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幻竹離開淩虛宗後第一次後悔, 後悔平日裏過分懶怠,過分懶怠的結果就是,在這個被限制了法力的世外小山村, 她連個牆都翻不上去!
夜半,一彎月牙兒挂在黛藍色的天幕上, 繁星點點環繞四周,時霁坐在一人多高的牆頭, 朝她伸出一只手, “翠翠, 我拉你。”
兩人每一次相處中, 只要她稍稍落了一絲下風,時霁就不會放掉每一個可以喊她‘翠翠’的機會。
許幻竹:“……”
有點好心, 但不多。
許幻竹雖看不慣他這番鬼神氣的模樣, 卻也在殘酷的現實面前低了頭, 她伸手拉住他, 牙關都絞着力, 最後手腳并用的, 才喘着氣半挂在了牆上。
她才剛坐穩,時霁一個利落漂亮的翻身,她還沒看清他的動作, 只感覺靛色的衣袍在空中翻了個弧度,臉上掃過一絲風兒,就見那人就穩穩地落到了地上。
“翠翠,快下來,秋書榕剛出去。”
這是半點喘氣的時間都不給啊。
許幻竹心裏罵罵咧咧, 臉上扯出一道勉強的笑意,咬牙切齒道:“來了。”
她雙手撐着牆頭, 慢慢往下放腿。
下頭空蕩蕩的,雙腳找不到受力點,雙臂挂着有些難以支撐。
許幻竹稍稍回頭看了一眼,腳尖離地不足一米的距離,不如閉眼跳下去算了。這麽想着,她松開手跳了下去。
落到地上時,她真是長長地松一口氣,于是朝着牆根下站着的人揚了揚下巴,“傻站着幹嘛,走啊。”
說罷提步往田家秋書榕的卧房走去。
時霁看着前邊匆匆消失在轉角的背影,無奈跟上。
本想等着她堅持不住了,逗逗她,再抱她下來。畢竟平日裏許幻竹可總愛端着副師尊的架子,便是答應與他假扮夫妻,也時不時地做出長輩的姿态來,也是難得碰上這樣需要他的時候。
誰知道就這樣過去了。
沒人知道,方才他的肩膀都要送上去了,許幻竹直接跳了下來,差點一腳踩他臉上……
兩人悄摸着來到秋書榕的房門外,外頭陳設簡單,也沒有什麽藏身用的樹木植物之類的大物件,躲在外邊容易暴露。
“我好像聽見腳步聲了。”
“我也聽見了!你不是說她才出去麽?”許幻竹拉着時霁,兩人無處可躲,便直接開了門進了屋。
屋子裏陳列有一張黃梨木小榻,一頂八寶架子床,床前一面櫻草色屏風,屏風外邊是一張方桌,另一邊是一張梳妝桌臺和一個一人高的桃木衣櫃。
那衣櫃在正對着床的一處牆角,比起其他地方,要稍隐蔽些。
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兩人四下環顧了一眼,紛紛提步往牆角的衣櫃走去。
櫃子本來就不大,裏頭還放了些衣物,兩人甫一進來,便覺得擁擠逼仄,只能勉強将櫃門關上。
許幻竹的頭頂擦着時霁的下巴,她往前推了他一把,小聲道:“你往後邊去點兒。”
“我這邊已經到底了。”
“我不信!”
時霁拉過她的手繞過腰側抵在他後面的櫃門上,許幻竹的手立馬就碰到了那一邊的櫃子,他的腰背的确已壓在了櫃門上。
那人幽幽然道:“這下信了吧。”
許幻竹瞬間收回手,十分敷衍地回他一句,“那行吧。”
腳步聲停在了門口,她停了争論,轉過頭從櫃子的縫隙裏往外看。
房門在此時被推開,先踏進來的是一雙暗紫色的錦靴,靴子上帶上些黑泥。
進門的正是陳坡,秋書榕跟他在後面。
她進門前,還十分謹慎地往外看了一圈,才關好門扇與陳坡進來。
兩人在屋內的方桌前坐下。
看陳坡的樣子,熟門熟路的,顯然不是第一次來。
許幻竹不禁替田清榮惋惜,要說長相、身份、年紀,眼前這人樣樣都比不上田清榮,秋書榕怎麽會看上他呢?
許幻竹一只眼睛貼在門縫上,去瞧外邊的動靜。
那兩人落座後,秋書榕開了口:“昨日去礦山去得匆忙,沒來得及和你細說。我問你,你帶去的那一批人,究竟準備什麽時候放他們回來?”
“你急什麽,眼下正是開采的要緊時候,越往下挖,那石頭成色越好,我上回拿了一批去順平,就賣了筆好價錢。”
“不是我急,你要知道村子裏這些剩下的婦孺,也都不是好惹的,也就是看在老田的份上,她們才沒鬧到我面前來。還有最近王婆婆那一家來的一對小夫妻,奇怪得很。那女的昨日煽動着喬家和李家的兩個拉着我府裏的人直接就去了礦山,還好我趕了快馬,先她們一步到了,知會了你一聲,不然可要出大事。”
“不過是個婦道人家,也值得你這樣在意?榕兒,你這邊再拖上一段時日,等眼下這批石頭挖完了,我再找個理由讓他們回來。”
陳坡一邊說着,一邊往秋書榕身上湊,且那手也不老實,摸摸索索地往她身上纏去,“榕兒,不說這些了,春宵苦短,正事要緊。”
“一日不見,我瞧着你比昨日又好看些了。”
“你今日用的胭脂可是我上回從順平給你帶來的?我就說這好東西只能是你用。”
“你可不知道,那山裏都是些臭男人,還是我們榕兒身上香。”
陳坡三言兩語的,将秋書榕哄得暈頭轉向,她便也顧不得再拿礦山的事情出來說。
兩人忽地就纏在了一處,親着抱着喘着,一路從桌邊到床邊,發出不可描述的聲音。
許幻竹還維持着一開始的姿勢,半張臉貼在櫃門上,從櫃子縫裏看着那兩人的活春宮。
櫃子縫太小,那床又離得遠,其實看不清什麽,只聽得見些隐隐約約的聲響。不過越是這樣半遮半掩的,越是引人遐想。她甚至拉開了一絲兒縫,想看得仔細些。
等那一頭的聲音逐漸愈演愈烈,逐漸不堪入耳之時,許幻竹才猛然反應過來,時霁還在這兒!
想到這裏,許幻竹往後稍稍退了退,擡頭去看他。
櫃子裏一片漆黑,看不清時霁的神情,不過不知怎麽的,她總覺得,他此刻應當也是有些尴尬的,不然這櫃子裏的空氣怎會越來越悶,越來越熱。
要是在往常,逮到了這樣的機會,她定是要好好嘲笑他一番的。
畢竟他這人有些時候實在是沒分沒寸,惹人不快。
不過今日這樣的狀況,是斷然沒有可能拉着徒弟與自己一同在這兒看活春宮的。
許幻竹嘆了口氣,不管怎麽說,她作為他的師尊,就承着一份教導之責,不能将好好的徒弟給養壞了,于是她稍稍踮起腳,伸長了雙手,覆在他耳側,用極輕極低的氣音說道:“不要聽。”
時霁的耳朵果然很燙,許幻竹心想。
許幻竹的手好涼,甫一覆在耳側,四周都清淨涼快下來。
她右手腕上的小鈴铛,膈在他下颌上,也是冰冰涼涼的。
那感覺像是烈日下被喂了一碗冰水,身體裏那股不安的躁動和無端的沸騰也跟着漸漸平息下來。
許幻竹踮着腳,擡着手,這樣久了,肯定會酸。
他配合着她搭在耳邊的手,慢慢低下頭來。
只是這樣,兩人就靠得更近了。
他又聞到了許幻竹身上的味道,那股淡淡的果酒的香氣。
真是奇怪,明明都到陽襄村這麽久了,她身上怎麽還帶着這麽一股酒香。且這味道漫散在這狹小的空間裏,忽地令他有些暈眩。
櫃子縫裏漏下一小線光,剛剛好落在許幻竹臉上。
她仰頭看着他。
長長的細細的一條光線,從她的額心到鼻尖最後落到唇角……
唇角微微張開,紅潤飽滿,像她以前院子裏種的那片紅色的月季。
這個距離,再往下偏個半寸,他就能……
這般胡思亂想着,耳朵忽然一緊,許幻竹罩在他耳側的一只手忽地收緊。
他不明所以地望向她,只見許幻竹吸了吸鼻子,又張了張嘴,一副噴嚏打不出來的表情。
她若在此時發出聲音,那今夜必然不好收場。
他自然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好像找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
他于是又低頭往下移了半寸,朝着許幻竹的方向又壓近了些距離。
許幻竹的手本來罩在時霁耳朵上,想替他擋一擋外面那不堪入耳的聲音,時霁這麽突然往前靠近,她的手自然而然地就搭在了他的肩頸上,再加上她的雙腳又微微地踮了起來,于是便顯得那模樣好像是在等他來親她一樣。
她眨了眨眼,脖子往後仰了仰,極力忍着胸腔中那幾欲釋放而出的強烈氣流。
而在她幾乎要忍不住的下一瞬,忽然感覺腕上一空,面前的人俯身而下。
于是恍然之間,什麽溫溫軟軟的東西堵在了唇上。
那東西好像有些不得章法,往上蹭了蹭,又往下點了點,最後在一片灼熱混亂的氣息之中,許幻竹的腰也被緊緊锢住。
唇上傳來的熱意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她驚得睜大了雙眼,只看見時霁湊得極近的眼睫。
他倒是沒看她,吻得專注認真。
許幻竹傻了眼,那一聲噴嚏化成悶悶的咳嗽。
這一下噴嚏的确是打不出來了,但她怎麽覺得眼下這情況好像比打出來了還要糟糕。
黑暗密閉的空間裏,兩人交頸相擁,唇上的熱意順着蔓延到了臉上,耳朵上,最後手心也開始冒汗。
她幾乎喘不過氣,最後抽離出一絲理智來,順手抓住時霁後領将他往後拉扯。
只是此時的時霁卻好似一塊鐵板,推也推不動,拉也拉不動。
一味地、死死地攬着她,跟着她,于是你推我拉的幾番拉扯下來,兩人扭作一團,力氣往一邊使去。
最後那櫃子再也承受不住,朝着時霁的方向一把栽了下去,發出一聲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