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棧中最近都傳着這麽一件趣事兒。
幾位外地來的客人因為饞嘴誤食了有毒的菌子, 在床上躺了好幾日,一個個都出了幻症。這事兒引了好些人來看熱鬧。
許幻竹等人抵達如意客棧時,那小二竟還認得他們。
“哎呦客官, 您是來找那六位吃了毒菌子的客官的吧?他們這幾日都還在屋裏養着,我領您去。”
小二招呼着許幻竹四人就往樓上走去, 上樓梯的功夫,三兩句話便給幾人講了那六人亂吃菌子中毒的事情。
許幻竹聽了眉心突突直跳, 轉向淩清虛和君沉碧二人道:“見笑了。”
淩清虛:“人沒事就好。”
到了宋辰門外, 小二退了下去, 許幻竹敲了敲門, 沒聽見聲音,便直接推了門進去。
房門甫一拉開, 門外人和門內人面面相觑, 齊齊愣住。
只見宋辰, 楊文楠和翟永三人打着赤膊圍着桌子吃着一鍋子紅油辣物, 一個二個正辣的面紅耳赤, 這時候突然見了許幻竹和時霁幾人, 宋辰用着一把子煙熏一般的嗓子開口:“許仙長,時霁,掌門, 君師姐”,他停下喝了口水,又繼續道:“早上……中午好。”
這幾人形象實在不雅,君沉碧默默往外退了退。
時霁也一把拉過許幻竹,擋住她的視線。
那幾人這才反應過來, 齊齊起身準備找衣服穿。
這時候範玉珍和童錦芝她們也來了,童錦芝姜頌二人在前, “許仙長,時霁,你們回來啦!”
範玉珍拎着鳥,跟在身後,“翠翠它自己回來了——許仙長,你也回來了。”
話還未說完,三人只往屋內瞄了一眼,許幻竹便聽見耳邊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頭更痛了,許幻竹朝時霁投過去一道求救的眼神,他反手輕輕握住她,“剛剛小二說我們的房間都沒退,先去我房裏吧。”
許幻竹點點頭,沖着剩下的幾人道:“你們弄好了就一起過來。”
等她說完,時霁便拉着她,二人大搖大擺地往右邊的房間走去。
“阿頌,你怎麽了?”童錦芝被屋裏辣眼睛的場景驚得往後退了兩步,見姜頌楞在原地,忍不住問道。
只見她望着許幻竹和時霁離開的方向,伸手揉了揉眼睛,“沒事,我可能是看錯了。”
翠翠趴在範玉珍肩上,拉着嗓子叫了一聲。
它若會說人話,應當會回姜頌一句:不,你沒看錯。
等衆人終于又聚齊在時霁房內時,許幻竹三兩句交待下這幾日兩人的經歷,接着便說道:“我們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大家今日收拾收拾,晚些時候我們便回去吧。”
許幻竹覺得,手裏揣着個玲珑塔,也不好過分招搖地在路上跑。
況且,他們這一番,也算是尋塔有功,到時候不知能不能向儲殷讨點獎賞。
“走得這麽急啊。”
“許仙長,這邊的夜市特別熱鬧,不如我們今夜帶你們逛一逛,逛完了我們再回去。”童錦芝提議道。
許幻竹見狀便點點頭,“也行,那就逛一逛再回去。只是你們可不要再亂吃什麽東西了。”
這幾人才來幾日,已成了這泗陽撫南城的大名人。若再多呆一會兒,只怕是要把城給掀了。
“翠翠,想不想我?”
許幻竹終于得空想起它來了。但翠翠卻十分不給面子,高擡起鳥頭,從範玉珍肩上飛到童錦芝肩上,又飛回去,就是不理她。
小氣鳥。
“許仙長,翠翠不是跟着你們一塊離開的麽?”
範玉珍也是不久之前見到它停在自己屋的窗前,才出門與他們幾人說這個消息的。接着便看見了許幻竹他們,她還以為翠翠是跟着許幻竹回來的。
許幻竹聞言看向翠翠,“不是,可能是自己跑出去玩了。”
嘴上雖這麽說,可腦子裏卻想起在青泸郡中的那只小麻雀來。或許那日入塔,這鳥也跟着進去了。再看翠翠一眼,它雖不理她,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地轉着瞧她,她唇角微微勾了勾,小家夥還是有幾分良心的嘛。
确定好離開的時間,幾人各自回屋去休整了一番,便到了晚上。去夜市的路上,淩清虛和君沉碧也跟着一起去了。
與他們一路的還有孫明澤,養了這幾日,孫明澤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日幾人就要離開,為了答謝他們中毒後他在一旁看顧照顧,便也拉着他一塊出來了。
他們這一行人,隊伍頗為龐大,于是拆開了三三兩兩跟着往前逛。
時霁自然跟着許幻竹,君沉碧和淩清虛一處,童錦芝和姜頌範玉珍一起,宋辰與孫明澤一塊,翟永與楊文楠跟在後面。
泗陽這會兒正是十分舒适的季節,空氣中流淌着的都是溫溫軟軟的風,風中帶着花香,耳邊還有街邊的樂人彈奏的聲音,再配以那幾個嘴上閑不住的弟子們叽叽喳喳的聲音,許幻竹忽然覺得心中暖暖的。
其實下凡的這幾次經歷,都還不錯。不論是在陽襄村中,結識的王婆婆、喬嬸子、李大娘,還是在青泸郡中,感受到的父母的疼愛,姐姐的關懷,這一切都比前十幾年在青雲山的感受要豐富得多。
最重要的是……她突然看向時霁,夜市裏燈火迷離,四周吵吵嚷嚷,時霁停在個賣首飾的鋪面前,仔仔細細挑選起來。這時候一只手被他握着,便生出無比安心的感覺。
他舉着一支仿竹節的木簪,比在她發髻上。
“公子好眼光,這木簪和姑娘的氣質很是相配。”
時霁問她,“喜歡嗎?”
許幻竹點點頭,“喜歡。”
他便輕輕攥着簪子插進了她頭發裏,動作間,許幻竹輕輕踮腳,在他臉頰上落下個比風還輕柔的吻。
明明簪子都插進去了,但他一只手還擱在她發髻上。
背着月光,許幻竹看見,他的耳廓泛着一層醒目的紅。
這人使起壞來,有時候叫人恨不得把他的嘴縫上。可到底還是只紙老虎,輕輕一戳,便倒了。
許幻竹心情很好,唇角上揚,伸手拉過他還扶着簪子的手,“怎麽傻了。”
他跟着低下頭來,可臉上的笑意也是再也盛不住。
“許幻竹”,他往前湊近了一些。
“嗯?”
時霁指了指右邊的臉頰,理直氣壯道:“這邊也要。”
許幻竹笑着後仰,“你知不知道‘得寸進尺’這幾個字怎麽寫?”
他搖搖頭,捏了捏許幻竹的手心,“不知道。”
“那我教你?”許幻竹挑眉。
他還沒點頭,右臉便傳來一陣痛意。許幻竹捏着他的臉,“現在知道了?”
翟永本來想着今夜要回去,便拉着楊文楠多買些小玩意兒帶着。楊文楠挑東西的空檔,他猛然瞥見許幻竹和時霁手牽着手停在首飾攤前,于是一個猛地挑起,拉着楊文楠道:“我沒看錯吧,他們居然在牽手!”
“誰牽手啊,有什麽……”
大驚小怪四個字被咽了進去,楊文楠睜大了眼,“你跟老子說這叫牽手?”
小嘴都親上了好嗎。
這兩人的進展怎麽跟開了傳送陣一般,一個不留神,就從地上到天上了。
楊文楠和翟永有了這一重大發現後,自然不甘心再繼續買東西。于是一左一右地繞上去,非要将所有人都通知一遍。
只除了淩清虛和君沉碧他們不敢去跟前多嘴。
最後演變成許幻竹和時霁在前邊慢悠悠地晃着逛着,那六個人成群結隊地在後面跟着。他們兩人走他們六人也走,他們兩人停,他們六人也停。
童錦芝:“我早在陽襄村中就看出他們有貓膩了!”
楊文楠:“你個馬後炮!”
“那不如大家都來說說,你們是什麽時候發現的?”童錦芝頓時來了興趣,“最遲發現的那個,便任最早發現的那個人的差遣,怎麽樣?”
“我先說,我是在陽襄村裏,那天圍着火堆許願的時候。那天晚上,放煙花該許願的時候,時霁全程一直盯着許仙長。”童錦芝說得言辭鑿鑿,她已經在想如何要差遣那個最晚發現的人了。
姜頌:“我也是在陽襄村,時霁變傻之後。那天我們在酒樓吃飯,許仙長給他倒水,就算是傻了,他也沒忘記盯着許仙長看。”
童錦芝笑道:“那你比我晚一點”,接着又看向宋辰,“該你了。”
宋辰做出一番認真思考的表情,“我應該是許仙長離開那日,時霁來找我問她去哪裏了的時候。他什麽都來不及說,知道她走了,便立刻追了出去。”
翟永和楊文楠是剛剛才發現的,沒什麽好問的。
這時衆人又望向範玉珍。
範玉珍揉了揉手裏翠翠的腦袋,朝着楊文楠露出一道抱歉的笑,接着說:“那我應該是最早的。我是在青雲秘境之中,時霁找翠翠的時候發現的。”
翟永搖頭,“你這理由有些牽強啊。”
範玉珍早在秘境中答應了許幻竹,不會把她來秘境的事情說出去。所以此時也的确無法說服他們,于是正準備重新說一個。
這時候楊文楠倒是替她說了話,“怎麽牽強了?如果不是喜歡鳥的主人,誰在意這臭鳥?”
“我覺得有道理。”
“我也覺得。”
“那就願賭服輸,回了青雲山之後,楊文楠任玉珍差遣!”
青雲惡霸楊文楠往後便要聽命于一個溫溫柔柔的小姑娘。
童錦芝光是想想就覺得刺激。
範玉珍以為他肯定會拒絕,于是本想說算了。可楊文楠倒是大方起來,“差遣就差遣,有什麽大不了的。”
幾人開始聚在一塊讨論許幻竹和時霁的事情後,孫明澤便沒再跟着他們,反而朝着許幻竹和時霁的方向走過去。
快要追上兩人時,他那只受了傷的腳忽地又一崴,于是半邊身子往時霁身上栽過去。時霁擡手扶了他一把,“孫公子,沒事吧?”
孫明澤忙站起來,抱歉道:“方才看見一個人和我家人的身形很像,便追了上來,謝謝時公子扶我一把。”
“需要我們幫你追上去看看嗎?”畢竟是那幾人幹的混賬事,許幻竹看他這模樣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了,不了,我一路走上去找一找。幾位今夜不是還有事嗎,就不耽誤你們了。”孫明澤說完朝兩人點頭致謝,而後便往前邊走了。
淩清虛和君沉碧走在另一邊。
“沉碧,回淩虛宗後,你也和你哥哥一起,學着打理打理宗門事務吧。”
兩人從青泸郡中回來之後,好似之前幾番争執都已被遺忘了,又恢複成之前相敬如賓的師徒關系。
君沉碧點點頭,“好的,師尊。”
月上中天之時,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
到了幾人該回去的時候,最後望着泗陽一眼,一行人便踏上了回青雲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