我錯了!不要打我,小雪快跑!快跑!”
醫生判斷劉翠翠患有精神分裂症,于是她就在醫院裏長久的住着。這是她所期望的,她不能再成為女兒的積累了。和王雪見面後,一連幾天她都盡量不再下樓,王雪打電話來,她也都找借口不見面。
王雪拿她沒辦法決定先處理好工作,在南城的幾天,工作一直交給了童曉曉處理。
七年前她告訴童曉曉不聯系是對兩人最好的保護,可突然在五年前她招人的時候偶然遇上了正四處找工作碰壁的童曉曉,是巧合更是緣分。也可能是因為,同樣存在一樣的煎熬裏。
這兩年童曉曉已經成為她最好的合作夥伴,童曉曉學生時期一直在嘗試各種各樣的工作,好學且能吃苦。王雪後期開的美甲店分店活動策劃和廣告設計都有參與,她在回南城前想過自己和母親遠走高飛,将打拼了七年的事業兌現,留一些給童曉曉。
可母親不願離開,這一點她始終不明白原因。這天早上正當她在醫院臨街上獨自游走,雖然只隔着一條街,可這條街明顯的熱鬧與繁華。她正犯難怎麽勸說母親,看到了迎面走來的一男一女兩人舉止親昵,只是這個男人她有些眼熟。兩人擦肩而過,她想了想決定悄悄跟在身後,在兩人進一家甜品店坐下休息時将兩人照片拍下發給了童曉曉。
“這是歡歡老公?”王雪想起來何歡婚禮上的照片童曉曉拍了很多,她沒有出現但她看了無數張。這個人似乎是何歡的丈夫。
“是的。怎麽跟林玲在一起?林玲是我們的大學室友。”童曉曉很快回複。
“你說過她是趙陽的前女友。”王雪對何歡的關心從未斷絕,這也是她和童曉曉合作原因的其中之一。可能人還是更需要情感的寄托,這些年來她獨自一人經歷了太多,曾經最好的朋友她從來也沒有放下過。
“是的,現在怎麽辦,歡歡知道後得多難受。”童曉曉在電話那頭犯難,髒話呼之欲出。
“我先觀察看看吧,希望最好是誤會。”兩人挂斷了電話,隔着玻璃窗看着二人互相喂食,林玲更是時不時露出撒嬌賣乖。看着眼前的一幕王雪替何歡感到不值,但還是決定進店抱有最後一絲是誤會的希望。
甜品店裏的顧客不少,她進店後随意點了一個甜品和一杯咖啡,之後徑直走到了兩人身後坐下。
“你還不提離婚,寶寶生下來可不認你了!我帶着寶寶遠走高飛讓你再也見不到我們!哼!”事實擺在眼前,張搏揚出軌,林玲甚至懷孕了。
“玲玲你別生氣了,我不是不提,這不是需要時間嗎。我跟她這才剛結婚一年,也沒鬧什麽矛盾,我總得有個借口吧。你再給我點兒時間好嗎?”
“你自己看着辦吧,孩子都快四個月了,往後月份大了你讓我怎麽辦?你媽想要抱孫子,這孫子在肚子裏呢你又不要他!”
“要要要!怎麽能說不要呢,再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提。別生氣了乖,對孩子不好。來,吃點你愛吃的蛋糕。”兩人還在你侬我侬說着讓王雪犯惡心的話,這時王雪的手機響了。來電是她備注的心理醫院。
醫院打電話告知她母親昨晚暈倒,已經連夜轉院到南城市中心醫院了。難怪這幾天母親怎麽勸都不願意離開,胃癌晚期卻從來沒跟她說過,母親想自己一個人承擔所有換她的未來。
這個消息來的太突然,王雪感覺痛苦的快要窒息了。兩人分開多年,母親為了不連累她不願意從醫院出來。而她更是獨自打拼什麽苦都吃,更甚至不惜在法律邊緣游走……為的就是能有一天帶母親遠走高飛,眼看着就要實現,可是現在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您好,這是您點的咖啡和甜點。”服務員這時候突然出現,拉回了王雪的思緒,她這才慢慢将手從耳邊放下收起手機。
與此同時身後的兩人聽到這邊的動靜也只是稍有停頓,然後繼續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
“明天早上要去做産檢,你知道我最怕打針了,我不管,你要陪我去。我明天就在這兒等你,你不來我就不去了…”林玲還在撒着嬌,男人也依舊耐心哄着,俨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王雪抿了一口咖啡,心裏的苦澀也跟着蔓延出來……這樣的兩個人完全沒有道德底線的人還能在這世上肆意妄為傷害別人,而她們母女只是想好好活着,為什麽就這麽難。
王雪心底的恨就快要突破她的理智,她再也無法在這裏繼續呆下去,在自己做出後悔的舉動之前起身離開了甜品店。
回去的路她選擇了另一條,看起來相對安靜偏僻,這條虛假繁華的街像那兩個醜陋的人,只有一面是繁榮的,剩餘的全是腐敗不堪。
王雪一個人邊走邊思考未來,繞了個大圈回來,那條路也并不安靜,大貨車轟鳴而過,鞋子上已經布滿了塵土……
那條路上的大貨車太多了,像是個大貨車的租售點,王雪有些後悔走那條路,疾馳而過的大貨車揚起的塵土,讓她吸入了一路的飛塵……
一直以來的那一點點希望沒有了,王雪突然沒了人生方向。童曉曉發信息來詢問何歡的事情,王雪回過去電話如實告知,然後讓她接管店裏的工作,自己短期內可能不會回去,另外他們兩人可能很快就會說開了,何歡會需要她在身邊。童曉曉需要盡快安排好一切回南城一趟,工作朋友她都可以安排,可母親這邊她又能怎麽辦。
王雪急得直落淚,她沒有告訴童曉曉關于母親的事情,任何事情都有辦法解決,唯獨生死不能左右。她一個人在旅店呆了很久,這一天都沒有怎麽吃東西,胃裏一抽一抽的難受。最後下定決心,不管母親願不願意見她,明天她都要去見她一面。之後她下樓買點東西吃,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直到王雪買完東西剛回到樓下,突然發現了對面站在路邊打電話的人。王雪急忙跑進旅店房間裏,關上房門後沒有立即開燈而是放下食物,快速來到窗前靜靜看着對面的人,直到他打完電話後攔車離開,才轉身去開了燈。
當年調查江顏父親被殺以及拆遷補償時候找到自己的劉德海,為什麽這個時間出現在母親住院多年的醫院?是在調查自己還是因為修路出現的屍體……
這一夜王雪整晚都沒睡,她想到了所有可能性,直到她想到了母親的癌症,然後她就不再害怕被追查了。第二天一早退房後徑直去了對面心理醫院,拎着些水果感謝醫生護士們對母親多年的照顧。
辦理出院手續的同時,嘗試詢問出劉德海出現的原因。
“我媽媽住院的資料我能拿走嗎?我怕那邊醫院需要。”
“不行的,我們這邊需要存檔。”一旁的護士笑着回答。
“那萬一弄丢了呢,或者給別人弄錯拿走了。我聽說有警察報案就會查整個檔案室,我媽病這麽厲害,她的病歷什麽的你就讓我拿走吧。求求你了……”王雪含着淚,嘗試把話題轉移到警察那裏。
“不會的,這點你放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編號,昨天就有警察來看了,也只能看看,沒有公文下來是不能拿走的。”
“警察?什麽警察?看我媽的病歷幹嘛?是醫院有什麽事情嗎?”王雪表現的急切的樣子。
“也沒說什麽原因,可能查案子把相關聯系人都排查一遍。反正就一個人坐會議室看了很久,臨走的時候什麽都沒說,應該跟醫院也沒什麽關系,這個你可以放心的。”護士說完領着她去辦了出院手續,之後她就從醫院出來了。王雪心灰意冷,她可以确定劉德海是在調查當年的事情。
一夜沒睡她感覺自己清醒又恍惚,未來該何去何從,王雪一臉茫然的四處望去,上午的陽光正好。周圍一派繁榮歲月靜好,只有自己的心破碎又無助。這時候,遠遠的她又看見那兩個人,一瞬間王雪心裏的恨猛地滋生出來,按耐不住的狂熱。
心裏的恨,充斥着她的世界,然後她毅然轉身走去了那條灰蒙蒙的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