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道法則精深玄妙, 藺绮沉入其中,好似做了一場繁華大夢,夢中绮麗瑰偉萬象莊嚴, 衆生萬物各有其名各因其法。
夜晚的冷風入窗, 吹散她發尾松垮的紅繩, 至此,藺绮完全清醒,她握緊梨花生符,感受符紙上源源不斷傳來的生機, 白皙的小臉兒染上一層微醺般的緋色。
她坐在雜亂的朱砂和黃紙間,清亮的目光穿過珠簾和一束枯萎的花枝,落在門口的少年身上, 她眉眼彎起, 語氣輕軟如春風:“師兄, 你不誇誇我嗎。”
少年抿了下唇。
他的皮膚很白, 在燭火下有一種詭異的漂亮, 薄藍的瞳仁如湖冰一般, 帶着些模糊的情緒。
藺绮覺得他最近很奇怪,別別扭扭的,叫人摸不着頭腦,不過少年姐姐一直喜怒無常, 她也習慣了。
藺绮從地上爬起來,她在符紙堆裏待了太久,起來的時候腿有些僵硬, 踉跄了一下險些跌倒, 少年瞬間出現在一側, 冰冷的手扼住藺绮的手腕。
藺绮靠在他身上才勉強站穩。
少年僵了一下, 說:“我們出城。”
是不能在這裏渡劫。
藺绮望了眼醞釀的雷雲,點了點頭,撕破一張傳送符。
金光升起又散去,藺绮意識清醒時,已經站在城外荒涼的土地上。
春水城的結界攔不住雷雲,藺绮擡頭往上看,黑壓壓的雲層滋長着無盡的危險。
她很明顯地知道,自己沒有突破,既然如此,招來雷雲的只有她改好的符紙。
這張符裏蘊藏着蓬勃的生命力,是藺绮夢想中的梨花生符。
她在這時,才明白符術道種真正的駭人之處,很多符修一輩子都創不出一張符,而她,仰賴道種,短短幾日畫出了一張新符。
符上的一筆一劃,都是藺绮自己改的,藺绮看着它,心中便生出連綿不絕的成就感。
她拿着黃符在少年面前晃晃,說:“這是一張新符,可以延續壽命。”
之前給容儀章看的符,只是這張符的雛形,先前聽白衣青年一字一句拆解符文産生的過程,藺绮才真正有了一些自創符的領悟,如今手裏這張,已經是完全意義上的新符了。
她舉起那張符翻了翻,笑着說:“從今往後,它就叫梨花生符。”
少年抱臂站在一旁,霜藍袖擺垂曳而下,看見她開心的樣子,他眉眼輕揚,不自覺笑了下,問:“為什麽要造延壽的符文。”
此時,天上雷雲翻卷。
“轟——”雷光乍現。
藺绮放出歸一符去擋雷劫。
烏黑長發被吹起,雜亂的風聲雷聲中,藺绮聲音揚高,語氣輕快:“因為生命很貴重,我有想保護的人呀。”
少年站在藺绮身後,面無表情咬了口橘子。
哦。
又是為了白衣裳,剛剛就不該提起他。
少年把手攏進袖管裏,垂眸。
煩死了,不幫藺绮擋雷劫。
轟隆隆的雷聲不絕于耳,少頃,土地上響起一聲溫溫軟軟喊音:“師兄——”
“姐姐。”
少年煩躁地抓抓長發,擡手道:“青宮。”
長劍虛影出現在夜空中,少年握住劍柄,閃身沒入愈發浩大的劫雷裏。
翻湧的雷雲直到後半夜才漸漸散去。
當日夜,雲鏡上簡直翻了天,都在揣測哪位在秘境裏突破了,鬧出那麽大動靜。
只天機閣一位長老注意到符道圖上,符道十一重那一欄下,飄然出現了一行新字——梨花生符。
藺绮改符的那幾日,無時無刻不在勞神苦思,畫出完整的梨花生符後,才睡了個好覺。
此時正是清晨,藺绮剛剛睡醒,秋日的晝光順着窗子打進來,她清醒過來,恍惚間才記起自己在院子裏已經待了整整七日。
醫修給她發傳信,說斛靈仙草已經煉成丹藥了,藺绮打算待會兒去一趟。
藺绮穿好衣裳,随手從桌上抽出一條紅綢帶。
此時,只聽吱呀一聲,藍衣少年手裏拿着一顆橘子,推門進來。
他前些日子總是換衣裳,很注重打扮,有一次,藺绮從符紙堆裏擡頭,看見少年換回藍衣,說了句好看,之後他就穿回了藍衣,再沒變過顏色。
藺绮問:“師兄,你去哪裏啦。”
藍衣少年靠在桌邊,眼皮懶洋洋掀起,慢吞吞剝橘子。
他含混道:“到處走走。”
藺绮哦了一聲,繼續紮頭發,這時,一雙修長清瘦的手出現在視野內,冷白指尖不經意搭在一塊橘肉上,少年故作漫不經心,把橘子遞給她。
藺绮眨了眨眼睛,她還拿着紅綢帶紮頭發,空不出手。
她垂首去咬,瑩白貝齒咬入橘肉,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唇齒間濺開。
藺绮舌尖一卷,去舔舐唇邊汁水,忽而,舌尖微涼,像是掠過一片雪。
少年指尖如觸電般蜷起,薄藍色眸子裏滿是羞惱:“怎、怎麽這樣……”
藺绮這才注意到,自己剛剛幹了什麽,她悄悄看了藍衣少年一眼,他反應似乎很大。
漂亮小貓連忙從芥子裏拿了一條幹淨的巾帕,牽起少年的手,想要幫他擦一擦。
他一下子抽回手。
藺绮微怔。
“師兄,我錯啦。”漂亮小貓聲音軟下來,認錯态度良好。
藍衣少年薄唇緊抿,心髒砰砰跳,目光不自覺落到藺绮身上,漂亮小貓手微攥着袖管,擡眸看自己,嫣紅唇瓣上尚留橘子的汁水,濕漉漉的眸子裏流出些許笑意,她扯扯他的霜藍袖擺,糯糯喊:“姐姐。”
少年側眸,舔了下唇角,長睫微微顫抖。
“不要撒嬌。”少年說。
藺绮又笑了一下,笑音軟糯,她拿過少年手中的橘子,挑了瓣幹淨的,喂到少年唇邊,眸子烏黑明亮:“我沒有撒嬌呀,我只是不想姐姐生氣。”
少年微微出神,喉嚨一滾,把橘肉咽了,待反應過來後,耳尖泛起一層淺淺的紅,他惱羞成怒:“不可以這樣。”
藺绮長睫撲閃,她輕歪了下頭:“姐姐?”
藍衣少年拎着漂亮小貓的領子讓她站直,頂着漂亮小貓純稚幹淨的目光,他嗫嚅了好一會兒,也沒說出一個不可以,半晌,他煩悶地甩了甩袖子:“反正就是不可以。”
藺绮:“嗯嗯。”
聽見漂亮小貓附和,少年心中愈發郁悶,又不能在藺绮面前發作。
他心情複雜,兀自平複了好一會兒,藺绮這會兒已經綁好長發,紅繩一晃一晃的,看起來特別漂亮。
她去梅花小築拿丹藥,藍衣少年并沒有跟上。
藺绮其實什麽都沒做錯,是他心神不寧。
他最近思緒很亂,片刻間又想,他就不該修逍遙道,還是修無情道好。
少年臨窗悶悶坐着。
不多會兒,一個拇指大小的小人兒從他錢袋裏翻出來,綠裙小人痛心疾首:“不争氣,你親她啊!”
藍衣少年袖擺一拂,綠裙小人被打落在地。
少年懶懶垂着目光:“你懂什麽。”
綠裙小人從地上爬起來,撣了撣灰,不滿道:“主動才有未來,是你不懂。”
少年指尖不經意擦過袖擺,衣裳是極柔軟的料子,他又想起漂亮小貓溫溫軟軟的手。
他捏了捏眉骨,愈覺心神雜亂,指尖微勾,一道淺藍色靈氣将到處亂晃的小人扔出院子:“別來找我,找白衣裳去。”
“去問問他到底在想什麽。”少年語氣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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