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泸郡, 裴家。
往日裏靜谧無人的宅子突然在這時候響起了陣陣敲門聲。
又突兀又醒目。
這麽久以來,這屋子也就是從前幾日接待了四個暈在路邊的年輕人,便再也無人光顧。
裴照煙拉開門, 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再見到白月晏。
“姐姐。”
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 眼睛裏都盛着笑意。
白月晏很久以前就開始學着裴照雪,喊她‘姐姐’。
那時候兩人跟在她身後, 一左一右喊姐姐的日子, 再也沒有了。
再一次聽到這稱呼, 裴照煙只覺得恍如隔世。
白月宴背後還跟着一個姑娘, 那姑娘此時側過半個身子探出頭來,竟是上次暈在路邊的那一個。
裴照煙正想問他們怎麽一起來了, 那姑娘直接撲到了她身上, “姐姐, 姐姐, 姐姐”, 叫個不停。
她雙手僵着, 楞在了原地。
白月晏摸了摸那姑娘的後腦勺,語氣溫柔,“姐姐, 是小雪回來了。”
“小……雪?這是怎麽回事?”裴照煙還有些發懵,小雪不是早就死了麽,她的屍體如今還好端端地在地宮裏放着,怎麽會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回來。
偏偏這人她不久前還見過。
“進屋說吧,伯父伯母在哪裏, 我去将人找回來。”
“他們去了北邊,我也很久沒有聯系上他們了。”
“沒事, 我明日去找找。”
三人進了屋。
大概是重來一次的機會十分難得,裴照雪将過往的許多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們,包括她為何突然纏着柳晔,又為何突然離世,最後被縛在焚山。
以及她從很小的時候,就不是裴家的那個裴照雪了,而是來自異世的一個孤魂。
但那裴照煙聽了這個,卻沒什麽波瀾,好似他們早就知道了一般。
裴照雪回頭看向白月宴。
“阿宴,回來的路上我想了很多。在焚山被囚着多年,孤苦無依,形單影只的生活我再也不想過了。如今我大概也回不去我原來的地方,往後的日子,若能和你們在一起,我便也知足了。”
“我願意和你成婚,阿宴。我們一家人以後永永遠遠地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白月晏聞言回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我明日便親自去北邊把伯父伯母找回來,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裴照雪擡頭,似乎看見他眼裏有淚光。
“只是阿宴,我虧欠許幻竹,我們成婚後,便解了時霁的追魂令,好不好?”
“好。”他答應得飛快。
——-
三日後,淩虛宗弟子院角落的屋子外,傳來一道詭異的叩門聲。
這是宋辰的屋子,淩虛宗不許外人随意入內,所以平日裏幾乎沒什麽人來這裏找他。
這大半夜的,是誰呢?
宋辰穿了衣服匆匆下了床來開門。
門一打開便見着個熟人。
“時霁,你怎麽來了?這幾日你都去哪了,學堂也不去,去山鶴門找你也不在。”
好大一股酒氣。
宋辰上前半步将人扶住,“這是喝了多少啊。”
這家夥平日裏不貪酒的啊。
時霁只顧在門口杵着,睜着眼睛看着他,一句話也不說。他不知這是怎麽回事,于是扶着他從邊側的小路往外走。
“我帶你回山鶴門,淩虛宗不讓外人留宿,若被發現了我們就完了。對了,許仙長去哪裏了,前幾日找不見你人,想去找許仙長問問,結果你們山鶴門看門的小門童說她也好幾日未回了。我還當是你們倆一塊兒去辦什麽事了呢。”
小道上黑黢黢一片,宋辰只顧扶着時霁,也注意不到他在說到許幻竹的時候,邊上那人的臉色簡直比鍋底還黑。
“她不會回來了。”
兩人走了許久,已離開了淩虛宗到了山鶴門的山腳下,這時候他才聽見時霁說了今日的第一句話。
“為何?”宋辰轉過頭去看他,他嘴角緩緩扯出來一絲苦笑,指着前面山鶴門的牌匾道:“那牌匾還是我第一次來這兒時,師尊叫我去修的。你看,才過了多少時日,那上頭的字又有些褪色了。她若是在這,只怕又要埋怨我敷衍了事了。”
“不就是個牌匾麽,明日天亮了我來幫你修。”宋辰扛着他又往上走去幾步,經過入口處的小屋子時,雙雙從裏頭探出頭來。
“時霁,今日有人送了份喜帖來,說是要給柳晔的。可我們這裏沒有叫柳晔的人。”
宋辰接過雙雙遞來的喜帖,一只手撚開,念出聲來:“新郎-白月晏,新娘-裴照雪,地點-青泸郡裴家”,他還要往下念,手裏的喜帖被時霁一把奪過來。
“裴照雪”,他怔楞楞地看向那個名字,不是許幻竹。
不是許幻竹。
上頭寫的日期正是今日。
他忽地一把推開宋辰,兩手交替結印,落下一個傳送陣,接着一腳踏進陣裏,即刻便消失不見。
宋辰将落在地上的喜帖塞進雙雙手裏,正想去追人,卻連個衣角也沒摸到。此時聽見後頭有響動,回過頭去,柳山齋恰好回來,身後還跟着只狐貍。
那狐貍一蹦一跳,兩只尾巴随着動作左右擺動。
“柳掌門。”宋辰與他打了個招呼。
雙雙又把那請帖遞出來,柳山齋接過後凝眉看了看,最終收了帖子,原地落下一個傳送陣,也去了青泸郡。
連那狐貍也跟上了。
宋辰一個人留在原地,跟上也不是,離開也不是。只得又沿着來路回了淩虛宗。
一腳邁出了傳送陣,時霁停在青泸郡裴府門外。
大門開着,上頭纏了紅色的喜布,兩邊貼了雙喜字。
但堂裏沒有什麽過分熱鬧的聲音,只隐約聽見冉清怡和裴啓明的囑咐聲。
“月宴,我們真是沒想到,還能等到這麽一天。往後啊,只要你和小雪好好的,便什麽都好。”
“父親母親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愛護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
許幻竹并不在大堂中。
他又打開了裝着追蹤蝶的盒子,夜色中,蝴蝶的白色翅翼翻動,領着他往許幻竹的方向走去。
時霁前腳離開,柳山齋後腳從門外提步邁了進來。
一人一狐,停在喜氣洋洋的大堂下。
那一邊的人于是都停了動作,往這邊望過來。
白月晏緩緩起身,雖穿着一身紅衣,可一張臉上的表情卻冷的可怕,他盯着柳山齋,半晌,才終于開口,“你終于來了,柳晔。”
柳山齋身後的小狐貍繞到了他衣角下,往前走了兩步,似是想去白月晏那裏,又猶豫着停在了原地,發出了陣‘嗷嗚’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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