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後門憑什麽呀你們!

證天盛會。

這是一個只流傳在各大門派傳說當中的盛會,所謂五千年一次,即便是對普通的修仙者,也顯得格外遙遠和漫長。

以元嬰期數千年的壽命來看,就算是壽終正寝、坐化于此,也不一定能夠參與一場盛會,而元嬰修士皆是名聲遠播、榜上有名,其中因天劫隕落、仇敵隕落……數不勝數,不知凡幾。

所謂證天,便以“天”指道,向隐居祖師、返虛老祖們參拜求教,聆聽教誨,坐而論道,這是梅問情創世之初,為了形成一個修真界良好循環、培育英才所立下的規矩,她也只不過執行了幾次而已,最後便不以為然、常常缺席荒廢,反倒是她的門生弟子記在心中,傳承下去。

近萬年以來,只有這一次,恰逢梅問情沒有閉關、也未沉眠,又因為陪伴賀郎,連到處游玩都不曾,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所以至盛會日期前一日,修真界各派便敲響大鐘,在恢弘的鐘聲響動之中,掌門元君祭香參拜,在陰陽天宮雪白大鲲的叫聲中,終于窺見這世間的頂端——

一條通天雲梯,從鲲鵬之翼上垂下。

在鲲鵬之翼的一側,化神期大妖雲雪鳳靜立一旁,她并未顯出原形,跟白鲲對話:“從前何琳琅還率先前來,只為在年少天才中挑選弟子、繼承衣缽,今日為何不來?”

白鲲發出旁人聽不到的聲音,說得是:“她被如意天女捉去了。”

雲雪鳳搖了搖頭,忍不住笑出聲:“還好還好,我資質如此愚鈍,不堪當沈天女的對手,否則如今也要在泰岳行宮上備受折磨了。”

白鲲并不止這一條,它們俱為妖族,身為護宮靈獸,只在陰陽天宮開啓時才會現身出現。這條降下雲梯的并不是馱着泰岳行宮那條,所以也跟着心下慶幸。

兩位大妖雖在閑談,那雲梯之上已經有修行者逐一攀登了,這是參與盛會的第一道門檻,非有大毅力者不能登上雲霄。

“別看名門正道的掌門如此威風凜凜,可這雲梯大多都是心志堅定的小輩才能最快登頂。見過了先生,還要再見衆門派的傳承老祖、諸位天女,像這種見識修道頂峰的機會,九成九的人,畢生只這一次。”

白鲲嗡鳴道:“自然沒有你好運,鳳凰一族遺棄之蛋,居然有運道養在天宮孵化。”

鳳凰一族崇尚火鳳,所以她自小不受待見,若不是這滔天的運氣,還真是前途未蔔,生死不知。

雲雪鳳卻道:“我運氣雖好,但一生天賦用盡,前日去拜會先生,問起前程,恐怕是再也突破不了返虛境了。所以……我想挑選一名徒弟,人妖不忌,傳下衣缽,我便去寒川之內,在冰川海底涅槃。”

她一只雪鳳凰,只能在冰中涅槃。正因如此,火鳳涅槃後雖然會修為盡失,但重修回來只需三個月,而她涅槃一次,是真的散盡修為,重塑天賦。

“原來你來得這麽早,是為了這個。”白鲲道,“你可想清楚了嗎?化神期已是修士窮極一生不能到達之地。”

“如若不能寸進,空有一身本領,有何意趣哉。”雲雪鳳想得分外清楚,“不過是從頭開始。”

白鲲雖然不置評價,但心中對她十分佩服。兩妖觀測着雲梯之上的情景,果然如她們所言,攀登此梯較快者,大半都是少年人,眼神清澈,神情堅定。

而被門派權力所腐蝕的掌教、長老,在雲梯禁用道術的情況下,早已疲憊不堪,勉力支撐,腦海中響起慫恿退卻的魔音、幻象叢生。

但這是證天盛會,就算再艱難,這些人終究也還是會爬上來的。如此大的機緣就在眼前,怎能放手?

“那位羅剎教的男修似有妖族血脈。”雲雪鳳道。

“此人你還是不必想了。他名叫王書儀,是一只半人半狐,塗山天君早就在夢中教授他修煉,是他的半個師父了,諾。”

在白鲲的提醒之下,雲雪鳳向另一端望去,果然見到飄渺雲層的一側,一身淡煙灰紗衣,身姿修長挺拔,眉目如玉的塗山真,他正在注視此人,見到雲雪鳳目光投來,便微微一笑。

九尾天狐的笑意雖遠,但同為妖族,又是返虛天君,威力還是讓雲雪鳳心神一攝,血液上湧,狼狽地撤回視線,心道,一沒有道侶,二沒有弟子,三有美麗妖族雄性在前卻碰不得,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

塗山真一邊盯着自己早就物色好的弟子,一邊輕輕地咳嗽。上次與沈燃冰交戰,他着實受了點內傷,胸口還隐隐作痛。

羅剎教從不自稱正派,門中弟子也多有左道之風,算是亦正亦邪。在王書儀的身側,除了其餘正道弟子外,還有那位最近幾年聲名大噪的明二公子。

明二公子體內也有妖修血脈,只是比半妖更為混亂。但他的功法是梅問情親自寫就,人又十分堅強刻苦,在孟琨玉的照拂之下留在了清源劍派,修為進境一日千裏。只是其人據說冷若冰霜,難以接近。

雲雪鳳觀望半晌,見這小郎君只落後王書儀半步,永遠留在第二的位置上,不超越、也不後退,十分穩重。

“你要打他的主意?”她耳畔響起另一人的聲音。

雲雪鳳轉頭一看,見是幽冥界的鬼帝之一梁蘭清。梁蘭清一身大紅霓裳,風華耀目,笑容明媚。

她頓時警惕道:“怎麽了,這是誰預定的弟子?”

梁蘭清道:“誰也不是。”

雲雪鳳松了口氣,便聽她道:“此人身上有小惠姑娘的妙法金篆護體,那可是先生的字。”

這只大鳳凰聞言,眼中覆上一層靈光,凝聚心神觀測,見明無塵周身确實有小惠姑娘的妙法金篆之光,嘴角一抽,無語凝噎,片刻才道:“……難道我所有運道都在當年拿來求生了?”

梁蘭清也是化神期,只不過她是鬼修之體,沒有轉世一說,更無法散功重修。她不是修真界之人,自然無牽無挂,放下公文前來觀看盛況,只為湊熱鬧而已。

“能讓你跟小惠姑娘同時看中,這人的心性想必很好。”

雲雪鳳掌握着秘天閣的榜單,而秘天閣細細深究起來,其實也基本屬于是陰陽天宮的下從組織,只不過交到她手裏經營罷了。

“他的心志很是堅定,似乎受到過挫折坎坷。曾經是寂寂無名的明家棄子,後來在清源劍派修行時到處行俠仗義、廣施恩惠,只區區二十年,便榜上有名,讓明家後悔得腸子都青了。明家三番兩次派人去請他回家族,二公子都一口回絕,讓明家的老祖宗大發雷霆,将當時舍棄二公子的主母主君,都狠狠懲治了一番。”

梁蘭清果然沒問錯人,對修真界最熟悉的,還是掌握榜單更疊的雲雪鳳。

兩人一邊品評,一邊為雲雪鳳尋找可堪塑造的衣缽傳人,說了不少趣事兒。

等到諸多修士登上雲梯,來到白鲲身邊大開眼界時,梁蘭清才忽然道:“見過諸位返虛天女之前,要率先參拜合道金仙,今日菩薩也會來,先生跟主君可醒了沒有?”

雲雪鳳跟着結結實實地一愣:“這我怎麽知道?誰敢打擾?小惠姑娘呢?”

兩人面面相觑,俱是心中一驚,連忙趕往陰陽天宮的主殿。

……

三十三重天頂端,陰陽天宮主宮,太極殿。

正殿之上,慧則言偕同瀾空禪師,正在靜默飲茶,安然等候。跟梅問情不同,每一次證天盛會,菩薩都會如約參加,所以佛門傳承不絕,從來都流傳着菩薩真佛庇佑的傳說。

但這一次既然有梅問情在,所以她并不着急,只是等候了很久,都沒見道祖出來,才稍微心生疑窦,看了眼瀾空:“你去尋尋小惠姑娘。”

瀾空道:“小惠姑娘親自去引導修士後輩了。”

慧則言想了想,覺得安排得十分妥帖,便放下心來。

盛會之前的考驗雖多,但都不至于喪命,只考驗心智和道心,非常中正平和、無需擔憂。

菩薩在正殿等候,梅問情也不好意思拖延太久,小惠不在,她的頭發簪得不規整,到頭來還是賀離恨看不過去,親手給她挽發梳頭。

梅問情長得清麗絕倫,出塵脫俗,眼睛裏又時常帶笑,顯得人多情溫柔。

賀離恨給她梳好了頭發,道侶的責任心上來了,挽着妻主的手給她整理衣袖,将道服捋得格外整潔,他被梅問情攔腰抱住,女人沒骨頭似的靠着他,手指微涼,氣息卻熱乎乎的,在耳畔低語道:“陪我去……”

“我懶得動。”賀離恨一邊撫摸着她的發鬓簪尾,一邊道,“叫小惠陪你去。”

梅問情慢吞吞地道:“小惠不在。”

賀離恨環顧四周,望向珠簾之外,見小惠姑娘果然不見蹤影,便沒法子拒絕。被她哄着穿上一套寬松鮮豔的赤色衣袍,把蛇刀佩在醒目之處,一個魔修,裝飾得如此張揚,簡直透着濃郁的炫耀感。

賀離恨看了看自己:“我若是正道修士,必然想打死此獠,妖豔媚上,不三不四。”

梅問情無辜地看着他:“媚上,媚我嗎?你來一個我看看。”

賀離恨怎麽會這種“狐媚手段”,他還來不及說話,就被梅問情攔腰抱起,她看起來十分輕松,挽着賀郎的手,撤掉了內殿屏風。

太極殿廣大無比,上首是一座長長的窄榻,桌案上擺着茶水果物、糕點美食,跟慧則言只隔着一道珠簾。

一開始賀離恨也乖乖巧巧地坐在旁邊,等着所謂“後輩天才”的到來。自從他報仇之後,養了二十多年胎,幾乎沒有出現在修真界視野內,想必威名已墜,那群人未必能認出他。

賀離恨如此想着,頓時輕松許多,便有些坐不住,往梅問情身邊倚靠,只半燭香時間,就從端正乖巧變得“妖豔媚上”,軟綿綿地陷在她懷裏,困得都要睡着了。

梅問情一邊哄着他,将人抱緊,一邊分出時間來跟菩薩點頭致意。

慧則言菩薩先是行禮,然後又熟練地捂住了瀾空的眼睛,讓他守住清淨,不要被外物所擾。

瀾空眨了眨眼,很是無奈地聆聽教誨,等慧則言念了一串經文,才将師尊的手腕拉下來,掐算了時間,起身道:“弟子出門去迎接。”

說罷,瀾空便從兩位金仙眼前退出,出門時正見到尋來的梁蘭清與雲雪鳳,見兩位十分焦急,便告知她們:道祖大人有主君監督,自然沒有忘記此事。

正直此刻,白鲲的鳴叫聲散蕩過來。

登上雲梯,又歷經道心考驗者,正該前往天宮正殿,參拜合道金仙。

在極遙遠的雲中,隐隐見到平日裏在修真界說一不二、手握大權的掌教、長老等,來到此處,俱是做謙卑弟子狀,恭敬不已、各自禮讓。前方則是一道如流星般的光影,遙遙地引導諸人,正是小惠姑娘。

小惠面孔瓷白如玉,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但雲雪鳳清楚地看到,原本一直保持着第二、不争不搶,也不落後的明二公子,在見到這位“引路人”之後,忽然超越了王書儀的位置,幾乎是最靠近小惠的。

明無塵修為再精進,也無法長時間發力提速。此刻,他身後照料二郎許久的大師姐孟琨玉傳音道:“前方之人是誰?何必追她?”

因為小惠的距離太遙遠,如啓明星般,只是表明方位而已,所以除了靠得最近的明無塵、王書儀等人稍微能看出個背影外,不緊不慢綴在後方的孟琨玉,是看不見她的。

明無塵猶豫片刻,道:“是惠姑娘。”

“是她?!”孟琨玉心驚道,“她是陰陽天宮之人?此宮內盡是天女娘娘,數代掌門都未必能見到,她居然是此宮中人?惠姑娘不是元嬰期嗎?”

她不僅是元嬰期,還是一件特殊靈物。

明無塵抿唇不語,心中也疑惑彷徨。但追了許久,他的靈氣已然跟不上,氣力不濟,在半空中滞了片刻。

靈氣運用得太猛烈,明無塵腹中有一股斷裂灼燒感,不得不停下來。

随後,前方只能看到影子的紙人也停了下來。

因為小惠突然停下,從明二郎身側掠過的王書儀險些撞到她身上,連忙後退數步,向前輩道歉,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見到這個面無表情的紙人前輩向後方走了幾步,站在明二郎身旁。

王書儀摸不着頭腦,簡直想伸出一條狐貍尾巴來打成問號。

小惠停在他面前,神情無波地伸出了手:“走。”

明無塵擡頭看着她,他手心發燙,緩緩地将手放到她手上,藏在衣袍下的豹尾都緊緊地蜷縮起來。

小惠握住他的手,轉身向前,速度依然不變地超越了王書儀。

王書儀頃刻感覺面前刮過一道風,愣了半息才扭頭看去,見拉走明二公子之後,那個紙人靈物的速度比剛才又提了一截,這次連背影都看不到了,只能看見流星般的一點。

“哎,不是,”他的狐貍尾巴這次是真打了個問號,“憑什麽呀你們!你們清源劍派什麽意思,有後門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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