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蟲噬人欲
大理寺。
身邊的侍衛一一将結果如實彙報。
“萬茶堂?”
“是的大人,卑職在萬茶堂附近跟丢了冬冬那小男孩,即刻就搜查了周邊,未發現冬冬的身影。”
萬茶堂,劉裴玄心中默念了許遍,緩緩落座,食指彎曲,輕輕敲擊着桌面。
忽而擡起眼眸,緩緩啓唇,“吩咐下面,讓他們做好準備見血的準備。”
“是,主子。”
烏黑伸手不見五指,州南栀全身血跡躺在地板上,血跡早已經幹涸,分不清身上所穿的紅色衣裳究竟是顏料還是血色,那猶如刀割在骨子上的疼痛讓知覺漸漸平庸,習慣,腦海中的意識也漸漸模糊。
下一秒,全身顫抖,止不住的顫抖猶如螞蟻啃食,止不住的難忍難耐一寸一寸吞噬着她的骨髓,州南栀手動了動,忍着疼慢慢往下,狠狠掐了掐大腿,依然沒有減輕,她咬緊牙關挪動身子,心中焦急百分,身體的疼痛根本跟不上她挪動的速度。
好不容易挪動到了牆邊,已然費盡了所有力氣,然那蝕骨的疼痛讓她在昏迷的那一刻又恢複了意識,她半個身子直起,頭沿着牆壁狠狠砸去。
悶聲回蕩在整個房間內,一聲接着一聲,帶着沉悶的哀嚎。
門開了,她并未意識到,突如其來的一道光讓她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久待在黑暗之中,如今倒是對光明有些不适應。
門外人稍愣住,順着門開,一束光照在了州南栀身上。
一抹碧綠色身影緩緩走至州南栀身邊,蹲下,捏着手帕的左手輕輕捂住嘴巴。
“你每天都自殘,傷害的不就是自己嗎?”
州南栀靠在牆上,偏頭,眼神裏毫無波瀾,一股平靜的望着秋秋,牙齒咬着下唇,血從嘴角流下。
秋秋說完這句話,将門口合上,室內又恢複了黑暗般模樣。
一如既往的将蠱具擺好,随着秋秋的操縱,五顏六色的蟲圍繞着州南栀身旁,因為暗黑的室內,那些蠱蟲的顏色更滲進心裏,時刻在拷打着一個人的意識。
她操縱的手法十分熟練,今日她心情明顯很好,沒有了往日的沉默,開始與州南栀聊天,實際上,是她自顧自的自言自語,“若是你生在西疆,也是通過了西疆細作的考驗。”
“這黑暗,只是你的幾日,但卻是我整個人生。州鋪頭,你比我想象中堅持得久。”
“州鋪頭,這些蠱蟲可不是那些普通的蠱蟲,你們用水淹死再用火燒死的方法對這蠱母根本就沒有用,你知道如何緩解嗎?”
話畢,那些蠱蟲随着秋秋說話間隙已經從四肢侵入了州南栀的身體,好在蠱蟲剛剛進入,較為安詳,同時也讓她身上的疼痛感減輕。
州南栀趁着這空隙,手握緊成拳又張開,下一秒,“啪”清脆的一聲響徹整個室內。她收回手,秋秋白淨的臉上赫然出現一道手掌印,她偏回頭,黑暗之中看不到她的臉,卻是感受到了州南栀帶着寒意的神情,秋秋嘴角不屑的上揚。
潔白無瑕的手骨節分明,伸起繼而落在她的臉上,徐徐說道,“州鋪頭,五石散是你們最讨厭的東西,如果它能緩解你身上的疼痛呢,我倒想看看,你會食用這五石散嗎?”說完,她從袖中掏出那五石散塞至她的手中。
收回手,州南栀臉上的血跡早已經幹涸,那血色并未沾染到她的手上。
州南栀并未回答她的話語,眼神中的平靜有了波瀾,眼眸逐漸冰冷刺寒。
“你是西疆人,和玉期一樣的身世,既是西疆細作又是你們西疆百蠱會的高級操蠱師,接近冬冬一家,也是故意的。”如今在這待了幾天,看到秋秋會操縱蠱蟲,已經說明了一切。
她不怒反笑,那雙漂亮的眼眸早已經沒有了寒冷,依舊是笑語盈盈,“故意,哦?自始至終我問心無愧,難道我和冬冬一家不是交換嘛?我自問也算是給了冬冬一點家庭的溫暖,也付出了不少錢財,他們給我一個容身之處,這筆買賣可是公平得很。”
州南栀咽了咽喉嚨,眼眸掃過她的臉龐随後垂下眼眸,四周既是黑暗的,也是沒有暖意的,就連秋秋呼出的氣息,州南栀都覺得冷得很,“在你心中感情和利益是可以平賬的嘛。”
“為什麽不可以呢?州鋪頭,我自小接受組織的訓練,在這世間,沒有什麽是重要的,終不過如那些蠱蟲一般化為灰燼罷了,什麽感情利益都是套住人的枷鎖罷了,感情和利益都是虛無,為什麽不可以平賬。”
她的話語清醒得幹脆利落,但她傷害人的行為,甚至将律朝百姓視為草芥,這份清醒是用錯了地方,“你身處這細作、高級蠱蟲師的身份不也是被套在枷鎖裏面了嘛。”州南栀回道,語氣虛弱但不可質疑,若是真如她話語所說,早應該如她們律朝的道士,跑去深山老林隐世了。
“州鋪頭,你一個女子,出身比我幸運許多,明明可以選擇嫁人這條路,可以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卻偏偏選擇了一條艱難的道路,你可知我有多羨慕你。”
州南栀擡起眼眸,那張臉上出現一恍惚的期許,正如同夏桦,想盡辦法脫離那個組織,最終失敗落了個悲慘的結局。
“秋秋,蘇大人是你殺死的吧。”
她冷哼一聲,縱然是知道她逃不出這牢籠,臉上笑容減弱兩分。“你知道蘇大人是誰殺死的嘛?好,我就誠實告訴你,就是我,組織上給我派的任務,我若是不接,下場也是死,接了任務代表着一旦被發現,終不過是做個替罪羔羊,橫豎都是和蠱蟲一樣的下場罷了。”
蘇大人死于蠱蟲,生前又吸食了五石散,這樁樁件件想必與她們脫不了幹系,她順勢而問,“你殺的,你知道就算你承認了,我也抓捕不了你,能不能活着出這萬茶堂,也是你們一句話的事情。”
“不急,你暫時死不了,殿下還需要你引出其他人。”
其他人,殿下。
州南栀霎時想到了許鹿竹,不用想,兩人的身世也應該是暴露了,暴露在了豫王殿下的面前。
“蘇大人是你主子殺的,這背後的目的你或許也不知。”盯着她的眼眸,州南栀感受着她的神情變化,沒有慌張,沒有任何情緒變化。
州南栀又道了一句,“王嚴莫非就是你的主子,而王嚴背後之人,是官家的兒子。”
果然,這名字一出,她手微微一顫,即使是細微的變化,但州南栀還是捕捉到了。
再者,若她口中的殿下是為着兩人的事情而來,蘇大人的死因她也順勢猜想到了,因為郎溪将軍,他曾經救過郎溪将軍的性命,而郎溪将軍又是兩人身世背景最重要的證據掌握人。
引出許鹿竹,将兩人一網打盡,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矛頭都指向當年事件的參與者,魏将軍和周丞相。
這線索一環扣一環,緊緊聯系起來。
恰恰說明了當年的事件完全就是一場人為的陰謀。
這陰謀背後卻是無數人無辜的性命,數不清的幸福家庭毀于一旦。
“豫王殿下?我倒是沒有太大的臉面,讓豫王殿下做我的主子。”她起身,帶着東西往外走去了。
門一開一合,光出現又消失。
靖王府。
劉少卿傳來的消息讓她坐不住了,這真的州南栀就在萬茶堂,落入他們手中,不知受盡多少折磨。
許鹿竹內心就如同火被烤了一般,滾燙的淚水就從眼尾落下,她起身,靈魂早已經往萬茶堂而去。
沈元臻跟着起身及時攔住了她,攥緊着她的雙肩,按住許鹿竹讓她坐下,“鹿竹,他們的目标不只是南栀,你若是現在過去了,就落入他們的陷阱了,到時候想救南栀就晚了。”
許鹿竹泛着紅潤的雙眸,轉而看向趙景澤,大步走過去,雙膝跪地,撲通的聲音在室內回蕩,“靖王殿下,鹿竹請求殿下能救出南栀,只要是南栀能平安救出,鹿竹一定赴湯蹈火,誓死守護殿下。”
“鹿竹,你先起來,我已經讓人通知了京墨。”
京墨還未來,州南栀倒是先找了過來。
許鹿竹帶她去了前廳,眼神落在她的劍和腰間的鞭子,“南栀,最近案件忙嗎?”
“還行。”
“怪不得,我說你怎麽有時間過來找我了呢?”
她點頭,“郎溪将軍的事情,如何了?鹿竹,京城局勢變化多端,我們必須盡快見到郎溪将軍。”
“南栀,我正要與你說此事呢,郎溪将軍回複了,地點選在了萬茶堂,你覺得什麽時候去最适合。”
“萬茶堂,可它不是關門了嘛?”
“正是因為關門了,閑雜人等較少,我們的事情才不容易被別人發現了去。”
“好。”
靖王府。
許鹿竹回到房間內,桌面上各式菜肴點心應有盡有,還冒着熱氣。
身穿藏青色錦繡衣裳,端坐在旁,手指輕輕敲點着桌面。
從聽到腳步聲那一刻,他的眼神就始終望向門外,門被推開,眼前女子跨過門檻,京墨眉眼間的笑意隐隐約約,随後眉梢上揚,“先吃些東西,南栀的事情我讓人全力去辦了。”
“京墨,你是想明日讓人僞裝郎溪将軍。”
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這也正說他的想法,“放心,靖王派人告知我時,我就派了人手埋伏再周圍,這次百姓的失心瘋,與西疆,萬茶堂都脫不了幹系,那些埋伏再百姓身體裏的蠱蟲,一共有兩波,一波與萬茶堂的茶葉有關,另一波與五石散有關,你的五水散算是破解了這個局勢,那些蠱蟲也能受到五水散的牽連,但不會像被五石散影響而致使百姓死亡。”
“都查清楚了?那害死蘇大人的兇手是誰?”
“是王家,王嚴大人,他的兒子王枧安是現如今萬茶堂背後的掌控人,你忘記了,當初在桃幽縣時那胭脂鋪面的牌匾就是他題的字。”
也正是因為被五水散影響而致使五石散販賣不出去,王枧安手下的人自然是着急不已,一着急,便會露出馬腳,京墨要查到他身上自然是順藤摸瓜。
“京墨,我還有一個疑點,萬茶堂在關門前那排名第二的茶葉,究竟是什麽?”
“這個還在查,不過那些被買走的茶葉似乎在這起案件中沒有任何關聯。”
京墨盛給她的飯菜早已經涼了,他重新盛了一碗放置她面前,将這碗已經涼透的米飯倒進自己碗中,如此,他也不必給自己盛第二遍了。
“你确定不吃,這些是我親手做,總不能辜負我的心意吧!”
“京墨,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跟我談論這些。”她的聲音顯然高了幾度。
京墨愣住,又即刻恢複往日神情,“明日在營救過程中,你若是因為餓肚子暈倒了,別反倒拖了後腿。”
許鹿竹兩眼放光,捏住他的胳膊,“你真的讓我去?”正愁不知如何開口讓他明日讓自己一同去。
京墨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你若是不去,那假的州南栀難保不會懷疑。”再說了,也攔不住她。
一掌拍開她的手,許鹿竹揶揄道,“我說的是,我要跟你們一塊去救人,全過程我都要參與,你給我的那些暗器,我都練得很好了。”
“好,那你保護好自己。”京墨沒有一絲猶豫,他知道,在那一刻,州南栀想見的人,一定是許鹿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