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魅力你不會真信了吧?

這個記仇的女人整整教育了他七日。

那截淡淡金光凝聚成的半透明繩索,一開始還只是用于困住他的逃離,随後不久,便開始探索更合适、更能順暢地“照顧胎兒”的方式。賀離恨對這些姿勢羞于啓齒,偏偏她還百般溫和、柔情似水。

這種柔情似水,一般人可消受不起。

清源劍派的鐘鳴傳遍修真界的第七日,謝風息終于回返。

她的傷比想象中的更重,将斷臂接續成了機關手,境界看起來搖搖欲墜、即将跌落。她回到清源劍派的消息一經傳來,孟琨玉便令人通知了明無塵,于是第八日清晨,小惠輕輕地叩響了房門,交代了此事。

數日下來,也該料理正事。

賀離恨讓她催熟澆透了,骨頭都泛着軟。他乖乖坐在妻主懷裏,讓梅問情給他整理衣袖領口。

她的手攜着一條皂羅帶從後方合圍過去,挂上淺金的絲縧玉佩,手心放在他腿上,低眸輕聲:“可還提得起蛇刀嗎?魔尊大人。”

賀離恨:“我身經百戰,什麽沒見過,孤身厮殺的時候尚且冷靜鎮定,從沒有提不起刀的那日。”

梅問情笑了笑,照顧他的顏面沒說什麽,心中卻想:不知道前日夜裏,是誰連我的發尾都抓不住,抱在懷裏說什麽是什麽,仿佛融化了似的。

兩人收拾完畢,一派正經架勢地出去跟小惠碰面,再回到當日的清源劍派正殿中,幾人坐在一側,另一邊則是昆吾劍仙沉萱與她的道侶魏憐衣,而謝風息一手持劍,風塵仆仆,立在殿中。

孟琨玉面色沉沉,雖然更站在公理的一邊,但看到二師妹負傷,仍有些下意識地關心。她雖然沒問,可當梅問情等人進殿時,謝風息便猛地轉過身,盯了她一眼。

但她很快便又收回視線,望向明二郎。

她氣息低弱、負傷未愈,又連日趕回門派,身上有一股塵世倦怠的風沙之氣。而明無塵自從練了妖修功法,體質漸強,又掙脫了她的鎖鏈牢籠,大有改天換地之感,所以面貌神情,比在那個小鎮當中更為溫潤清豔。

謝風息望了他片刻,道:“師姐急召我等回門派,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孟琨玉道:“我已跟沉萱師妹談過,你們昔日之約,我全都知曉,我知道你不是個隐瞞的性子,只是你不在場,很多事不當面說,外人會覺得我冤了你。”

謝風息淺笑一下:“師姐,你這話還跟多年以前一樣,長姐如母,拿我們将小輩看待,所以行事之中必有規矩,不允許我等自作主張。我輩修士翻手風雲,不過是一個世家的兒郎,關了就關了,也配治我的罪嗎?”

她話語停頓,凝望着孟琨玉,勾起唇:“大師姐,你已不是掌門了,處置我這樣的長老,還是得請沉萱來定奪,還請師姐在這剩餘的幾年陽壽裏,謹守本分,不要越俎代庖。”

孟琨玉知道她在天劫之後便性情大變,卻想不出她居然能說出這種話來,多年的照料關愛之情付諸流水,比她以下犯上、知錯不改,還更讓人心痛萬分。

孟琨玉是女童樣貌,身上從來是簡樸道袍,無所贅飾。她一開始知道此事時還會怒,還會痛惜,然而數日過去,她只覺得心寒如冰,仿佛已從兩位師妹身上,看到自己苦心籌謀過後、清源劍派之後幾百年的光景。

一門三元君,所謂的鼎盛之勢,不過虛幻泡影而已。

孟琨玉看着她道:“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資格管這件事,是麽?”

謝風息道:“師姐,清源劍派的掌門人、執掌玄器昆吾劍的劍仙不會有錯,劍道天才之名沒有污點,既然小師妹沒有錯,那我又有什麽罪行?不過是我的道侶跟我一時賭氣,跑了出去而已。”

她轉過頭,沒有再跟孟琨玉交談,而是看向沉萱的方向:“你還在猶豫什麽?縱我受傷,以你我和無極真君的能力,還不足以殺了這幾個多管閑事的家夥麽?大師姐壽元将盡,有何可忌憚的,她也該頤養天年了。”

她的狂悖野心,倒是比沉萱還更鮮明冷酷,沉萱目無波光地看着她,手指依舊平靜地附在昆吾劍劍鞘之上,反倒是她身邊的魏憐衣神情稍動,似有動心之感。

孟琨玉拍案而起,心血翻滾,咬牙道:“謝風息!”

話語未落,孟琨玉周身便浮現出一周碧綠飛劍虛影,向殿內的謝風息方向倏地射去。然而飛劍猛然一撞時,卻只撞到她身邊沉重的劍匣。

劍匣被她召出,從中間向四周打開,鳳凰羽和牡丹兩把飛劍拔地而起,與孟琨玉使出的碧綠飛劍相糾纏,而謝風息本人卻抽出佩劍,側身沖到明無塵面前,空着的那只機關手向明無塵的肩膀抓去!

她的手還未碰到二郎的肩膀,便撞上了一道透明無色的靈光罩。明無塵身側正坐着小惠姑娘,小惠轉過頭,沒有表情的臉上只是靜靜投來一道目光。

謝風息在看見梅問情幾人的一剎那,就知道自己此番是自不量力,但她心性至此,已入魔障,執念糾纏,分不出一絲理智和心神來,寧願與明無塵一共下地獄,也無法坐以待斃、就此放手。

小惠的靈光罩本就可以抵擋元嬰修士,本來穩妥無虞,但謝風息的身軀之上轉眼之間蔓延起一陣深紫色的、飽含殘冷之氣的光華,她的生命力開始流逝,力量卻增強了數倍不止,猛地震破了光罩。

靈光罩砰地一聲碎裂消逝。

小惠擡手接住她抓向明無塵的手掌,特殊靈物的屬性靈氣一震,兩人的氣息相互撞擊,流風向四周猛然蕩開散去,長發撩起,衣衫飄動,她的肌膚呈現出一股宣紙的質地光澤,露在外面的手背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篆文。

謝風息消耗本源,增強了數倍的力量都被她硬生生撞開,滑退了十數米,她抹掉唇角的血,陰恻恻地擡頭,聲音發冷:“你不是人。”

小惠見主人沒有阻止,便沒回答這句話,而是伸出手,從空氣當中凝聚召出一把渾身蒼白無華的長劍,這把劍只有白與灰二色,劍柄上纏着一道深灰色的流蘇穗子。

她将素劍遞到明無塵手中,說:“去殺了她。”

明無塵怔愣一瞬:“……我?”

小惠點點頭,手指稍微落在明二郎的肩頭,一股無形的包容之力灌入他的身軀,特殊靈物的靈氣太過鮮明,簡直要奪走他的呼吸一樣。

明無塵握緊劍柄:“好。”

他站起身,站到了謝風息的面前。

與此同時,鳳凰羽跟牡丹将孟琨玉的數把碧綠飛劍擊退,重新如一道流光般飛回,狠狠地嵌裂地面。就在孟琨玉想要插手時,帶着劍鞘的昆吾劍橫在身前。

她身側的沉萱依舊高挑窈窕,眸光清冷,幽幽道:“讓他們兩人自行了結吧。”

孟琨玉道:“二郎是個柔弱男兒,你怎麽能讓他跟你二師姐生死相搏!”

“如果他死了。”沉萱道,“我會給他報仇的。”

“沉萱……”孟琨玉看着面前的這把劍,仿佛第一次認識她的小師妹,“你……”

沉萱道:“我與憐衣聯手,修真界內少有人匹敵,會将謝風息這個令我派蒙羞的罪人斬于劍下,請您放心。”

孟琨玉看着面前自己親手交給她的昆吾劍,狠狠地砸了一下桌面,指骨外的皮肉頓時破裂,鮮血淋漓。

在內殿之中,所有人的旁觀注視之下,曾經在一座廟宇中同受供奉的“恩愛道侶”,終于拔劍相向。

見到明無塵站在面前時,謝風息雖然唇邊溢出鮮血,咽喉之中盡是血腥氣,卻還低低地笑,這笑聲越來越大,幾乎失常。

她撐着手中之劍站起,看向明無塵,道:“二郎,我已刻在你的骨血之中,就算永墜地獄,也要一起同行,相知相伴。”

明無塵道:“你以為你留下的痕跡,會讓我記你一生麽?謝風息,我看清了沉萱的面目,也另有心儀之人,就算你做出任何事,都沒辦法在我心裏留下丁點分量,連恨都不長久,我很快就會忘了你。”

他這麽說,其實只是為了激怒謝風息。

謝風息之前還在笑,縱然燃燒本源,臨死無懼,然而在聽到這一番話時,她身上的甲殼像是被狠狠撬開,在裏面的嫩肉上澆上一瓢滾燙的水,讓她既恨且妒,痛得發抖。

她提劍逼過去,掌中青芒跟明無塵手裏的素劍相撞,切齒問道:“是誰?!”

因為小惠姑娘不是人,她只掃了一眼,很快就掠過,劍鋒一掃,指着梅問情怒道:“是不是她?你看到她有點實力就要依附過去,就像當年明家對沉萱一樣,見沉萱天資絕世就将嫡子許配給她,卻沒考慮過我,什麽青梅竹馬,什麽破爛借口!跟你功法最相合的人明明是我!這些人根本不在意你,也不在意我——”

劍聲锵然。

謝風息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很快制服明無塵,然而卻發現他竟然有了一些妖修的功法底子,修行的不知道什麽秘法,居然進益非凡。但即便如此對方也扛不住她的劍意,就在劍意即将突破他的防線時,那股特殊靈物的氣息從他身軀中流露而出,助他素劍一斬,逼退了謝風息。

明無塵雖然被她養廢了十四年,但曾經也是正經修行的築基修士,會用劍,修習過招式,此刻力量足夠,也能招架下來。

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面色稍微白了一點,氣息不勻,但還是沒有後退半步,幾乎有一種拗不過來的、不肯示弱的倔強:“再來。”

劍光縱橫。

梅問情坐在觀戰席中,本來是安心觀賞,不動如山,結果讓謝風息那劍尖一指,便忍不住摸了摸臉龐,轉眸看了一眼賀離恨。

賀郎也在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梅問情靠近過來,小聲:“我真這麽有魅力嗎?可以讓人一見傾心、盛情以待?”

賀離恨心裏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神情卻繃得很緊,端着架子道:“他激怒謝風息的借口而已,你不會真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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