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

楊慕生付了一億贖金,順利把楊嘉救回來。

他瘦了,眼窩凹陷、嘴唇發紫,連日的折磨讓楊嘉神情更加陰沉。

抱緊兒子,江莉?哭得不能自已,但楊嘉卻是面無表情,定定望着楊慕生。

他喊他一輩子的爸爸,到頭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他的綠帽,虧他還舍得付那麽多錢……傻瓜!他在心底暗暗鄙夷。

用力掙脫母親的懷抱,瞄一眼母親,他更看不起她,有本事在外面搞,就搞個像樣的男人,竟會搞上崔嘉偉那種沒出息的男人,連他們的存在都不敢認,虧她還當成寶。

楊慕生臉色相當難看,片刻後他嘆口氣,朝他招招手。

楊嘉走到床邊,楊慕生拍拍他的肩膀,審視他被揍得滿臉青紫的臉,都不曉得該說什麽了。他的母親從小就偏寵楊嘉這個孫子,哪怕當時再窮,只要楊嘉開口,母親甚至會借錢來滿足他,誰知道這樣的寵愛卻造就成今日的他——自私自利、眼裏只有自己,為利益,連買兇殺人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這幾天,你受苦了。”

聽着楊慕生溫和的口氣,與平日高高在上的樣子截然不同,心中一陣冷笑,楊嘉想,他不過是想要自己的肝罷了。

“學校的課業還好嗎?”他明知道楊嘉已經被退學,還故意問道。

“還可以。”楊嘉敷衍。

楊慕生嘆道:“你是我唯一的兒子,瑆璨集團早晚要交到你手上,你必須趁年輕好好學習,否則日後怎麽能接下棒子?”

楊嘉忍不住想笑,這是想用金錢權勢利誘他?可惜再利誘也沒用,他們又沒血緣關系,那些財産哪有他的分?

淺淺的笑,笑得人心頭發毛,劉秘書發現了,眉心微緊,楊慕生也看見,卻依舊笑得和藹可親。

江莉?見兒子不接話,場面有些尴尬,連忙說:“慕生,對不起,上次是我想差了,只想着孩子們還小,讓他們動那麽大的手術,心裏舍不得,沒想到小嘉心疼你,特地跑回來要做評估,都說父子一條心誰也阻擋不了。”

看着唱作俱佳的江莉?,楊慕生心底微涼,這些年,他被這個虛僞女人騙得團團轉。他輕嘆着說道:“如果不符合捐贈條件,小嘉,你就回美國吧,早點畢業,早點回公司幫忙,爸這身子不曉得還能撐多久,再怎麽說,默安都是外人,我栽培他,是希望他當你的左右手,可不是想讓他取代你,你懂嗎?”

提到公司繼承,楊嘉眉頭微松,點點頭,回答,“我知道的,爸。”

“明白就好,這幾天你留在家裏,別到處亂跑,讓你媽好好幫你補身子,唉,年輕人都不曉得照顧自己,要是像我這樣把身子搞壞了……”他嘆聲連連,像個憂心忡忡的慈父。

見楊嘉眉眼間出現不耐煩,江莉?飛快接話,“我會我會,慕生我先帶小嘉回去,你也好好照顧自己,我們都等着你快點出院。”

“嗯。”

江莉?拉着楊嘉快步離開病房,臉上帶着掩也掩不去的笑意,兒子總算平安回來,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指望啊!

“小嘉,我已經幫你訂好機票,等醫生一宣布你不适合捐肝,立刻回美國。”

“我不想回去。”

“這次由不得你,你爸生病的消息傳出去,商場上多少人都想接收瑆璨這塊大餅,不說你,自從蔣默安坐上代理董事長的位置,公司內外有多少人将他往死裏整,我甚至懷疑,這次你被綁架,也和集團的對手有關系。”

她已經決定好,除小嘉之外,瑷瑷也要盡快往外送,如果之後公司經營不起來,就直接賣掉,要是崔嘉偉願意承認他們母子,就帶着他一起移民,如果他不願意,她就攪得他天翻地覆、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楊嘉不耐煩的甩開母親的手,怒道:“你以為在美國很好混嗎?多少白人看不起黃種人,我們在他們眼裏就是低等賤民!”

“那是窮人,咱們有錢,住高樓、開名車,誰會看不起我們?不管,這次我是真的被吓到了,你給我乖乖回美國,有空的話研究一下房地産,等你爸一走,我們立刻在那裏置産。”聽說肝癌從發現到死亡,時間很短,她有耐心等着。

楊嘉不耐地揮揮手,快步離開。

而等江莉?母子一走,劉秘書就推着楊慕生進了特特的病房,父女倆見面,特特已經沒有過去的手足無措。

楊慕生也很高興,至少在特特面前,自己不需要演戲。

“我知道你恨我。”

特特擡起頭,沒有否認。“對,我恨你。”

“可以談談你的恨嗎?”

唉……無語問蒼天,罪魁禍首居然對她的恨意感興趣。

“媽媽深夜關在房間裏掉淚的時候,我恨你!寧寧鬧着要爸爸的時候,我恨你!媽媽沒錢,我們餓慘了,媽媽拿着存折不斷進出銀行,等小阿姨彙款過來時,我恨你!

“知不知道我為什麽想學做面包?因為那東西最便宜、最管飽,因為有好幾個月的時間,我都跑到早餐店裏跟人家要切掉的面包邊當三餐。

“知道鄰居媽媽是怎麽對自己的孩子說碼?她說‘不要跟那種沒爸爸的孩子混在一起,她們沒教養’;知道寧寧在學校闖禍,其他家長是怎麽說的嗎?他們說‘難怪,單親家庭’。

“知道老師又是怎麽對我說的?她說‘雖然沒有爸爸,媽媽一個人很辛苦,但教養孩子不能等,你們不能等寧寧變成社會問題後再來後悔’。寧寧才六歲,老師就預言她會成為社會問題,為什麽?因為我們沒有父親,因為我們的父親抛棄我們,于是我們低人好幾等。

“別人鄙視、輕賤的目光,是我從小到大最豐富的經驗。我每天都要對着鏡子向自己喊話——楊特,你沒有比別人差,你很聰明、很可愛、很努力,你早晚會出人頭地。可是我講再多,都沒辦法将我的自卑驅逐出境,你說說看,這樣子的我,怎麽能夠不恨你?”

她不斷說着,本來沒打算哭的,可說到後來卻是淚流滿面,壓在心底的沉重一口氣爆發出來,看得楊慕生心疼。

過去二十年,他到底在做什麽?盡護着別人的孩子,卻讓自己的孩子受盡委屈,他真是個最差勁的父親。

楊慕生從輪椅上顫巍巍起身,在劉秘書的扶持下走到床邊,他沒有為自己的過錯辯解,他把特特樓進懷裏,向上蒼發誓。“特特,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用剩餘的生命來補償你。”

這天,特特心頭的恨,被父親的愛消滅了……

幾天後結果出爐,楊嘉和楊瑷都不适合捐肝,楊慕生萬念?灰,決定落葉歸根回到臺灣。他征詢江莉?的意願,問她肯不肯跟自己回臺灣?

倉促間,她找借口說要留在上海照顧楊瑷,楊慕生想了想,點點頭并不勉強,他點名章育襄和劉秘書和他一起回去。

特特也出院了,她住到蔣默安家裏,和盧阿姨相處甚歡,也和他的小兔子球球、毛毛相處甚歡,兩人的同居生活二度展開。

他們都沒有忘記彼此的生活習慣——

她知道他只穿白色內褲,出現一點點污漬,就會丢掉,所以清潔很重要。

他曉得她一個人睡覺,會把自己?成毛毛蟲,然後再度地,他成為最符合人體工學的肌肉型棉被。

她曉得他碰到壓力的時候不喜歡爆發,喜歡用甜食将情緒壓下,因此她開始制作各種甜點裝在盒子裏,讓他随時随地把“情緒松弛劑”帶在身上。

他明白她碰到壓力的時候會龜縮,所以他會坐在她身邊,拍拍胸口,用滿滿的自信篤定口吻,告訴特特“別擔心,天塌下來有我”。他知道她有多喜歡這種安全感,他便願意給她多少安全感。

盧阿姨看着兩人的相處,笑問:“你們以前是夫妻對吧?我沒見過這麽契合的男女。”

特特害羞地笑了。

蔣默安大方地說:“我們很快會成為夫妻。”

盧阿姨高興極了,“我最喜歡帶小孩,以後你們會繼續用我當管家吧?”她更信誓旦旦保證,她會是第一名月嫂。

二0一六年八月三日,特特和母親打電話,打了十幾通。

電話費很貴的,但這天進行捐肝手術,妹妹和父親都在手術室裏,就算劉秘書和章育襄都陪在他們身邊,特特也無法放心母親。

“媽媽,說說話吧,說說寧寧和爸爸,我想聽。”她試着轉移母親的注意力。

“他們父女倆啊,沒見過感情這麽好的,從早到晚膩在一起,你爸跟寧寧約定,兩人見面只講英文,誰說了中文,就罰一百塊,如果寧寧一整天都說英文,就給她一萬塊。”

“寧寧的英文很破,恐怕賺不到一萬塊!”

“寧寧那個鬼靈精,她是你爸的克星,她總有辦法逼得你爸不小心說中文,大錢賺不到,小錢倒是賺進不少。”說到寧寧和楊慕生的相處,李蔓君深感安慰。

這年頭會想着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肯定是個蠢蛋,沒有人會拿自己的青春這樣浪費,但她做了,只因為擺不平、放不下,她根本不敢想像這一天會來臨,但是它真的來了!

幸福來得太快太急,太讓人無法招架,雲裏霧裏,每天她都過得不真實。她明白,慕生用盡全力要為她們的快樂幸福造勢,因此她分外擔心,擔心幸福太短暫,快樂轉眼消逝。

特特接話,“寧寧滿腦子小聰明,就是不肯放在大用途。”

“幸好育襄治得了她,她發下豪語,一定要申請上好學校。”

“希望不是只有說說。”特特回答。

“特特,你覺得……移植會成功嗎?你爸能夠活下來嗎?”

特特在電話這頭沉默,她不是醫生或專家,無法做出正确評估,但是……是的,她希望移植成功,希望他能健康活下來。

深吸口氣,她反問:“媽,你相信第六感嗎?”

“我相信。”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會的,這麽多人、這樣努力,移植手術一定會成功!”

九月中,特特拆掉石膏,蔣默安異常忙碌,還是抽兩天時間陪她回臺灣。

楊慕生恢複得很好,寧寧更是活蹦亂跳,半點都看不出動過手術的模樣。

花店已經交給小季經營,劉秘書幫楊慕生挑了幢獨棟獨戶有庭院的透天大房子,雖然離市區遠了點,但地方很大、院子很大。

寧寧終于可以如願以償養一只黃金獵犬,而特特夢想中的公主房裝潢好了,一堆公主裝滿滿地挂在衣櫃內。

回臺灣的那天,楊慕生用熱烈的擁抱迎接她,他說:“歡迎我的小公主回家。”就像過去她每天從幼稚園下課回來時一樣。

劉秘書留在楊慕生身邊,章育襄臺灣、上海兩處跑,轉移財産的事情持續在進行,之後楊慕生做出一個重大決定——他把原本要給江莉?的房子和五千萬現金給了劉秘書。

楊慕生手中握有瑆璨集團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他把其中的百分之二十給了蔣默安,剩下的由兩個女兒平分,而名下近百筆土地房産也都過戶給兩個女兒,至于律師事務所的股份全部給了章育襄,基金股票則盡數轉移到李蔓君名下。

他說:“蔓君,從現在起,你要包吃包住,管我一天三頓飯。”

李蔓君笑得腼腆,回答,“照顧你的三餐,是我一直想做的事。”

楊家人在分隔二十年後再度聚守,真正地團圓了。

團圓那天,阿疆也來湊熱鬧,他想擴大上海的市場經營,再加上和蔣默安的秘書裘涵杠上,兩人之間可以聊的話題變廣。

而楊慕生離開上海後,江莉?更加大膽了,不管不顧地成天和崔嘉偉混在一起,強逼着他從蔣默安手中奪權。

她的大膽,讓搜集證據的章育襄非常滿意,他正等着呢,等財産處理妥當,他将為社會大衆無聊的日常生活制造一場娛樂秀。

另外,這次回臺灣,蔣默安終于帶着特特回家,父母對蔣默安的态度已經改變,現在他的身價遠遠超過堂兄堂弟或哥哥們,只不過發現他身邊的女人還是楊特,他的母親發親了。

蔣默安沒有生氣,他冷靜地對母親說:“我知道您一向不同意我做的任何決定,從我出生那天,您已經把我的職業、未來、人生通通做好規劃,但是對不起,我只是身體裏流着您給我的血液,我并不是您。

“今天回來,我沒打算征求您的同意,我只是告知,最慢明年中之前,我會和特特結婚,歡迎你們來參加我的婚禮。哦、對了,忘記告訴您一件事,特特是瑆璨集團的千金,她握有集團百分之二十四的股份,嚴格來說,她現在是我的老板。”

這些話有沒有用?當然有用!

它瞬間消弭蔣母的滿腔怒氣,接下來的晚餐,全家氣氛無比融洽,蔣母還讓他們下次回臺灣時定擠出時間,參加家族聚會。

那天回家的路上,特特對蔣默安說:“我深刻體會到‘錢不是萬能,沒有錢卻萬萬不能’這句話的真谛了。”

蔣默安大笑。“你諷刺你的婆婆?”

婆婆、公公……她真的要和蔣默安組織一個家庭,和一群不管她喜歡或不喜歡的人建立關系?真是奇妙的感覺。

二0一七年,四月八日

章育襄給了戴蘋一個牛皮紙袋,裏面是她和楊嘉的通聯紀錄,她心有不甘,卻還是得摸摸鼻子,暗暗離職。

與此同時,上海爆發一樁大八卦——瑆璨集團董事長楊慕生的妻子,居然不是時常和他出席各種宴會的江莉?,而是一個沒聽過的女人李蔓君!而楊嘉、楊瑷竟不是楊慕生的親骨肉,他們的親生父親竟是楊慕生最好的朋友崔嘉偉!

這件蒙門八卦太狗血,大家都感興趣極了。

加上本以為得到肝癌的楊慕生必死無疑,沒想到他回臺灣後由親生女兒捐肝,順利恢複健康。

消息一天爆一條,先是江莉?和崔嘉偉的鹹濕照片,再來是楊嘉、楊瑷的DNA報告,緊接着李蔓君陪楊慕生上法院,将楊嘉、楊瑷從丈夫名下除籍。

然後雜志專訪楊慕生夫妻,李蔓君驚天地、泣鬼神,苦守寒窯二十年的堅貞愛情被拿來和江莉?的淫蕩卑賤做對比,江莉?頓時成了過街老鼠。

江莉?心有不甘,一狀告上法院,她宣稱自己和楊慕生有同居事實,有權利分他的財産,可當法院通知她,楊慕生手上只剩兩千塊人民幣的存款時,她才曉得自己被算計了。

這還不是更慘的,再回家時,家門已經換上新鎖,房子更是挂在楊寧名下,警衛告訴她,楊寧小姐決定把房子賣掉,鑰匙已經交給房仲業者。

她大哭大鬧,又上了一回八卦雜志的頭版頭條。

楊慕生只把衣服、存折和所剩不多的珠寶留給她,網路上大肆讨論楊慕生的行為,網友的評語一面倒——

江莉?破壞人家家庭的行為已經夠可惡,還給搶來的男人戴綠帽,對像又是受楊慕生提拔的好朋友,這樣的女人死一百次都不為過,還留給她存款與珠寶?楊董事長為人太寬厚。

事情就這樣落幕了,至于楊嘉買兇殺人一事,在李蔓君的勸說下,暫且放他一馬。她心善,認為楊嘉年紀還小,一時糊塗也是有的,如果為這件事毀他一輩子未免太可憐。

二0一七年五月十八日

有“未來蔣默安”給的資料,如今的蔣默安在公司更快更穩的站穩腳跟,他得到公司上層和董事們的支持,做事一帆風順,不過楊慕生恢複健康後回來,他立刻把棒子交還給董事長。

李蔓君有點擔心,楊慕生身體剛好應該多多休養,但她也明白丈夫對事業的野心與要求,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改變的。

楊慕生自然明白妻子的擔憂,說好每天只工作六小時。

崔嘉偉沒臉留在公司,辭掉工作,其他不少挑刺的元老也被拔除換上新人,蔣默安的智庫們一一被安插到好位置,讓當初沒加入的那兩個人後悔莫及。

蔣默安順理成章地成為瑆璨集團的副董事長,他大力提拔人才,因為瑆璨集團要走上國際、要擴展規模,都需要足夠的人手。

寧寧申請到紐約大學,六月中得飛往美國,因此特特的婚禮定在六月六日,她生日那天舉辦。

因為寧寧順利出國念書,章育襄和蔣默安的打賭,章育襄贏了。

願賭服輸,蔣默安在百忙中還是開了一間經紀公司,本來打算附屬在瑆璨集團底下,但現在章育襄和蔣默安兩人有錢有股份,幹脆自己獨立出來,最近正在招募新星,而這年頭想當藝人的年輕人滿街跑,招募的過程非常順利。

特特的甜品店也打算等蜜月旅行過後開幕,她的第一家甜品店預計開在理璨百貨裏頭,現在正籌備當中。

“特特,準備好了嗎?我剛從公司出來,過去接你。”蔣默安從大樓裏走出來,今天車子送修得搭計程車。他一邊撥電話給特特,他們約好要去挑婚紗照。

他本以為所有女孩都想要一個浪漫的海島婚禮,但特特說“我更在乎的是新郎,這是一輩子的浪漫,而不是一天的浪漫”。

他明白,特特體恤他的忙碌,而董事長的身體剛恢複,他也不願意讓董事長承擔太大壓力,因此他回答,“約定好了,一輩子浪漫。”

“我這裏還沒好,都是育襄啦,幹麽把廣告做得這麽大。”

今天是經紀公司的第二波招募,只是先繳報名表,可光整理這些資料就已經讓特特忙得焦頭爛額,因為特特的甜品店還沒開張,寧寧也還沒出國,因此兩姊妹一起去幫忙。

“你不知道他那個人嗎?不做就算了,要做就做最大的。”

“對啊,好高骛遠指的就是章育襄。”寧寧插話。

蔣默安微微一笑,這兩個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寧寧老是被育襄的毒舌氣到跳腳,但育襄看起來……好像挺享受的。

“要不要跟攝影公司改約下午?”特特搶回電話。

“可以,但先吃飯吧。”

“好,盧阿姨說要送壽司過來,員工高興的不得了,你一起來?”

“好,我在……”話沒說完,一部車子突然從對街瘋狂地朝他沖過來。

“喂、喂,默安,說話啊,你怎……”話沒說完,一個猛烈的撞擊聲從那端傳來,然後電話斷了……那聲撞擊,仿佛撞在特特心裏,痛得她直不起腰。

“姊,怎麽了?”寧寧推推恍神的姊姊。

不知道,她不知道怎麽了,如果知道怎麽了就好,她飛快按下回撥,可是電話不通。默安出事了?!難怪今天醒來眼皮猛跳,她就知道要發生事情!真該死!

她丢下手中的資料,飛快往外跑。

寧寧一把将她抱住。“姊,到底發生什麽事?”

章育襄發現情況不對,快步走過來,問:“怎麽了?”

特特擡頭,滿臉無助。“默安出事了!”

“把話講凊楚。”

“我正在跟他講電話,然後砰一聲,電話就斷線了,他一定出事了!”

“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

“他說剛走出公司。”

“好,我帶你過去。”

“我也要去。”看姊姊六神無主,寧寧也慌了。

章育寨從口袋裏掏出鑰匙,對其他員工說:“你們繼續工作,待會兒先吃飯,不必等我們。”

大家點頭應下,他快步領着特特、寧寧走到自己車子邊。

一路上,特特的心跳超過一百五,她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滿腦子浮現的都是血腥畫面。

她救回媽媽,卻害得默安出車禍?是不是因為之前那個未來的蔣默安戳破天機,改變所有人的命運,于是他必須幫他們承擔後果?

不可以!他們一家人的幸福美滿,不可以用他的命來交換,她不要默安為她死,不要默安這樣犧牲,他們約定好一輩子浪漫,她要用未來幾十年來守護約定,他怎麽可以死?

她是個死心眼女生,媽媽可以等爸爸二十年,她會等他三十年、五十年、八十年,等到靈魂輪回,等到他們的愛情重臨……可是,如果等不到……怎麽辦?

呼吸紊亂,心瘋狂亂跳,她閉上眼睛,不斷向上天禱告——

如果那個未來的蔣默安打亂天機必遭報應,老天爺,請把報應降臨到她身上。

她願意不幸、願意孤獨、願意自卑一輩子,只求默安平安健康,她願意放棄所有,只求他活着……

陽光照在擋風玻璃上,蔣默安看不凊駕駛人的臉,但它轟轟的引擎聲表現出來的氣勢是——非撞死你不可!

蔣默安直覺想要轉身,可是來不及了,車子的速度太快,它已經來到跟前,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強大的拉力将他一扯,兩人朝另一個方向狠狠滾了三大圈才停下。

同時,失速的車子撞上大樓梁柱,砰地一聲,車頭撞毀,駕駛座的人趴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

蔣默安握在手上的手機也随之飛落在馬路上,一部公車經過将它輾爆。他撫着胸口,餘悸猶存,差一點點,被輾爆的人就是自己。

轉頭,他這才發現救下自己的竟然是鄭品疆!

兩人扶持着彼此,緩緩坐起身,一起喘看大氣、一起望着那部正在冒煙的汽車。

“是謀殺!”鄭品疆鐵口直斷。

“對,是謀殺!”蔣默安同意他的話。

又一陣喘息後,阿疆問:“過去看看?”

蔣默安點點頭,他們又扶着彼此慢慢站起來,緩步上前時,鄭品疆用幽默口吻說:“我救你一條命,你把你的秘書送給我吧!”

蔣默安失笑,“裘秘書怕你怕得要命,你幹麽老逗她?”

“就是這樣才好玩啊,給不給?一句話!”

“她的賣身契又不在我手上,怎麽給?”

“你辭掉她,我再允她高薪,她很愛錢的,一定會投奔我。怎樣,給個答案?”

“你最好不要讓她拉布條跟我抗議,我要結婚了,不想鬧花邊新聞。”八卦記者最擅長看到黑影就開槍,搞到最後把他和裘涵送作堆就糟了,一個邱婧珊已經害他痛苦六年,他可不想再浪費六年。

“我辦事,你放心!”鄭品疆緩過氣,兩人并立在撞爛的車子旁。

肇事車輛旁邊,已經有人幫忙想要撬開變形扭曲的車門,陷入昏迷的肇事者随着振動歪了頭,這一歪,蔣默安将來人看個凊楚——竟然是楊嘉?

他被卡在座位上動彈不得,這時警察與救護人員來了,鳴笛聲引來更多的圍觀人群,救護人員正準備用機具救人時,突然有人大喊——

“啊……引擎冒煙了!還有火苗,快退開……要爆炸了!”

聞言,蔣默安飛快拉着阿疆往後跑,幾乎是同時間,爆炸聲從身後傳來,來不及回頭,蔣默安遠遠就看見章育襄的車子停在對街,剛下車的特特也愣愣地看着自己。

她來了……不管自己身後火光沖天,蔣默安露出燦爛笑靥,向對街的女孩展開雙臂。特特也笑了,笑得超傻,心,瞬間回到定位,還好……沒事,默安沒事……

她傻傻地過馬路,聽不見震耳的喇叭聲,只看得見他的笑容,邁步、狂奔,她狠狠地撞入他的懷抱……

二0一七年六月六日

沒有海島婚禮,婚禮卻很盛大,畢竟是楊慕生的大千金和瑆璨集團副董事長的婚禮,這令政商名流齊聚一堂,熱鬧非凡。

禮堂是特特和李蔓君合力布置的,漂亮的鮮花拱門、精巧的花形蛋糕,處處讓人眼睛一亮。

做為男女伴娘的育襄、品疆、寧寧和裘涵正忙着到處招呼客人,新郎卻悄悄地跑到休息室陪伴新娘。

打開門,意外地,蔣默安看見特特捂着嘴哭。

不會吧?是後悔嫁給他嗎?

他快步走到特特身邊,一把攬住她,低聲問:“特特,你怎麽啦?”

她吸吸鼻子,說:“我又收到信了。”

“什麽信?”

她把手機遞給他,點開郵箱,是一年後的蔣默安……怎麽會?時間BUG又出現?

Form:蔣默安

Sent:2018/6/6

To:蔣默安、特特

親愛的蔣默安、特特,我是二0一八年的蔣默安。

過去将近一年的時間裏,我寄了數十封信給你們,但每次都失敗,那些信又寄回我自己的信箱,希望這一封你們能夠收到。

今天,我和特特即将舉辦婚禮,我想為自己、為特特再試一次。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目前發展得怎樣,但我想告訴你們,到最後,你們一定會在一起得到幸福。

首先我要謝謝特特,因為你告訴我你作的夢,在夢境裏的你堅持要回到寧寧身邊,所以我和育襄在臺灣動用所有的方式尋找寧寧。

你是對的,特特确實跟寧寧在一起。

被襲擊後,季先生帶着蔓姨的骨灰飛回臺灣,他把寧寧藏在南部山區,企圖躲避楊嘉的追殺,他每隔幾天就到特特外祖母家一趟,看看特特有沒有回來。

皇天不負苦心人,特特回去了,見到特特,他把兩姊妹藏在一起。而在育襄奉董事長命令回臺灣找人時,季先生為保護寧寧和特特說了謊,因此我們兜兜繞繞、花了好多時間才找到兩姊妹。

有“一年前的特特”幫忙,讓我明白當年誤會的症結點,找到特特那刻,我迫不及待地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然後我們重新開始。其實,深愛彼此的兩個人哪裏需要重新開始,只是一個碰觸,我們又合為一體。

我們決定在特特生日這天舉辦婚禮,因為這天別具意義,也因為……我們的“等等”來報到了,這次我們要好好把他生下來,照顧他、愛他,用最多的愛将他澆灌長大。

很有趣的是,跟我一起走上紅毯的還有兩對新人——品疆、裘涵,育襄和寧寧,看起來很不搭的男女居然走在一起,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有意思。

對了,有“一年前的特特”幫忙,我們确定楊嘉是幕後兇手,也查出他和楊瑷的親生父親是崔嘉偉,只是沒有足夠的證據可以指控他。

但楊嘉不甘心董事長将所有財産轉移,憤怒之下買了把槍,試圖在我參加國際商務交流大會時動手,可惜技術不佳,他沒射中我,卻射到站在我身邊做開場演講的外交官,當場被公安擊斃。

江莉?知道這個消息不久就發瘋了,有人說看見她跳海,有人說她跑去給車撞,真實情況到底怎樣我不太清楚,倒是育襄為以防萬一,找人調查楊瑷——她沉溺毒品中無法自拔。

這件事情過後,我開始相信因果報應,江莉?用手段害了別人,定也得不到善終。

這是我的近況,我希望你們能夠收到這封信,希望這封信能夠向你們預告,你們必将走上幸福之路。

祝!平安。

看過信,特特與蔣默安對望,原來不管命運怎麽走,該在一起的人始終會在一起,而該受到報應的人,終也逃不過報應。

楊嘉在那場車禍中被困在車裏燒死了,江莉?責怪崔嘉偉,激烈的争執中她墜樓身亡,而楊瑷……聽說,她已經休學,整天在酒吧裏鬼混,未來怕也就是這樣了。

“看到信,你應該很高興才對,怎麽哭了?”

“我試着回信,但寄好幾次都寄不出去。”

蔣默安失笑,“重要嗎?我們知道平行時空的他和特特幸福着,那就夠了。”

這倒是,特特為自己的糾結感到不好意思,“他說品疆和裘涵,寧寧和育襄,可能嗎?”她很難相信,寧寧還那麽小,育襄會不會太……老牛吃嫩草?

“目前看起來,是有那麽一點味道。”

特特皺皺鼻子,笑說:“臭阿疆,才說要愛我一萬年,轉頭立刻愛上別人。”

蔣默安樓過她的腰,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前,回答,“阿疆是獅子,約有百分之二十九點九的男人屬于這種,他們是欲望動物,會寫詩彈琴,适時在女人身上做投資,而他們的終級目标只有一個——把你吃幹抹淨。

“他們會在前一秒鐘說‘這世界,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你’,後一秒鐘卻說‘小姐,我們認識嗎?’唉……我早知道,那種男人靠不住。”蔣默安扳回一城。

特特笑彎腰,真是個記仇家夥!“那你還不警告你的秘書,要她小心。”

“這哪由得了我作主?愛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特特撫着環住自己的健壯手臂,柔聲問:“我們會一直幸福下去嗎?”

點點頭,他一貫地篤定自信,回答道:“會的,一定!”輕輕地,他用口哨吹出結婚進行曲。

特特轉頭看他,笑了。

在走上那道紅毯之前,他們已經走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後記 尋找改變的契機 千尋】

大家好,我是千尋。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我經常玩一個游戲,叫做——和二十年前的我對話。

對于人生,我有許多遺憾,我常常在想,如果當時做了另一個決定,是不是現在的我會變得不一樣?

這個游戲讓我想起很多已經在記憶中模糊的事情,如果回到過去,我想對被我懲罰的小男孩說:“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那樣生氣,沒把你教好,是我的錯。”

如果回到過去,我想對那個欺負我的同學說:“我其實對你很憤怒,我并不如表現出來的那麽無所謂,功課好是我夠努力,不代表我該接受你的酸言酸語和惡意批評。”

如果回到過去,我想原諒那位同事的毀謗,和她重新建立交情,因為我确實從老板那裏,得到更多的資源。

每次的游戲,都讓我深刻反省自己,漸漸地我明白了一些事,我知道當時的決定,是因為我不夠自信、不夠勇敗、不懂得處理自己的情緒。

這樣的游戲讓我的遺憾淡去,讓我成長學習,但我偷偷地想着,如果真有這麽一個契機,可以改變過去、創造奇跡,多好。

我經常覺得,寫作,是在彌補我內心的不足。

于是“彌補”的念頭轉換成故事,在腦海裏成形,李蔓君對婚姻做出的決定,在兩個女兒心裏留下陰影,因而影響特特對愛情的處理方式。

錯誤的應對讓她失去蔣默安,失去她曾經的幸福,後悔嗎?肯定是後悔的,但人事已非,遺憾也只能是遺憾。

幸而,一封穿越時空的Mail讓他們聯絡上彼此,挽回錯誤,接續幸福。

親愛的你,也有遺憾嗎?雖然回不到過去,但或許你可以試試我的游戲……即使無法收到一封來自未來的信,但我相信,你能試着為自己尋找這樣一個改變的契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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