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日暮“那你呢,你不想我嗎?”……

那只靈物白狐是距離“案發地”最近的一只。

因為生死禪院被瀾空禪師清理過,即便最近,白狐貍也是在千裏之外的一片樹林裏發現的。

最初的幾天,賀離恨還在适應當中,反倒是梅問情,對自己的目前狀況滿意無比,動不動就趴在小賀郎君的肩頭,柔軟暖和地睡上一覺,而且這狐貍的眼神,還有那麽一丁點不可捉摸的慵懶妩媚。

她總是懶洋洋的,不是曬太陽、親賀郎的臉,就是蒙頭睡覺。幾乎一切重塑法身的事務,都交給賀離恨跟天女魁等人了解商議的。

梅問情思慮長遠,考慮的方案自然不止這一個,就算損失更嚴峻慘重,她也跟菩薩商議過如何處理,從總體來看,她似乎并不算是一個完全無情的道祖大人。

數日之後,賀離恨身上的視覺和神識相繼恢複,便從聖魁宮安頓下來,還帶着她們尊敬的狐貍師尊——哦,目前來說,應該叫做活體狐貍圍脖。

當年在人間還揚言要扒了胡仙姑的皮,結果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居然有了今日這麽一遭。

天女魁等人,雖然對此事也很震驚,但他們對梅問情的強大印象刻在骨子裏,就算發生了如此意外的事,也并不敢逗弄主君身上的那只白狐。

反倒是賀離恨,每日從聖魁宮回來之後,便把小惠姑娘支出去熬藥,将肩頭睡得正香的“道祖大人”抱下來。

白狐貍還沒睜開眼,就被賀郎按在了床榻上,柔軟緋紅的被褥襯托着雪白的毛發,觸感軟絨絨的,因為是靈物,有一種天生的光芒煥發之感,連每一根細絨的尖尖兒上都仿佛盈着淺淺的光暈。

賀離恨板着臉,嚴肅地看着它。

白狐貍朦胧地睜開眼,眼睛墨黑,又柔柔地泛亮。

賀離恨伸出手,将手放在白狐貍的肚子上。在柔軟的地方摸了摸,不知為何,這明明只是小獸的身軀,卻讓人下起手來有些不好意思。

梅問情先是有一點兒意外,然後很快眯起笑意盈盈的眼睛。狐貍伸出手,抱住了他的手臂。

賀離恨抽出手,又摸到她的腦殼,揉捏着狐貍耳朵,然後順着臉頰滑下來,将道祖大人翻來覆去地狠挼了一遍。

這只白狐并不掉毛,最開始的時候,她還象征性地掙紮一下,後來居然很沒志氣地認命了,尖尖的犬齒在賀郎的手指上磨,磨出一道又一道淺淺的、玫瑰色的紅印子。

這印子太細碎了,像是從他的指間伸出一朵花,花瓣打碎在肌膚上。一不小心咬重了時,白狐貍還用舌頭舔一舔傷口,即便梅問情沒有在他的元神裏說話,但從她的目光裏,賀離恨還是隐約意會到——

她似乎在說:“那就給你欺負一下吧,誰叫我喜歡你呢。”

梅問情沒有這麽說,賀離恨卻突兀地心跳加速,于是又主動地将手收回,默默地看向另一邊。

白狐貍翻了個身,聽到方才還靜默不語的賀離恨突然開口。

“我早該想到的。”

“什麽?”她在神識裏問。

“你這個人……比我可怕多了。”他道,“這個魔修應該換你來當才對,原來我是真的天真純良、溫潤可親。”

梅問情倒是沒有反駁。

“沒有我的時候,道祖坐鎮,明明是一個大千世界最穩定的因素,但若是你這樣的性格遇到了我,那才是最不穩定的那個……也難怪‘天意”排斥了。”

“我總覺得你想說的不是這些。”梅問情道。

賀離恨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神情從緊繃時的冷峻,終于一點點露出崩塌的跡象。他深深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舌尖仿佛還幻覺般地彌漫着那股血腥味。

“我很厭惡你把自己置身危險。”他說,“不要再發生了……這種事。我會恨自己的。”

他表達得有些含糊不清,話語也有點兒艱澀,但意思傳達到了。

賀離恨說完這話,擡眼跟她相對,見到白狐貍墨黑的雙眼裏透露出一股一半沉思、一半欣賞的光華。

她說:“好。”然後頓了頓,又道,“賀郎以後會保護我的。”

又來了,又在這種情況下給他發放甜言蜜語,到底還有沒有人能管一管這只狐貍?她本人雖不是狐妖,但卻比大多狐貍都精通魅術得多,這是随便說幾句話,就能忍不住原諒,忍不住被她蠱惑。

賀離恨不想看她,可以沉默地想了想,卻又說:“我當然會保護你。”

……

因為賀離恨參與了梅問情的法身重塑,所以在煉制塑造的過程當中,也了解了很多內幕。

比如梅問情神魂上的禁制仍在,需要緩慢地釋放。而這具新的身軀一開始不會太強,但一定要堅韌,否則無法承受給她使用。

就比如此刻的靈物白狐,雖然是靈物,但因為太過脆弱,道祖大人連一個道術都用不出來,可能抓雞都得磨磨爪子、親力親為。

當年梁蘭清就見證過梅問情創造身外化身,所以對此事較為了解。她千裏迢迢從幽冥界趕了過來,提供了很多細節。

衆人齊聚,途中遇到難題,天女魁安慰道:“以老師的實力,就算我們重塑得再差,她也能一步步煉制回來,最薄弱的軀殼也能煉化成法天象地。”

“可你敢這麽交工嗎?”何琳琅道,“即便不能恢複之前的實力,最低也要到返虛境方好。”

“話是如此……”

“主君以為呢?”沈燃冰開口道。

一切聲息結束,沈燃冰又等了片刻,才從暗域之前回返,結果一回來就聽到這樣的消息。但她對先生的實力信心十足,覺得就算是只狐貍,那也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狐貍。

這表面上是問賀主君,實際上是在探尋梅問情的意見。梅先生趴在主君的懷裏睡覺,毛絨絨陷在衣服裏,連個背影都沒給完整,除了主君以外,她也沒有嘗試在其他人的神識裏說話——這對于一只狐貍來說,還是太損耗精力了。

賀離恨捏了捏梅問情的耳朵尖兒,把對面的幾人看得心驚膽戰的。過了片刻,兩人似乎溝通了很短暫的時間,他便擡頭:“她說,随便。”

衆人:“……”

還真是一只任性的狐貍啊!她們老師到底有什麽事是會上心的?難道要給她講一些八卦逸聞、閨房秘事,她才會精神的豎起耳朵麽?

不得不說,這些學生對梅先生的了解還是足夠的,倘若真有這麽讓人感興趣的話題,她就算貪戀賀郎懷裏的溫柔鄉,也必要探出個頭來聽個完整。

“那就定到返虛境吧。”何琳琅拍板定音,不去看天女魁,而是先看了看一旁的沈燃冰,輕輕咳嗽一聲。

沈燃冰倒沒有領會暗號,只覺得誰說的都有道理,便點點頭:“好。”

天女魁這時候便不好提出異議,而是對小惠道:“請姑娘讓慧則言菩薩時時考察,以免我等粗心疏漏。”

小惠靜默地立在賀離恨身後,聞言也只是無波無瀾地颔首。

這一重塑,就重塑了整整六個月。

返虛境對于梅問情的身份來說,實在是寒微不足,但拿到修真界、拿到各界當中,都絕對是鎮守一方留下傳承的祖師,想要塑造這麽一具法身,實在艱辛,所以在最快的進程之下,都忙碌了六個月。

賀離恨暫住聖魁宮,一開始還日日去看、時時旁聽,後來因為身懷有孕的緣故,身軀出現些許不适之态,加上補藥靈丹一碗碗地喝着,也産生一點顯懷的預兆,就沒能常去旁聽了。

菩薩分外關心此胎,派遣瀾空禪師前來照料。

兩人都是男子,就算一個是魔修、一個是佛門中人,但相識已久,也能放得開些。遇到不明白的孕期事宜,也會一同研究,購置了許多書冊。

一日日暮,窗棂上殘雪未消。

室內無風,藥爐之上傳來細微的沸騰之聲。燭火燃燒,光華朦胧。

小惠姑娘的聲音從隔間傳來:“禪師剛走,主君要喝藥嗎?”

太苦了,賀離恨不想喝藥。他鑽進被子裏,蜷縮成一團,假裝沒有聽見,剛窩進去不過幾息,猛地發覺缺了什麽,立刻伸手摸了摸枕畔身側,沒有摸到睡在那兒的一團熱乎乎的白狐。

他原本還半夢半醒,此時一下子清醒了:“小惠姑娘,梅問情——”

這三字剛說出來,就出現另一只手從腰側上繞過來,肌膚白皙細膩、吹彈可破。修長的手指貼着松散了的內衫,緊緊地抱住他。

梅問情的嗓音有點沙啞,有種久不開口的生疏感:“我沒跑出去啊……”

賀離恨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自己腰上的手,眨眨眼,想到自己只是前幾日沒有去,她們就成功了?難道我看着你們進行,影響這幾位天女的發揮不成?多我一個很影響水平嗎?

賀離恨整個腦子都有點遲鈍,他轉過身,見到熟悉的面容。

她的長發散落下來,沒有簪釵裝飾,樸實無華。眼睛透着朦朦胧胧的光,看見他時,才慢悠悠地浮現上來一些笑意。

梅問情剛想湊過去逗他,就看到方才還木頭一樣的賀離恨眼眶一紅,突然将她壓到床榻內側,一口咬在她的鎖骨上。

梅問情剛換了法身,只有洞虛境的修為先不說,光是這具身體就嫩得能掐出水來。這是她第一次真的被賀離恨咬疼,對方的牙齒尖尖的,咬出了一點兒血。

梅問情輕輕吸了口氣,很委屈地道:“不是說保護我嗎?”

賀離恨心裏早就憋着一股氣,磨了磨牙,按着她的肩膀理由充分道:“難道你做出這麽一意孤行的事,我不能跟你先算算賬嗎!”

梅問情聞言覺得有道理,又看了看他衣衫之下稍微有了點弧度的小腹,選擇默默躺下,癱軟就範:“郎君要打要罵都可以,可別生悶氣,誰讓你是我的心上人呢。”

“你——”又說這種話,什麽甜言蜜語,我才不相信!

“我可從來不在這種事上說謊,要不是為了你,為妻怎麽會變成一只那麽大點兒、連抓雞都不會的狐貍啊。”梅問情申訴道。

“什麽為了我,你經過我的同意了嗎?當狐貍還有理了?”

賀離恨将這數月以來的思念和怨氣放在一起,吵架的功力直線上升。兩人吵架的時候不多,但這對于尋常人家來說已經很罕見了——就算是主君,也不能跟妻主這麽說話。

梅問情倒不在意,她很愛看賀郎這生龍活虎的樣子,要是這樣子不是用來罵她就好了。

道祖大人伸出手臂,将賀郎抱進懷中,帶着他在床上滾了一大圈,抓住間隙親吻他,将那兩瓣不好應付的唇親的溫軟下來,才附耳低語:“我不是也是喜歡你,不想失去你麽……好郎君,姐姐什麽時候對你不好過?我做得哪件事,不是因為太鐘意你了?”

“……別想開脫。”

可她這功力也太深厚了,這麽說話,又是輕微沙啞的溫柔聲線,誰能扛得住這個?賀離恨這四個字出口的時候,已經惱怒全無,軟綿得像是撒嬌一樣了。

他也想算賬啊,可是梅問情說喜歡他哎。

賀離恨方才太激動,眼圈泛紅,此刻安定下來,思念如洪水傾瀉,眼淚來得太快,清亮的雙眸裏濕漉漉的。

他伸出手,把梅問情的手帶到小腹上:“孩子……很想你。”

若非前期灌溉充足,光是這六個月的久曠,道體元胎就能折騰死他。

所幸此刻還為時不晚。

梅問情輕柔地撫摸着,有安胎藥、丹丸靈物以作輔助,胎兒發育得速度比原本的速度要快太多倍,所以也就格外渴望母親的氣息,以及需要被雨露滋潤的父體。

但她雖然跟這孩子互動了一會兒,心思卻不在這裏,而是轉過頭,唇鋒印在他的嘴角上,低低道:“那你呢,你不想我嗎?”

“我……”

日暮的最後一縷昏黃光暈散去了。

在冷月清輝的夜裏,燭火跳動,映下低語相擁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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