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幻竹和裴照煙齊齊回過頭來一臉莫名地望着冉清怡。
許幻竹還滿不在意地沖她搖了搖杯子, “酒啊。”
這不明顯嗎?
接着手上一空,酒杯被冉清怡一把搶過,“落個水把腦子浸糊塗了, 你喝不得酒你忘了!”
“煙兒你也是,你就這麽由着她胡來?!”
裴照煙好似也有些無措, 解釋道:“我沒注意。”
許幻竹凝住,喝不得酒是什麽意思?
這裴照雪也沒寫啊。
裴啓明遞過來一杯清水, “還好喝得不多, 快喝點水。你呀, 就是嘴饞, 以後可千萬不能胡鬧了。”
脖子有些癢,許幻竹伸手摸了摸。
真可惜, 這身體居然喝不了酒, 還睡不了懶覺, 那人生的樂趣可謂是少了大半。
許幻竹接過水喝了下去。
得趕緊出去才好, 她想着。
宴席已開, 他們這邊的一小段插曲好似無人注意。
白桂言望向這邊, 朝着許幻竹道:“照雪,身子可好些了?”
許幻竹點點頭,“多謝郡王關心, 好多了。”
“你沒事就好,今日是圓月節,你不必拘束。一會兒啊,讓月宴陪你四處去轉轉。”
“好。”本着低調行事的原則,許幻竹十分乖巧地應下。
注意到白桂言與她說這話時, 好像有許多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射過來。
她記得裴照雪寫過,自從她與白月晏定親後, 青泸郡中許多人看她不過。認為她不過是個兩尾鳥小族之後,如今攀上了白家,便是想着依靠她對白月晏的救命之恩飛上枝頭變鳳凰。
看來她如今這個身份是不大受待見的,還是得小心行事才好。
許幻竹又擡起頭,看向白月晏。
他正慢條斯理地吃着果盤上的葡萄。
她忽然想起裴照雪留下的最後一句:圓月節時,他會出現。
她知道了!
這個‘他’,八成就是裴照雪那個攻略失敗的對象,也是她離開青泸郡的方式。
該不會就是眼前這個未婚夫吧。
她腦中忽然閃過一絲靈光,雖不知自己是如何到此處來的。
但依照裴照雪所說,她是因為沒能叫那個男子愛上她,任務失敗,才被囚在了焚山。
那若是如今叫那男子愛上她,任務成功,她是不是就能從這百年前的青泸郡出去,回到她原本的生活中呢?
那人好似并不知道有人正看着他,伸手往果盤裏又摘下一顆葡萄,剝皮吃了下去。
許幻竹微微眯起眼,這葡萄看起來挺好吃的。
不過裴照雪說的‘死板、無趣、一根筋’……與眼前這人看着似乎有些出入。
她又仔細觀察了一圈,發現這宴席上适齡的男子本就不多,再加上還要與裴照雪沾上些關系的,那就只有眼前這個未婚夫了。
絕對是他!
許幻竹十分自信。
“妹妹,不要盯着人看,女孩子家要矜持些。”
一天多了,裴照煙終于主動同她說了一句話。
許幻竹抓了抓脖子,“我就是看他在那吃葡萄,感覺吃得挺香的。”
裴照煙看她一眼,有些無奈,便也剝了幾顆放在盤子裏遞過來,“吃吧。”
四五顆水潤飽滿的葡萄堆在白瓷盤裏,停在許幻竹眼下,許幻竹笑了笑,“多謝姐姐。”
她拿起一顆送到嘴裏,果然很甜。
怪不得時霁愛吃甜的,這般清爽甜軟的滋味,的确很容易讓人陷入。
不是,怎麽突然想起那家夥了。
她又捏了一顆塞進嘴裏,試圖壓一壓從心底裏竄出來的那一絲莫名的心虛。
“小雪,別吃了,少君在等你。”
冉清怡拍拍她的手,指着不遠處站在過道邊的白月晏,示意她快過去。
還以為白桂言是與她客氣,沒想到還真讓白月晏來陪她了。
不過這樣也好,先多與他相處相處,若他真是她出去的法子,那……犧牲些色相也沒什麽。
許幻竹用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與裴照煙道了句別,便提起裙子往白月晏的方向走去。
此時殿中已起了歌舞,舞女們的彩袖飛揚,絲竹樂聲不絕于耳。
許幻竹悄悄穿過人群,停在白月晏跟前。
“少君。”
他雙手抱着胸,倚在門欄上,像是已經等了一會兒。
見她過來,擡眼淡淡掃她一眼,“裴姑娘,殿裏的歌舞沒什麽新鮮的,去年圓月節時你都看過,我帶你出去轉轉。”
這裏頭确實是沒多大意思,許幻竹點點頭,表示同意。
殿中半邊的光影打在白月晏的側臉上,他纖長的眼睫微不可聞地顫了顫,“走吧。”
他站起身,側身等了她一步,這才往殿外走。
許幻竹跟在他身側,兩人并肩出了殿門。
“前兩日姑娘落水之時,我便該趕回來看看你,只是下泸那邊恰好碰上些棘手的事,沒能及時回來,實在抱歉。”
青泸郡分上泸和下泸,白月晏自十六歲起便被送去下泸治理事務,鍛煉能力,所以他并不經常回來。
而裴照雪的記錄中,關于白月晏的事情很少。
兩人雖已定下親事,但裴照雪除了在紙上寫了三年前救他的那一次之外,便再沒有別的記錄。
兩人根本不熟,他應當只是在客套。
許幻竹也笑得十分客氣,“我如今已經沒事了,勞煩少君記挂。”
“應該的。”
兩人一路往外走着,守着殿門的小鳥雀們像是認得他們,紛紛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
出了殿門,走到熱鬧熙攘的街道。
街道上人來人往,嘈雜的人聲裏還帶着些悠遠的曲樂聲,又有着煙火氣,又有着雅致氣兒,很奇怪又很切合的感覺。
“少君,我們去哪裏?”
迎面來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許幻竹往一邊側着身子。
白月晏伸手将她拉過來,隔在身後,“去百悅樓,今夜有好聽的曲子。”
又是聽曲兒。
許幻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撇了撇嘴。
“還有上好的美酒,等閑時候不會拿出來的。”他捏着許幻竹的手腕,補充了一句。
許幻竹聞言飛快地擡頭,眼中如掬了月光一般,亮晶晶的。
但很快又被一小片失落取代,“我不喝酒的。”
她聲音悶悶的。
剛剛就抿了一小口,脖子到現在還癢呢。
白月晏似是奇怪,微頓了片刻,才繼續往前走。
“不要緊,樓裏的茶水也不錯。”
許幻竹在心底嫌棄:茶有什麽好喝的,寡淡無味。
面上卻笑着,點頭道好。
百悅樓是青泸郡最為繁華熱鬧的酒樓。本來只是做些酒菜生意,後來百悅樓的經營權移交給了百靈鳥一族,便也會選些重要的日子演奏些樂曲。
百靈一族有着一把天然的好嗓子,每到要演奏樂曲的日子時,百悅樓的位置更是千金難求。
白月晏拉着許幻竹來到主街邊的護城河,河邊泊着幾艘游船,一有人來,船夫便吆喝着問要不要坐船。
“少君,不是去聽曲兒麽,來河邊做什麽?”
白月晏招呼船夫拉了一艘船來,“街上人多,坐船去快些。”
游船拉近時撞在岸邊的石壁上,發出一陣聲響。
船夫一腳跨到岸上,正要伸手拉兩人上船。
白月晏托着許幻竹的手肘,虛虛扶着将人送了上去,而後緊跟着她也一腳邁了上去。
船夫扶了個空,尴尬地收回手,心道如今的小情侶真是膩歪,在兩人站穩後也跟了上去。
船槳點在岸上撐開,許幻竹和白月晏在船裏坐下。
船裏頭罩了烏篷頂,油燈點在船頭船夫的腳下,甫一坐進來,許幻竹便覺得裏頭幽靜昏暗,就還……挺有情調。
不過話說這個白月晏是怎麽回事,明明對面也有位置,非繞到她旁邊坐下。
“少君,你過去些,壓到我衣裳了。”許幻竹望着他,用力抽了抽袖角。
“抱歉。”他聞言往邊側挪了挪,許幻竹這才将衣服抽出來。
衣裳才拉出來,那人又坐了過來。
偏那眼神還十分清澈無辜,叫她無言以對。
昏暗中,許幻竹揚了揚眉,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少君,你要不然坐到對面去,我怕這船不穩。”
似是應證她的話一般,船夫在船頭與路過的船只打了個招呼,許是過于激動,沒有站穩,連帶着将船身都跟着猛烈地晃了一晃。
許幻竹猝不及防地栽進白月晏懷裏。
下巴磕在他胸口上,許幻竹倒吸了口氣,正想坐起身來,那人攬着她的肩膀将她扶住,悠悠然開口:“多虧我坐在了裴姑娘身邊,不然姑娘這一磕,怕是要破相了。”
呵,他還挺開心。
許幻竹一把将他推開,“真是謝謝少君了。”
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白月晏空落的雙手緩緩落下,歪頭看向她,眼裏有笑意,“姑娘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不必如此客氣。”
那船夫穩住了船只,朝裏頭喊道:“兩位客官,不好意思啊,方才出了點狀況,現在已經快到百悅樓了。”
的确有飄揚的樂聲傳進船艙裏。
許幻竹掀開船篷上的竹簾子,探着頭往外看去。
十餘米的距離外,有座輝煌亮麗的樓臺。
高檐翹角,樓頂尖尖,遠看着像是座塔的形狀。
檐下挂着彩色的燈籠,燈籠下點綴的也是七彩的羽毛,風一吹,便四散着打着轉兒。
燈光映在水裏,被船槳一字掃開。
船頭撞在岸上,船夫一腳跳下船,熟練地拉着繩子,挂在岸邊。
許幻竹站起身來,向前一腳跨過去,裙角從白月晏身前掃過,悠悠然提醒道:“下船了,未婚夫。”
白月晏這時才得空伸手揉了揉胸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他也跟着站起,一雙手護在她身後,兩人先後腳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