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天虞歸來已經九日, 距離帝君離開……也已經九日。
那日，他交待完衆人事宜後, 便悄無聲息的走了，連一句道別都未留下。
只留下一道結界, 将鳳七七與外界完全阻隔，讓她出不去，別人也進不來。
但這一日，她推開門，卻看到了一個她既想見又不願見的人，天虞。
看到門外站着的天虞，她反射性地喊出, “小……”
但未喊完，便停了下來，她看着他, 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我到底該叫你小八, 還是天虞？”
天虞對他淡淡一笑, “七七, 小八是我，天虞是我，小白也是我。”
鳳七七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小白？！”
天虞點了點頭，“天虞山的封印早在三百年前便已衰弱，為了逃出來, 我棄了原身，元神附在了一只普通的白蛇上，但他們當年在我身上設下了重重封印，所以我雖元神逃出天虞山，也依舊沒有靈力，留在你們身邊是我最好的選擇。”
鳳七七不明白，“那小八呢？”
“小八乃是我用三十萬年時間做出的容器，盛裝了我半數神力，為了能讓他走出結界，我在他身下下了封印掩住了我的神息，我元神附身于小白之後，本是要去尋他，只要尋到他，我便能拿回半數神力，但我并無靈力，僅有的一些靈力都是你與常焱渡予我的，我被困了三十萬年，也不急于這一時，為了以防萬一我是打算再在箕尾山再呆一陣的，但竟讓我探知他與你在一處，我便想，這也許，是天意，是上蒼要我拿回所有神力。”
鳳七七皺着眉深深地看你的他，“為什麽一定要回來？作為小白和小八而活不好嗎？即使沒有靈力，但大家都可以好好的在一起，這樣不好嗎？”
天虞垂着眼看着她，異色的雙眸變得越來越濃稠，幽深的眼底似有洶流翻湧，在忽然間又閃過一絲狠戾，他咬着牙狠狠地開口，“我不甘心，七七，我不甘心！”
他說着，眼底燃起憤怒的火光，暴怒地喊道，“我有什麽錯？！他們憑什麽要将我關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三十萬年！整整三十萬年！七七，你可知在那裏待上三十萬年是什麽一種折磨？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若不是他們拿我沒辦法，早在三十萬年前我便早已被他們殺死。每個人都希望我死！我什麽都沒有做，他們卻仍要置我于死地，既然這個世界容不下我，那我也無需再忍！”
天虞死死的盯着她，面容因憤怒而變得猙獰，似一只發狂的野獸，怒火在他眼底洶湧，他咬着牙，一字一句似從齒間輾過，語氣裏是寒若萬丈凍土的冰冷，“他們不是怕我為為禍蒼生嗎？我便讓他們看看，什麽叫毀滅！什麽叫人間煉獄！！”
他看着鳳七七，自喉間發出一聲低啞瘆人的冷笑，那一刻的天虞，異色的雙眸裏閃爍着陰暗邪惡的光芒，仿佛幽冥地獄嗜血的惡魔。
鳳七七不願看到他這個樣子，喃喃地輕喊他，“小八……”
聽到她的聲音，天虞的神情慢慢舒緩，他緊皺眉心望着她，伸出一只手輕撫上她的臉，“七七，我本無心這樣做，是他們逼我，是他們逼我這樣做。”
鳳七七握住他的手，“小八，我知道你沒有錯，但天下蒼生也沒有錯，錯在天命。如果你真的成了嗜血的惡魔，那你就真的錯了。小八，我知道你受過的苦，可你能不能放下，放過天下蒼生，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天虞冷冷地笑了聲，眼神又變得冷戾起來，“誰又想過我是不是無辜？我放過他們，他們又會放過我嗎？”
鳳七七拼命點頭，“會的，會的，我會去勸帝君，我會勸他不要再将你封印，我會讓他放過你的，你相信我。”
“他會放過我？”天虞嘲諷地冷笑一聲，“我天虞何時需要他放過？當初是誰将我封印？是他！缗和！”
天虞俯下身來靠近她，眼裏迸射出滔天的怒火，他狠狠地說，“誰我都可以放過，唯獨他。”
“我絕不放過！”
鳳七七只覺喉間堵塞，說不出話，良久，她才啞着嗓子問他，“一定要這樣嗎？”
他直直地看着她，回答得肯定，“是！”
她皺眉深深地望着他，聲音裏帶了幾分哽咽，“可是小八，就算你把帝君殺了，把整個世界都毀滅，把所有人都殺了給你解憤，你最終又能得到什麽？”
“得到什麽？”天虞面上浮現一抹冷笑，眼眸裏綻出狂傲的目光，“到時候我稱霸六界，唯我獨尊，想要什麽得不到？！”
鳳七七覺得有些可笑，“你當真這樣覺得？稱霸六界？這便是你想要的？”
她看着天虞，搖了搖頭，“不，小八，你錯了，到時候，即使你稱霸了六界，你也什麽都得不到，那時，所有人都會怕你，沒有人會把真心交付與你，曾經你愛的，愛你的，都會離你而去。除了一個虛名，你什麽也得不到。”
天虞緩緩垂下眼，頹然地笑了笑，他問她，“那你呢？你也會離開嗎？”
鳳七七看着他，回答，“是，我也會離開。”
天虞皺緊了眉心，面上露出痛苦神情，他握住她的雙肩，問她，“為什麽？”
“為什麽？七七，我可以什麽都不想要，待這一切結束，我可以抛卻一切，只求你還能站在我身邊。”
鳳七七搖了搖頭，“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我絕對不要站在你身邊。”
“我所認識的小八，只是那個沒有靈力，需要我保護，長不大的孩子。這樣的小八，無論何時，我都會站在他身邊，去保護他，愛護他。但你，你不是需要我保護的小八，你是天虞。”
天虞狠狠地抓住她的肩膀，慌張的對她說，“七七，我可以做回你的小八，我可以做回你的小八！”
她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語氣冷淡，“不，你不是小八，自從你想要毀滅衆生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認識的小八。”
她直直地盯着他，語氣冷淡，“我的小八，不會傷害任何人，更不會，傷害帝君。”
“帝君，帝君，你眼裏便只有帝君！”天虞又變得暴怒，“他将我封印了三十萬年！整整三十萬年！你讓我如何原諒？！！”
“七七，三十萬年，那裏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沒有人和我說話，沒有人陪在我身邊，只有我一個人，只有我一個人。七七，我也會怕，我真的很怕。”他聲音漸漸變得沙啞，到最後沙啞得幾乎要說不出話，他轉過身去，似不願她看到他這副模樣，“七七，我再也不要回到那個地方，再也不要了……”
鳳七七忽的又心軟下來，不忍地輕喊他，“小八……”
他回過頭來，有些落寞地說，“七七，我說過，我放過天下人，他們卻不會放過我。”
他轉過身來看着她，異色的雙眸漸漸變成極為濃烈的顏色，幽深得似看不見底的深淵，他問她，“七七，如果我真的要殺盡天下人，你會怎樣？”
鳳七七愣了愣，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想要大開殺戒。
“如果你真的那樣做，”她眼底迸射出冷光，一字一句開口，“我亦會與你為敵。”
天虞看着她，冷淡神色兀然浮出一絲笑，一抹笑意自他眼底化開，雖是笑着，卻是若千年冰雪一般寒意凜然。
他嘴角的弧度越扯越大，漸漸笑出了聲，越笑越大聲，森然的笑聲似從陰暗地獄裏傳來，若那陰森凄絕的鬼泣。
良久，他終于停下來，垂下頭來看着她，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刀刃般淩厲鋒銳的怒意，帶着翻湧的殺氣，冷淡神色陰暗若黑暗幽域裏的厲鬼。
他冷笑了一聲，俯下身來靠近她，将薄涼的雙唇湊到她耳邊，輕輕在她耳後呵着陰涼的氣息，一只手撫上她的腦後，如此親昵的動作，仿佛情人的低語，他說，“那麽七七，你便親手殺了我吧。”
鳳七七渾身一顫，猛的轉過頭來驚恐地看着他。
看着她這般驚恐地表情，天虞輕輕勾起了嘴角，眼底含着不明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張口與她說話，身子卻漸漸後退，變得越來越淡，直至消失。
她失神的站在原地，他對她說的是，“七七，只有你能殺了我，我等着你來。”
結界已破，風湧進來，帶着刺骨的寒。
他怎麽能，讓她殺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