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香折美人
正廳內。
兩分鐘後,一位穿着淡綠色裙子的婢女走了進來。
“你就是宋婷姑娘身邊的貼身婢女燕兒?”
她跪了下來,語氣哽咽,“回州鋪頭,正是。”
京墨見她腿有些抖動,出聲安慰,“不要緊張,有什麽想說的,直接說便是。”
得到保證,心情的緊張也得到了緩解,她點頭,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看着眼前四人,支支吾吾的。
“不必緊張,要不我問你吧!”州南栀走回去将她給扶了起來。許鹿竹又給她沏了一杯茶,“事關你家姑娘,我們知道你心情也不好受,但有州鋪頭他們在,我們都會盡全力查明事情真相的。”
她點頭,擡手将眼角的淚痕也給抹幹淨。
州南栀咽了咽喉嚨,率先詢問出口,聲音也柔和了許多,“你家姑娘為何會穿那麽寬松的衣裳?”
丫鬟循聲望向他,知道他們搜查了衣櫃,自然是會發現姑娘的衣裳是很寬松的,比尋常男子的尺寸還要大。
“奴婢不知,兩個月前,小姐就開始讓奴婢按照這個尺寸開始裁衣裳了,”
許鹿竹:“那你家姑娘生前的身子是有哪些地方不舒服嘛?”
“嗯,确實有,我家姑娘身子天生虛弱,從小到大常常需要喝些補氣血的藥物,但是近兩個月以來脾氣有些焦躁,有時候常常坐在窗戶邊或者院子裏發呆,奴婢叫好幾聲才聽到,我問她,她也不說,然後就是每天都讓奴婢準備冰涼的東西,有時候是溫酒。”
“現如今天氣那麽冷?也是如此嗎?”州南栀眉頭緊皺,面色一沉,陷入深思。
燕兒微微撇了州南栀一眼,立馬點頭,然後又低下頭,聲音軟軟的答道:“是的,但有時會讓奴婢準備溫酒,除此之外,小姐近來好像特別怕熱,像是大雪這樣寒冷的天氣,也蓋些單薄的棉被。”
聽此,州南栀停止了手中轉動的毛筆,單薄的棉被?她眉頭皺得越發緊致,嘴角輕輕上揚,怪不得剛才打開櫃子時,将那棉被拿起時,有一股輕微潮濕的感覺,那便是放久不用的原因。
“你家姑娘是怎樣的人?平日裏性子急嘛?”
燕兒聽到許鹿竹的問話,即刻點頭否認,“我家姑娘性子溫和,從前也是不常發脾氣的,在縣裏名聲也是極好的,都說我家姑娘溫柔娴靜,琴棋書畫也是略懂一些,才華也是有的。”
這話說得不假,州南栀知道宋婷的為人品行。
“那她身上的傷口呢?是怎麽回事?”許鹿竹又問,宋婷身上的傷口壓抑在她心頭,有些沉悶。
“姑娘自己弄的,我有時候看見了就會阻攔下來。”
“這是自殘,為何要自殘?”州南栀追問,陳緣說過宋婷性子樂觀,自殘這個行為她想不到竟然有一天也會出現在她身上。
燕兒搖頭,整個人背部沉了下來,不如剛才的挺拔。
察覺她的異樣,羽涅道,“先這樣吧,你先回去休息,如果有什麽想要說的,還請告知。”
聽此,她便轉身離開。
“我可以單獨與許姑娘,州鋪頭您說話嗎?”她在走到門口時,忽而轉過頭,重新跪了下來。
其餘兩個大男人對視了一眼,便識相的離開了,算是默認了燕兒的請求。
“鬥膽請問許姑娘,那封信是否在您手裏?”她眼睛直視許鹿竹,在問出這句話時,心中想必是已經有了答案。
“是。”她回。
“那州鋪頭,許姑娘應該知道我家小姐是未出閣的姑娘了吧,名譽對我家小姐是何其的重要,況且我也不希望她死了之後,這信封若是一不小心傳了出去,還要背負莫須有的事情。”
州南栀抿唇,擡眼看她,“莫須有,可這封信上面,可不是一個人的事,她和王家公子的事情,你能告知我們嘛?”
她猶豫片刻,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轉,知道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了,捏緊的手松弛,她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去,“我家姑娘的确是喜歡王家公子,但那是一年前的事情了。現如今我家姑娘也已經離世,希望這件事州鋪頭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真的不希望我家姑娘死了之後,名譽受損,被那些世家小姐議論紛紛。我家姑娘是極好的人,還如此年輕,本不該有這樣的結局的。”
“我知道。”州南栀回。
王家公子王枧安,幽州大名鼎鼎王家唯一的兒子,家中瓷器生意做到了京城。
半年前,王家劉家兩家訂下了親事,也被大家認為是一樁好婚事,兩家門當戶對,兩人更是郎才女貌。
但州南栀知道,原本這樁婚事應該是落在宋家上的,但是卻被知州大人宋居給拒絕了。
燕兒似乎有點不相信她的承諾,繼續解釋着,“王家公子從前是喜歡過我家姑娘的,只是被我家姑娘拒絕之後,這才喜歡的劉家姑娘劉婉,我家姑娘知道後,便将這份喜歡默默放在心中,王家劉家訂婚消息一出,我家姑娘與那王家公子的書信便再無往來了,也正是如此,我家姑娘才會拒絕了這婚事,她說不相愛的兩人婚姻也是不幸福的。”
“既然你家姑娘喜歡王家公子,那為何要拒絕他呢?”
燕兒忙閉嘴,這些往事難道要一一說出嘛?
州南栀垂下眼眸,點了點頭,有些話他不知當問不當問。燕兒對自家姑娘的名譽是相當維護,她撚起茶杯,含了一口茶水,左手手指頭輕輕敲擊着桌面。
随後,州南栀又開口,“燕兒,我與你今日的談話絕無第四人知道,但是有一些問題我還是想問你,如果你不回答,為了辦案需要,也是需要去查的。”
燕兒擡頭看着州南栀,嘴唇微微顫抖,手抓住衣服,手指泛白。
許鹿竹問,“你家姑娘已然不是完璧之身吧?”
這是她驗屍後發現的。
語畢,她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呼吸有些不暢,咽了咽喉嚨,顫聲回了一個字,“是。”
“你先起來,坐下說話吧!”
她依舊跪了下來,“州鋪頭,還請将此事不要宣揚出去。我家姑娘也是因為一年前被拐走了,失了清白之身,所以才将對王家公子的喜歡放在心裏。”
“被拐走?你家小姐在一年前失蹤過?”
“嗯,起初是失蹤,但直到兇手的信來過之後,就知道是被綁架了。”
“失蹤了多久,那又是如何回來的?”
“失蹤了一個月,是家中下人在早上開門時,在門前發現的姑娘,她,她是被綁在了一個麻袋裏,被人送回了宋府大門的。”
“那兇手可找到?”
她搖了搖頭,“我家老爺想私下查案,但也正如此,難度加大,後來,我家姑娘情緒低落,不讓繼續查了。”她說着說着,淚水從眼珠滑落了出來,聲音哽咽,“更何況,這種事情,要是傳了出來,我家姑娘更是不好許配人家。”
許鹿竹嘆了聲氣,緩緩說道,“這不是她的錯,燕兒,清白之身不是評定一個女孩的标準。”
州南栀走到她面前,眼睛與她平視着,“沒錯,就像那青樓女子,與平常世家小姐沒有什麽兩樣,只不過多了一些世人戴上的枷鎖罷了。”
燕兒眼眸閃動,她沒有想到原來還有女子是這種想法。
好不容易将燕兒哄好坐下,許鹿竹咽了咽喉嚨,有些話,她實在是不想詢問出口。
燕兒被兩人的想法給震驚了,久久過後思緒才漸漸被拉回,“我家姑娘若是想開了,就不會如此了。”
她擡頭,“許仵作,你是不是也查出了我家姑娘流過産?”
許鹿竹不知如何回答,末了,她輕輕點頭。
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解決的,塵封太久,被鎖住了也不會化成風而去,但說出來,這些往事也許随風散去。
“也是因為那一次的失蹤,我家姑娘回來之後,便發現有了一個月的身孕,但她沒有告訴老爺,而是自己一個人給偷偷打掉了,未曾想姑娘的身子不好,也因為這一次,致使她終身不孕。”
許鹿竹眼中淚珠滑落,輕輕吸了吸鼻子,“所以,半年前,王家上門提親,你家姑娘就拒絕了這門婚事。”
州南栀眼眶也濕潤,視線變得模糊,輕拍燕兒的肩背。
燕兒話語平靜,她早就為這件事惋惜不已,但卻又是無能為力,“是啊,這是我家姑娘夢寐以求的婚事,我家老爺雖然看不起王家是商賈之家,但若是我家姑娘同意了,依我家老爺對她的的寵愛是不會不同意的。”
“可我家姑娘知道,王公子是王家嫡子,他素來也是喜歡小孩的,自己不能生育,若是有朝一日她被嫌棄了,這樁婚姻也是不幸福的,倒不如不要。”
換而言之,這宋婷姑娘也是不敢賭王枧安對她的歡喜,因為這可是一輩子,除此之外,她更不想與其他丈夫共享一位妻子。
如此的經歷,對她一位小姑娘,無疑是滅頂之災,他們這次來,知州大人讓他們找出幕後兇手,許鹿竹也陷入了困境,小心翼翼詢問,“燕兒,你覺得你家姑娘會是自殺的嘛?”
燕兒使勁搖頭,臉色也變得焦躁不安,“絕不可能,我絕對不相信,我家姑娘前幾日還在想着她的以後該如何過活。陳公子此時還說過,若是她不願意在這生活了,便接她到京城中,要養她一輩子呢!”若是自殺,而不去查幕後真兇,她家姑娘則是含冤而死了。
陳公子乃陳緣,宋居則是他養父。
州南栀眉頭微微皺起,“陳公子也知道這件事?”
“我不知曉,陳公子一年前便去京城參加科考了,我家老爺有沒有同他說過我便不知了。”
“燕兒,一年前的兇手,我們也會盡全力找出來,不讓你家姑娘含冤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