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落棋無悔

落棋無悔。

寒冬,皇宮門前。

一席席子,蓋着白布,置于飛蛾大雪之中,白茫茫一片與天幾乎融為一片。

看門侍衛走上前,掀開白布,被吓得釀嗆的跌倒在地上,嘴裏面哆哆嗦嗦,“來,來人,快來人。”

聽到呼喊的侍衛嘴裏笑咧咧,慢慢悠悠走上前,嘴裏面不經調侃道,“新來的,第一次看見死人,還不夠适應。”

其中一個侍衛拍了拍他的肩膀,“怎麽了?見到比鬼還可怕的東西了?”

順着侍衛的眼神看過去,他當場跟着吓得跌倒在地上,扶着那人的肩膀,“郎溪,郎溪将軍!死了。”

死得很是慘烈,手腳被割斷,身體被分屍好幾塊,那男生最重要的東西更是被割斷,放在他的嘴裏面。

早上的情景讓整個皇宮鋪上一層厚重的寒意,比以往的寒冬更是瘆人。

聿朝上下更是震驚,百姓心目中的郎溪将軍,未曾想過有一天會是這種死法。

和上次使臣的案子一樣,這一次,官家震怒,讓大理寺一定要揪出兇手。

否則,整個大理寺提頭來見。

屍體被拉入大理寺,許鹿竹女扮男裝前去驗屍。

屍體僵硬,雙手從手肘處被截斷,雙腳從膝蓋處被割斷,從傷痕來看,砍斷這手腳的是斧頭,而割斷那男性特有器官的武器是匕首。

“這就是造成郎溪将軍死亡的原因,流血而亡。”許鹿竹将情況告知大理寺,尾音帶着顫音,而郎溪将軍的死亡是極為痛苦的,生生被斬斷了手腳,該有多疼,只有他知道,看着鮮血一直流從未停止。

這是一種宣洩,更是一種挑釁。

郎溪将軍在百姓心中早已經戰死,更是骁勇善戰的大将軍,連如今正盛風頭的躍遠将軍都比不上,也是很多大将軍想要達到的高度。

“郎溪将軍在西疆朝廷,只有我百曉閣知道,如今郎溪将軍的屍體是在宮殿門前發現的,表面上是在與皇上宣戰,實際上,是在跟我百曉閣宣戰。”京墨把玩着手中的核桃,這是前幾日他家老頭扔給他的,說是鍛煉他的智力。

劉裴玄眼中寒冽,“恐怕不只是再與你百曉閣宣戰,更是與靖王殿下宣戰,只是為何要将郎溪将軍作為宣戰的出口。”

州南栀:“郎叔前幾日一直未有他的消息,想來就是消失的這段時間郎叔做了一些事情,觸及到了豫王。”

被他提醒,許鹿竹忽而想到,“前些天說百蠱會易了主,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

劉裴玄聽聞,思索一會兒,眉頭微蹙,“百蠱會易主,自然是西疆那邊的事情,也是他們西疆內部的事情,與我們聿朝有何幹系?”

被劉裴玄提醒,許鹿竹神情恐慌,“若是郎叔的身份暴露于西疆,如此看來,這是給我們聿朝的警告。”

“西疆人想要送屍體來這,難度是非常大的,來往京城的西疆人都是會查到底細的。”京墨看着許鹿竹,緩緩說道。

州南栀忽而大膽猜測,“所以郎溪沒有去西疆,沒有同那些使臣一起回到西疆。”

劉裴玄咽了咽喉嚨,他想起在使臣回國時,是會有聿朝的人陪同,“我去詢問舟大人,那日遣送使臣,他是主要負責人。”

總之而言,這個案子依舊仍舊不簡單。

郎叔的死要麽是被西疆人害的,要麽就是聿朝人。

“我們處理的案子都是不簡單呀,那麽久以來,幾乎沒有碰見過簡單的案子。”州南栀啓唇,忍不住感概,只是這一次,屍體竟然是郎溪将軍,滲得她背後冷汗冒出。

在場的人一一點頭。

劉裴玄輕輕咳嗽兩聲,“确實,因為每一起案子背後,都是一個人的人生,所以對于不同的人來說,每一個案子都很重要。”

京墨拍了拍他的肩膀,“少說教,查到案子真相才是要緊事。”這些有的沒的,不要多說,唯有事實才是重要的,口頭的都是在耍流氓。這是他那便宜老爹教給他的道理。

劉裴玄聳聳肩,“行,可是能悄無聲息的殺死郎溪将軍,又悄無聲息的放在皇宮門前,若不是西疆,這究竟會是哪方勢力?”

“還能是誰?首當其沖就是豫王,”京墨冷哼一聲,“只是為何又要牽扯到郎叔,明明他都退卻聿朝的紛争了。”話畢,他摸了摸鼻子,“嗯,案子的線索尋找,老規矩兵分兩路,我和鹿竹去見舟大人。”

舟府。

兩人沿着廊亭蜿蜒前行,路上假山的風景倒是很值得欣賞,水流嘩嘩作響,樹上竟也有鳴蟬作響配合。

許鹿竹腳步放慢了些許。

前廳舟大人來回踱步,回想那日送使臣的點點滴滴,昨晚上劉少卿派人過來交代時,他便開始進行回想,他別的什麽本事沒有,在其位一絲不茍的工作态度還是有的,聽了劉裴玄的話語,生怕自己的工作出了差錯,害怕連這唯一的優勢都沒有了去。

擡眼間,府上小厮領着一男一女往廳前趕去,踏過那石頭,舟大人略顯激動,趕忙迎了上去,踏上那石子,對面京墨停了腳步,兩人相互行了個禮,随後京墨便不動了。

“京公子今日大駕光臨,劉少卿都交代了,我一定全力配合京公子的工作。”

“那就有勞舟大人了。”

見着京墨仍舊站着,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呆滞,“京公子是有什麽問題嗎?我特意備了茶水點心,請京公子品嘗。”

京墨咳嗽了兩聲,眼神示意着舟大人站在自己面前完全擋住了去路。

“哦,哦哦,實在是不好意思。本官太過于激動了。”他轉身,誰料腳下踩踏的那塊濕石子讓腳底打滑,整個人摔進了池子內。

濺起陣陣水花。

“舟大人!”府內這句話回響半天。

等候着舟大人在院子裏換衣裳,兩人在前院品茶,“舟大人甚是可愛!”

許鹿竹點頭表示贊同,就剛才那一出,實屬是好笑又有些同情。

舟大人重新換了套衣服出來,從剛才的墨色衣裳換成了墨白色山水繡衣裳。

舟大人也是敞開心扉的人,交流起來也是直爽得當。

“那日,确定是遣送了三位使臣回西疆,只不過按照朝中慣例,都是送到了俞速關便原路返回了。”

聿速關是兩國一個重要的交點,若是使臣從那個地方偷跑回來需耗費不少財力物力。

“京公子,我也清楚記得使臣一共有三人,只是其中一位戴面具的使臣除了吃飯出恭便一直待在轎子內,起初我還以為他是身體抱恙,便每天讓一位太醫給他把脈,生怕出了任何差錯,太醫告知他身體并未有任何異常。”

“舟大人,是哪位太醫把脈的呢?”

“太醫院的章太醫。”

“不過也是他沒有福氣,聿朝到西疆的這條路,一路上都是好風景,他不像其他西疆人似的,享受這不可多得的風景,反而總是悶在那轎子上。”

“舟大人,這府內的風景設計,有些也是按照那風景設計的吧!”

“姑娘好眼力,這設計也算是京城獨一份,若是沒有問題了,也可留下好好欣賞。”

問完了話,許鹿竹便真的好好欣賞這風景,這是整條路的風景,舟大人命畫師畫了下來,回家之後,便命人一一還原建設下來。

“許夫人,不會真打算欣賞一天的風景吧!”

“嗯,不可以嗎?”她偏頭認真的詢問。

京墨愣了一秒,随後點頭,雙手抱拳,“可以,那我就做夫人的保镖,陪在身邊。”

許鹿竹踮起腳尖朝着他臉上狠狠一捏,“跟誰學的,近來是越來越油嘴滑舌。”

“我從小便這樣。”他放軟了語氣,帶着撒嬌。

“好好說話。”許鹿竹提醒,中氣十足,“我下午要去太醫院問問章太醫。”

臨近中午,州南栀一早來大理寺,左等右等不見劉裴玄,倒是之前的同事在州南栀耳旁悄悄說道,“劉少卿昨晚上一個人待在房間裏,燈一夜未熄滅。”

“會不會是你們少卿忘記熄滅了。”

那人搖搖頭,微蹙眉頭,“哪能呀,少卿大人才不會是那麽稀裏糊塗的人,我聽聽門衛說,房內一直傳來書紙翻動的聲響。”

州南栀正準備上前,被劉裴玄管家張叔叫住了,“州姑娘。”他提着兩個食盒。“姑娘,你剛好來找少爺,不如順便幫我把這給少爺送進去吧!”

“好的,張叔。”

州南栀提着食盒,推開門口,房內窗戶也未開,門開的瞬間,一道光照進,光芒灑在劉裴玄身上。

他擡起頭,看向州南栀,州南栀避開視線,旁邊桌子上未打開的食盒吸引她走了過去,将食盒放在桌面上,“在外面撞見了張叔,他讓我送進來的。”

劉裴玄起身,狠狠伸了個懶腰,“累了一個晚上。”手背到腰間,錘了幾下,“終于找到了一絲線索。”

“什麽線索?”州南栀昨晚上值班,守了一夜,到不困,反而很精神。但仔細看,她眼底的烏黑明顯,“昨晚上值班,不是教過你如何打瞌睡嘛?”

“我軸得很,那些招數用不了。”

劉裴玄真不知是該說她愛崗敬業呢還是誇獎她體力好。

“竟然郎溪将軍的屍體能出現在京城,就說明他的屍體不是運回來的,鹿竹驗收報告說了,如若他的屍體從西疆運至京城,早就腐爛了,況且一具屍體,運送京城,需要過五關斬六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昨晚上查了一晚上的客棧住所,終于發現了一個不妥。”

州南栀沉默,聽他娓娓道來,劉裴玄忽而不說了,反而打開那食盒,将劉叔送過來的食物擺放好,做了個請的手勢,州南栀不動,他雙手呈遞上筷子,“說至精彩處,怎少得了美食呢?”

州南栀接過。

劉裴玄繼續說道,語氣和客棧那些說書的一模一樣,“要說這客棧呀,到底是誰租的呢?可還記得那拂曉,雅閣客棧那女官拂曉?”

“記得,不是被大理寺抓住,死在大理寺的牢獄了嘛?”

“沒錯,估計也已經轉世投胎了,但是以她名義租的房子,在她死後依舊續租着。”

“是誰租,難不成是另一個大理細作?”

“她和絕嚴之前就和刺曉來往密切,間接的,也和那流觞使臣也有聯系,你應該知曉那流觞使臣就是郎溪将軍吧。至于為什麽聯系我就不知道了,待會我們去那房子,或許就會找到答案。

“那地址呢?找到了嗎?”

劉裴玄喚了一聲護衛,“将這個紙條遞給京墨。”又看向州南栀,“你先吃飯,吃完飯在那房子前集合。”

太醫院。

江太醫見到許鹿竹便兩眼放光,從前的高冷嫌棄到如今的歡喜,“乖徒兒,倒是很久沒有來太醫院了,在外吃得香了,是不是還忘記了你這個被冷落在宮中的師傅。”

“師傅,你就別打趣鹿竹了,她在皇後娘娘那裏,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柳兒體諒許鹿竹,知曉在娘娘宮中行事,可謂是要萬分小心,稍不注意腦袋就不在自己頭上了。

“師傅,我沒有忘記你,有好些個方子我想要和你交流呢?”

“好好好,那是最好不過了。”許鹿竹的方子,他還能蹭幾個呢,“你來太醫院是不是有什麽事呀?”

“師傅,我想找章太醫。”

“他呀,去給麗妃娘娘看病了。”

紫華宮。

章太醫剛剛給麗妃娘娘把脈完。

身旁豫王殿下抿唇一言不發,章太醫覺得壓力也是巨大,收拾工具之餘忍不住擦了擦汗滴。

“母妃身體有何不妥。”

“回豫王殿下,并非有任何不妥,只是過度勞累,需多加休息,平日裏多飲食些補氣血的食物。”

“辛苦章太醫了,來人,賞賜章太醫。”

一箱銀子被擡了上來,章太醫忙跪下磕頭謝恩。

“章太醫,那日去送使臣,可有不妥?”

“未曾不妥,将使臣平安送至了俞速關。”

豫王見他打着哈哈,索性直白些,“聽聞章太醫一路上給那位戴着面具的使臣把脈,是為何?”

“是舟大人吩咐的,他一路上除了吃飯出恭都在嬌子裏歇息,于是讓我每日把脈,時刻關注他的身體狀況。”

“哦,真的沒有問題?”

“并未有任何異常。”

“章太醫,我再詢問一次,那使臣真的沒有任何問題。”

“請豫王明示。”

“是我請章太醫實話實說,別免得有什麽貍貓換太子的事情出現。”

章太醫額頭的冷汗低落,他擦了擦,老實說道,“回豫王殿下,确實有問題,那位使臣,和西疆人的身體有些不一致,奴才行醫多年,特別是對于西疆人和聿朝人的身體區別确有研究,那位使臣的脈象剛開始和西疆人的确實大同小異,可一路上把脈而來,便越發覺越不對勁,像是對西疆的氣候有很大不習慣。”

“況且……”

豫王微眯雙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臣把了好幾次脈象,倒像是兩個人的脈象,在經過俞速關前是一個人的脈象,在經過俞速關後,又是另一個人的脈象。”

手扶着太陽穴的麗妃娘娘睜開雙眼,朝豫王淡淡看了一眼。

“行,這件事…”

“奴才明白,攔在肚子裏。”

“除了你們太醫院的許大夫來詢問,其他的一概不知,否則章太醫,你這帽子難保,這帽子下的腦袋也是難保得很。”

正如豫王殿下猜想,章太醫一回到太醫院,就看見了等候在太醫院院內的許鹿竹,簡單的實話實說,實情一并告知。

“好,多謝章太醫,這件事還請千萬不要對外聲張,否則會給章太醫您惹來麻煩。”囑咐完這句話,她便離開了。

章太醫望着她的背影嘆息,已經惹來麻煩了,惹來了性命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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