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澤擡起頭往上看去, 只見一布衣的女子從山崖上極速的掉落,邛澤想都未想縱身一躍跳上去接住那名女子, 邛澤一把攬住她的腰身緩緩降落,懷中的女子驚愕的看了他一眼, 接着就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邛澤在她腰上摸到一片濕涼,他低頭一看,女子腰間的衣物已被鮮血染紅,他皺了皺眉,想她應是掉下來時撞到了岩石,被岩石所割傷。
邛澤抱着女子降落在潭邊,用潭水幫她簡單的清理了傷口, 但傷口在腹部邛澤不便解開衣服幫她查看,只能用靈力将傷口的血液凝結成痂,不讓她失血過多, 又向她體內傳入靈力以調節她的氣血流通。
見她未有轉醒的跡象,邛澤只好将她抱回了山洞。石洞裏有一石床, 是他造以休憩之地, 他将她放在石床上, 又怕石床過硬,便尋來了蔓草墊在了她身下,而後就坐在石床邊守着她醒來。
邛澤靜靜的看着女子的面容, 這是他這五十年來第一個見到的人類,眼前的女子,睫毛細長輕柔, 鼻子小巧,櫻唇微翕,模樣甚是清麗。
邛澤看她手裏緊緊抓着一株鳳尾草,這種草十分珍貴,在凡間甚至有人稱鳳尾草乃鳳尾所化,有生死人活白骨之效,但其實這就只是株長得比較好看,能清熱解毒的普通藥草而已。只是因鳳尾草生于峭壁之上,甚是難得所以被傳能神乎其微了而已,這些他爹爹很早便告訴過他,不曾想如今還有人會願意為了采這鳳尾草而堵上性命。
邛澤瞧她衣着不過麻布衣料,應是貧寒人家,想她許是家中有重病的親人買不起好的藥材才會冒險來采鳳尾草。
這樣想來,邛澤便心生了憐憫之意。
邛澤靜靜地看着她,他還從未這般近距離的看過女孩子,以前因為長得太醜,村裏的孩子都不願靠近他,看到他就像看到瘟神一般跑開,或者用石子扔他,是以并未瞧過什麽女孩子。
這方才看了些許一會兒,他便覺得臉有些發燙,覺得唐突,忙移了視線,卻瞧到她發上有碎葉。
邛澤遲疑半晌,擡手想替她摘掉發間碎葉,手剛剛觸碰到她的發髻,石床上的人兒卻在這時幽幽轉醒,睜開了眼。
邛澤立馬收回了手,本能想要躲開,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臉,卻在轉身時才想起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模樣。
邛澤頓了頓,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微弱的呼喚,“公子……”
邛澤微怔轉身,看見石床上的女子竟要掙紮着坐起來,邛澤趕緊過去扶住她,“姑娘還有傷在身,不宜起身。”
女子擡起頭來,因觸碰到傷口而傳來的疼痛感讓她皺緊了眉頭,水汪汪的眼睛裏波光閃動,讓人好生憐惜。
女子擡頭看着邛澤,因受傷聲音有些虛弱,“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有生之年,又禾一定報答。”
邛澤第一次與女孩子接觸,不敢去看女子的眼睛,低頭赫然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又禾姑娘不必感謝。”
“此番又禾是為尋藥而來,不料墜下山崖,幸得公子相救,又禾十分感激,卻不敢久留,我還要趕回去救我的祖母,公子請先受又禾三拜,他日又禾定當報答。”說着便要向邛澤磕頭。
邛澤忙忙将她扶起,“姑娘受了這麽重的傷,如何回去?再者……”
邛澤看了一眼又禾手中的鳳尾草,“鳳尾草只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根本無法救你的祖母,你回去又有何用?”
“什麽?!”,又禾目露震驚之色,“怎麽會?村裏的老醫說鳳尾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怎麽會沒有用?”
邛澤嘆了一聲,“我何必騙你,那些只不過是世人的謠傳。”
又禾似失力般搖搖晃晃跌回石床,又因震動到傷口疼得眉心緊皺,眸中眼神悲怆,喃喃念着,“那我該怎麽辦?我的祖母該怎麽辦?”
邛澤有些不忍,思慮片刻後,他道,“又禾姑娘就在此休息,我為你去采草藥。”
說着便轉身離開了石洞,又禾在他身後喊着,“公子,公子……”
但邛澤已經走遠,又禾捂住腰間已經結痂的傷口,看着洞口透進來的微光,眼中波光微動。
僅過了兩柱香的時間,邛澤便返回了石洞,手裏握着兩株回魂草。
又禾從未見過此草,便問,“公子,這是?”
“這是回魂草,可治百病,是真正的神草。”
又禾或覺如此神草她為何未聽說過,便問了,“為何我從未聽說過此藥?”
邛澤看了看手中的回魂草,笑笑道,“你不知是自然,這種草只生在深淵暗谷之中,從不見天日。且有回魂草的地方多有劇毒的蛇類守護自然也便很少人知曉。”
他雖五十年于洞中寸步未出,但因可控制山中石土,他便是在石洞中也對整座山了如指掌。
又禾聽了為之大驚,“既然如此險惡,公子為何冒險前去,又禾于你不過萍水相逢,怎能讓公子冒如此大的危險去為又禾采藥!”
邛澤有些不好意思,“姑娘不必介意,我這不是沒事嗎?”
又禾仍不放心,“公子當真無事?”
“嗯”
又禾見他依舊是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甚至沒有染上一點污跡,這才放下心來。
“謝謝公子。”
“這已是姑娘今日第三次謝我了,只一次便足夠了。”
又禾擡起頭看着邛澤,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男子,一身白衣似從雲端裁下,纖塵不染,氣質又不若仙者,更似山中不知歲月的懵懂精靈,眼眸清澈至極。
“又……又禾姑娘?”
邛澤喊了她一聲,她才意識到方才她一直直勾勾盯着人家看,臉上立馬染上一層緋紅,羞赫的垂下了頭。
空氣頓時陷入安靜,氣氛有些玄妙,又禾紅着臉絞着衣角嗫嗫開了口,“又禾還不知公子該如何稱呼?”
“邛澤,我叫邛澤。”
邛澤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匆匆移向別處,一時竟有些無所适從,看到手中的回魂草他才慌慌然道,“我去為姑娘煎藥。”
又禾忙揮手道,“公子不必麻煩了,我得趕緊趕回去,祖母一定在等我。”
“又禾姑娘認為以你現在的情況能夠走回去嗎?且不說這下山道路崎岖,便是要從這裏最快下山也要半日的時間,半日過後天色已晚,這山間多野獸,以你現在的情況,又禾姑娘是想讓野狼白白吃了去嗎?”雖說他可施法送她下山,但他還不欲在人前顯露術法,怕又招來人打殺。
“可……”
邛澤又問,“姑娘家中可還有其他人親人?”
又禾搖了搖頭,“我爹娘早死,只有祖母與我相依為命。”
“那你出門時定有讓鄰裏照看你祖母吧。”
又禾點點頭,“因為家中只有我們祖孫二人,所以村裏的人都比較照顧我們,我出來的時候,劉嬸說過會替我照顧祖母。”
邛澤一邊架火一邊道,“既然如此,姑娘何必擔心,與其冒險下山不如在此将傷養好,有了回魂草,姑娘三日之內定能下山。”
又禾擡頭望着她,神色有些猶豫,良久才吞吐問道,“那公子你……”
邛澤回頭沖她淺然一笑,“我自會在此照顧又禾姑娘,總不能把姑娘你一個人丢在這深山之中。”
邛澤頓了頓,“如果姑娘不介意的話。”
又禾忙道,“我怎會介意呢,只是怎好再麻煩公子,公子救下我已是很大的恩情了,又禾這輩子都還不清的。”
“姑娘不用還的。”
“這怎麽能行。”
邛澤垂下頭,苦笑了一聲,“這麽多年我一直在這深山之中,在此之前,無人願意與姑娘這般同我說話。所以……”
他擡起頭,沖又禾輕輕一笑,“能遇見姑娘,我很開心。”
又禾愣住,怔怔的看着邛澤清澈的眼瞳,半晌卻皺起了眉,“公子乃是何人,為何只身在這深山之中。”
邛澤擡頭看着石洞的岩壁,“我嗎?”
他牽唇一笑,“只不過是……一個被遺棄之人。”
又禾不知他的過往,與他也是萍水相逢,不知該如何安慰,沉默良久,她垂首道,“那便麻煩公子了。”
邛澤為她煎藥,她便在一旁與他說話,講一些她祖母曾給她講過的故事,村裏發生的一些有趣的事,還有平日裏的一些小瑣事,她全部都一一說給了邛澤聽,一張小嘴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邛澤便在一旁靜靜地聽着,不時會露出笑容。
又禾應是想他在山中歲月寂寥,便一直這樣同邛澤說着話,整整說了一個下午。
到了晚上,邛澤自行坐到了門口,“又禾姑娘你放心睡吧,我絕非龌龊之人,我就此處。”
說完便坐在了門口,仰頭看着沒有星星的夜空。
又禾将手枕在臉下,輕輕靠在邛澤用蔓草為她做的枕頭上,看着坐在洞口的邛澤,篝火靜靜地燃着,火光微微照亮了他的側臉。
又禾就這樣看着邛澤,覺得心裏如這夜色一般安靜,亦很安心,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
又禾睡去之後,邛澤緩緩回頭,看着她安靜的睡容,不知她是否做了什麽美夢,嘴角微微揚起在臉頰上留下一個淺淺梨渦。
邛澤第一次覺得,夜色似乎并沒有那麽涼。
又禾在山中留了三日,邛澤果然沒有騙她,僅是三日她便已好得差不多了,腹部傷口雖還未愈合卻已無疼痛感,她也是時候下山了。
邛澤将她送到了山下,臨走時,又禾與他道,“待祖母病好,我一定會來找公子,報答公子的恩情。”
邛澤自是希望她來,他還想聽聽她講故事,“你……還會來?”
又禾眨了眨眼,“這是自然,又禾還要報答公子的恩情。”
她問,“若我要找公子,能夠在哪裏找到你?”
“我就在這裏,”邛澤看着她,“等你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