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茶舍裏依舊喧鬧不止。

此處彙聚的人來自天南地北, 談論的話題也五花八門。

他們從山城巷道深處起舞的胡姬美人聊到臨雲宗的宴席,再聊到仙門大比秘境裏的奇珍異寶,埋怨丹修符修又坐地起價, 說起臨雲宗嚴格到讓人發指的宵禁, 又說到天機榜上年紀輕輕就已經結丹的幾位天之驕子……

藺绮咬了一口糖人, 咔嚓咔嚓嚼碎了咽下去,輕輕舔了舔小牙。

林清聽遞過來一盞茶,嗓音溫和:“解解膩。”

袖袖小貓想看姐姐,于是轉過頭, 一手抓着糖人,一手攥着林清聽的霜白袖尾。

袖擺微微一緊。

林清聽垂眸,看了眼被漂亮小貓攥着的袖擺, 有些疑惑, 袖袖近來似乎越來越粘他了。

仙尊想了想, 還是沒有把袖子扯出來, 任由袖袖小貓拉着。

一散修抱着一袋玉牌, 在人群之間穿梭, 最終停在藺绮和林清聽面前,問:“二位要報名參加仙門大比嗎,今日是最後一天了,再晚就報不上了。”

散修看兩人穿得跟各宗弟子毫不相幹, 心道又遇上兩個來撞運氣的散修。

他看着藺绮,一拍桌:“要是沒報得趕緊啊妹妹,早些報名拿到玉牌, 還能去臨雲宗蹭一頓宴席。”

“運氣好, 說不準還能遇到天行榜上的那幾位。”

他極力推銷, 把兩根不記名玉牌擺在兩人面前:“三百靈石, 我幫你們報名,我不多收價的。”

藺绮看了眼玉牌,随口說:“我報過名了。”

散修詫異:“仙門執法那兒排了那麽長隊,你們竟然排得上。”

藺绮說:“沒排隊。”

散修更詫異了:“那你向誰報的名?”

藺绮道:“藺岐山。”

“……”

“誰!”

散修迷茫一瞬,艱難道:“臨、臨雲宗主?”

藺绮眨了眨眼睛。

散修的目光登時變得敬畏起來。

他仔仔細細又審視了一番藺绮的穿着,發現剛剛是他眼瞎了,這位祖宗渾身上下的法衣都附了咒文,不是出身大宗們根本不敢這麽玩兒。

散修又看向林清聽,只見眼前青年一身霜白,穿着極其樸素。

他容貌昳麗,垂眼低眉,一直不說話,在剝蓮子,時不時給他身邊的這位大小姐添茶倒水。

散修懂了。

大小姐和她的小白臉。

“那您……”散修目光向左偏,看林清聽。

藺绮也看他,抿唇,問:“你會去仙門大比嗎。”

林清聽看着漂亮小貓,含混唔了一聲:“若是得空,我應當會去看看。”

畢竟,袖袖會進仙門大比的秘境。

藺绮肉眼可見地滿意起來。

“拿一塊玉牌吧,公子。”散修連忙湊上來,“只要三百靈石,拿到玉牌獲得參賽資格,您就能陪這位姑娘一起進第一試了。”

林清聽散漫笑了下:“我進第一試不用玉牌。”

“你賣出多少玉牌了。”林清聽語氣散漫。

散修撓了撓頭:“幾百塊了。”

林清聽又笑,意味不明說:“此次仙門大比,倒是不拘來歷。”

此時,茶舍裏有琵琶女開始彈琵琶。

林清聽擡眼看窗外,日已薄西山,天上開始落淅淅瀝瀝的雨,一層薄霧泛上街巷,街上的人漸漸少了,茶舍裏避雨的人越來越多。

一行人站在茶舍的屋檐下,窸窸窣窣交談。

“聽說那位大小姐出席了臨雲宗宴席,可惜我剛剛去得晚,沒見着,去得早的都說大小姐漂亮得要命。”

“哪位?”

“藺大小姐啊,臨雲宗內門一群人喊她小漂亮呢。”

“沒見識,再漂亮能漂亮到哪兒去,還能有仙門第一美人漂亮嗎,我曾經遙遙見過一次秦大小姐,那位才是真正的人間絕色。”

“藺大小姐亦很漂亮啊。”

“不過,論美貌誰能比過秦羅衣呢,仙門第一絕色,非秦大小姐莫屬。”

“勞駕,讓一讓。”溫溫沉沉的嗓音落在屋檐下。

屋檐下,幾個避雨的仙門弟子擡頭。

只見一青年渾身霜白,長身鶴立,立于薄霧之間。

他單手撐傘,身子微側,長睫輕垂,注視着傘下的紅衣少女。

青年似乎有些無奈,語氣卻溫柔,指尖點了點紅衣少女的手,聲音低低的:“濕了,不要抓了。”

再看,那青年半邊身子側在傘外,袖尾帶水,已經濕了大片。

“不行。”紅衣少女的聲音又軟又甜,溫軟小手依舊攥着袖尾,很不講道理,說,“我會迷路,你可以把它弄幹。”

“好吧。”那青年嘆了一口氣,“先去松雲庭。”

紅衣少女乖乖點頭,紅繩清揚,銀白鈴铛輕輕作響。

她和青年并肩往前走。

和仙門弟子擦肩而過時,少女微偏頭,看了他們一眼,清瑰漂亮的眸子裏映着濕濕薄霧。

她笑着警告:“你們不要胡說,我姐姐才是仙門第一絕色。”

眼前少女實在漂亮得讓人心顫。

那雙如蒙水霧般的眸子望過來,像是能一眼望進人的心裏。

有個仙門弟子哽了一會兒,臉色燒紅,依舊不服:“誰說的?”

“我說的。”

藺绮見不得有人反駁姐姐最好看,她回頭,脆生生道:“我比你們厲害,你們聽我的。”

在她身側,病弱青年怔了下,眸中浮現出些許溫和笑意,眸子深處淡淡的淺藍色覆上薄霧,他側了側傘,想把胡亂走的袖袖罩進來。

漂亮小貓扔掉糖人的竹簽,叩上林清聽的手。

對上青年略帶些茫然的目光,紅衣少女眉眼彎如月牙兒,清透的眸子裏似藏了稀疏星子。

她站在雨中,聲音輕軟,略帶了些蠱惑祈求的意味:“師兄,你說會來的,到時候一定要來看我。”

仙尊心說我當然會去看你,難道放任你進那麽危險的地方嗎。

他看着乖乖軟軟的漂亮小貓,眉目含笑,逗她:“若是我沒空,去不了呢。”

只在瞬間,袖袖小貓身上的氣質明顯陰郁下來,她攥着林清聽的袖尾,唇角抿成一條直線。

林清聽垂首,微微咳嗽兩聲,莞爾,他把自家祖宗罩在傘下,伸出手,淺藍色靈氣繞在藺绮四周,将她被打濕的衣裳烘幹了。

“祖宗。”

仙尊嗓音清溫,帶着點沙啞:“別不開心,不哄你了。”

素白紙傘外,挂下薄薄一層雨幕。林清聽身上萦繞着淺淺淡淡的清苦藥氣。

此時,他微微擡眼,望向灰白天際懸停的一艘雲舟,而後,漫不經心地收回目光。

***

與此同時,雲海天州的雲舟上。

“大小姐。”一少年跪坐在地上,雙手捧着一件柑藍色織錦氅衣,神色恭敬孺慕,仰頭看雲舟甲板上、側倚欄杆的女子。

那女子黑發披散,下巴微揚,被長發遮擋的眉眼下,露出些如貓兒般慵散的倦懶。

她語調帶笑,懶洋洋道:“那人誰啊,生得倒是不差,怎麽穿得像出殡服喪一樣。”

“唔——”

女子眼尾微微上挑,審視着看了眼街上的青年,舔了下唇角:“不過,那副清豔獨絕、目下無塵的模樣,真讓人厭煩,看一眼就像毀掉呢,上一次讓我有這種欲望的,還是藺浮玉。”

“他擋着的那個穿紅衣裳的是誰啊,他的相好嗎,讓我看看他相好漂不漂亮。”

“啧,被他發現了。”

“秦羅衣,你冷靜一點。”

女子身後的青年冷冷開口:“這裏是臨雲宗,你別招來藺浮玉。”

“你怕藺浮玉?”秦羅衣回頭,挑眉看了青年一眼,疏懶笑道,“沒用的東西,藺浮玉有什麽可怕的,他現在身上全是傷,又打不過我。”

秦羅衣眉梢帶笑,伸手去接雨水,水珠順着蒼白指尖滑下:“你想想,藺浮玉多好看啊,像藺浮玉那種人,就應該被打碎傲骨,用鎖鏈束縛住他的手腳,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窖裏。”

“然後。”

秦羅衣頓了頓,她輕眯眼眸,望着接天雨幕,晦澀嗓音落在淅淅瀝瀝的雨水裏,帶着倦游笑意:“拿來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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