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洛交給霜涼的任務一次比一次艱難, 一次比一次險惡,但霜涼依舊能完美的完成, 盡管很多時候都只能拖着半條命回來,遍體鱗傷。
作為一名殺手, 其實從來沒有什麽全身而退,無論武功再高,在死人堆裏打滾的人總免不了受傷,但無論受了多重的傷,霜涼都會強忍着堅持下去,因為她知道,單洛在等她。
每一次她去完成任務, 單洛都會在算準她回來的時間,在門口等她,她不知道他對其他殺手是否也是這樣。
有一次, 她的任務是去刺殺一個異族的王子,但就在她得手之後準備逃離時還是被發現了, 她架着馬逃離城門時, 上百支箭羽齊齊向她射來, 最終一支箭直接刺穿了她的肩胛,但她卻只是咬了咬牙單手騎着馬繼續前行,她拖着肩頭的箭傷伏在馬背上, 深深嵌入骨肉的鐵箭因馬奔跑時的颠簸晃動,鐵箭之上的倒鈎在傷口中摩擦攪動,致使不斷有血從她傷口湧出。
霜涼抱着馬的脖子, 這匹馬是她及笄之時單洛送她的赤龍駒,渾身血紅的毛色甚是漂亮,單洛替它取名絕影。
她嘴唇已然泛起霜白,一路她卻一直無力的催促着,“絕影,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單洛在等我。”
霜涼感覺似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傷口已經痛到麻木,眼前的景物也漸漸變得模糊,連呼吸都變得沒有力氣,她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
但她還是努力的睜開沉重的眼皮,不讓自己昏過去,對于一個殺手來說,她深知自己受的是致命的傷,她怕自己一旦睡過去,便再也醒不過來,就再也看不見他,所以她不能睡,不能睡。
終于,她的的視野中出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她慘然一笑,身子便跌了下來。
單洛低頭看着懷中已經暈過去的霜涼,她慘白的雙唇沒有一絲血色,即使是已經暈過去,細長的柳眉仍緊緊的皺着,神情痛苦,在單洛懷中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他抱着她匆匆的走進大門,動作卻十分輕緩,怕觸碰到她的傷口,懷中的霜涼很輕,單薄得像一張紙頁,單洛漸漸收緊抱着霜涼的雙手,似是害怕她會從他懷中悄然跌落。
三日之後,霜涼才漸漸轉醒,左肩處的傷口仍然殘留着火辣的疼痛,她睜開眼時看到的還是一片模糊的顏色,刺眼的光線讓人睜不開眼睛,她微微偏頭,眨了眨眼才慢慢适應了強烈的光線。
“姑娘您醒了。”是個丫鬟的聲音。
“我睡了多久?”霜涼問她。
“您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呢。”
丫鬟說完,外邊便響起了鞭炮聲,還傳來了些嘈雜人聲。
“今日王府有何喜事嗎?怎的如此熱鬧。”
丫鬟笑道,“今日是王爺大喜的日子呢。”
霜涼猛的一怔,忽的一把抓住丫鬟的手,丫鬟被她吓得不輕,忙道,“姑娘您這是怎麽了,姑娘您抓疼我了。”
但霜涼還是死死的抓着她,睜大着眼睛,一字一句的問她,“什麽……大喜的日子?”
“還能是什麽大喜的日子,當然是王爺迎娶王妃的大喜日子啊。”
仿佛如遭雷擊,霜涼猛然怔住。
就在丫鬟不明所以想問她怎麽了時,她忽的赤腳跳下榻便奪門而出,丫鬟忙喚她,“姑娘您去哪兒?!姑娘您傷勢還沒好呢!”
可只是片刻,霜涼就沒了人影。
她奔至正廳,一路上皆挂着大紅的燈籠,正廳的大門上的橫幅,亦用漆金的大字寫着,“百年好合。”
霜涼緊緊的盯着喜聯上的大字,眼底傳來一陣疼痛,似被這大紅顏色刺傷了眼,連帶着心口都是疼的。
霜涼似并不相信眼前所見,然而自庭院裏傳來的熱鬧人聲告訴她,這一切是真的。
霜涼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才能緩緩挪動有些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進了大門。
庭院裏是一派喜慶顏色,到處都燃着大紅的鳳燭,将四處都照得明亮。
嘈雜的人聲突然在一瞬停滞,因為所有人都看見一名只着內襯單衣的女子赤腳緩緩走進,面容絕美,周身氣息卻冰冷至極,讓人膽寒。
她的肩似乎有傷,深紅的血浸透了她整個肩胛,而她似乎感覺不到疼,只死死的盯着堂內的新人,燈光照進她眸底,像落入了荒井。
人群都不自覺的緩緩後退,霜涼一步步走近,堂前的人影變得清新,大紅喜字下長身玉立的紅衣男子,那是穿着喜服的單洛。
他身旁鳳冠霞帔的明豔女子,身段窈窕,映襯妖嬈,與他站在一處便是佳偶天成,令人生羨。
可這般場景映入霜涼眼中,卻是那樣刺眼。
單洛轉身看見突然出現的霜涼,眼底的笑意一點點褪去,目光冷淡的看着她,半晌,單洛微微偏頭沖一旁的堂官說道,“繼續。”
高聲響亮的聲音自堂內響起,“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宴席上的賓客紛紛圍向堂前,舉杯祝願新人結成連理,還有很多的人大聲調笑着,“入洞房,入洞房……”
沒有人再注意門口的披了一夜月色而來的霜涼。
霜涼的視線被人群遮擋,她一個人靜靜站在原地,因為她容貌姣好,又因她是殺手多出沒于暗夜,沒幾個奴仆知曉她身份,是以也無人敢上來貿然驅趕。
霜涼看着氣氛熱鬧的人群,但眼前的喜鬧與歡樂并不屬于她,她感覺人群好似離自己越來越遠,漸漸淡為黑白二色,變成一片模糊的虛無,也聽不到一點喧嚣的聲音。
良久,她漠然轉身,一個人又走進了夜裏。
身後,她喜歡的人在今夜成親了。
霜涼其實一直知道在單洛的府邸中還有很多他的側妃,姬妾。她也知道,他是王爺,身上流的是皇家的血液,他總有一日會成親,且娶的定不會是她這般身份低賤之人,但親眼看到他在自己眼前與她人結為夫妻,心裏卻那樣難受。
她雖是殺手,卻并非不知風月人情,早在當年饑荒之時,她便見過有人拼命護住懷中已經變黑的饅頭,被人打得遍體鱗傷,只為讓家中等待他的妻子吃上一口饅頭。當他的妻子将唯一的饅頭掰成兩半分給他時,他卻笑着說不餓,看着妻子将最後一口饅頭咽下,男子笑着倒在了妻子懷中,永遠地閉上了眼,在那饑荒之年成了又一個孤魂野鬼。
那時她還不懂情為何物,直到那一天。
單洛在那日自城門緩緩飛下,白衣翩翩,華美無雙,問她可願與他回家,含笑的眼眸是她從未見過的美好。
她想,她應是懂了。
霜涼步履略有蹒跚地緩緩走出了貼着大紅喜聯的大門,單薄的背影在一片紅燈懸照中顯得清冷凄涼,她未曾看到,她身後,一雙幽深眼眸靜靜地看着她背影,直至她離去,隐入夜色。
深夜,賓客已散去,新人早已入了紅帳,四下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淡色的殘月半隐在沉雲之後,月光微淡。
而此時,本應與新娘共飲合歡酒的新郎,卻仍穿着一身大紅的喜服,站在後山寂靜的桃林之中,曾經他與一人在這十裏桃花幛裏,一同舞劍,紛飛的花瓣在他們身後簌簌而落,只是此時,這裏已沒有桃花。
單洛看着眼前獨自一人站在月下的霜涼,如同往日一般微皺起眉呵斥她道,“阿涼,回去!”
霜涼緩緩轉過身,幽冷的雙眸兀然浮現一絲笑意,還帶了些許迷茫,她對他說,“該回去的是您,王爺。”
那是他第一次喚他王爺。
她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如月光溫涼,她也極少笑,但看着她的笑,他眼中的陰霾卻漸漸濃重,聲音亦低沉得令人發寒,“你傷得很重。”
霜涼不在意的看了眼右肩的傷口,笑道,“不礙事的,這些年,這樣的傷我受得還少嗎?不還是好好活着,倒是王爺,該回去陪王妃才是。”
單洛終是動了怒,眼中盡是冷戾,快速移步到她身邊,不容她反抗,雙指點向她的泉穴,霜涼還未來得及收回笑容,便這樣倒入他懷中,因失血過多的面容慘如白紙,渾身冰涼。
第二日醒時,霜涼睜眼便看見了床前的單洛,但一看到她醒過來,他便轉了身,冷冷道,“你好好休息,以後不用再接任務了。”
說完他似便不願多留,擡步欲走。
霜涼一怔,吃力地撐起身子,喊住他,“為什麽?”
單洛沒有回頭,語氣平靜,沒有一絲波瀾,“你的右手廢了。”
霜涼徹底的愣住,她的右手廢了……
霜涼顫抖着拿起左手,輕輕握住右手手臂,沒有一點感覺。
作為一名殺手,執劍的手廢了,還有何用?
良久,單洛移動腳步準備離去,忽又聽見霜涼的呼喊,單洛停住身形,聽身後傳來堅定的聲音,“我還有左手。”
單洛怔愣了片刻,但始終沒有轉身,他緩緩開口,“不需要了。”
說完,單洛漠然離去。
在他離去後,霜涼忽的笑了,她沒有奢求過成為他枕邊之人,只要能在他身邊守護他,她便心滿意足了,但他卻說,他不需要了。
——-今日小段子——
常焱聽說人界的姑娘的姑娘都喜歡劍客
于是,他就揣了把劍跑到鳳七七面前擺了帥氣的姿勢,斜笑着沖她挑了挑眉,“怎樣,阿七,帥不帥?”
鳳七七瞟了他一眼“挺帥的”
常焱甩了甩劉海,“那是當然,爺可是天生麗質。”
鳳七七白了他一眼,淡淡道,“別誤會,我說的是劍。”
“……”
感謝風飄愁人小天使的三十瓶營養液,風淩小天使的一瓶營養液,麽麽噠~
啓堯這一篇有一點點長,所以我會不時日六争取五天把啓堯篇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