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佳畫藏美人

佳畫藏美人

将昏迷的楣莺救了出來,楊全也被帶入了衙門,暫且關入大牢,等待審訊。

許鹿竹給她把完脈,給她蓋好被子,如今楣莺處在昏迷狀态,擡眼望向州南栀,“她身體被下毒了。”

“是楊全下的嗎?許大夫,這藥能解嗎?求求你了,一定要救救她。”畫蓮眼淚就沒有停過。

而畫蓮弟弟一直在忙起忙後準備着熱水等東西。

州南栀眉頭緊皺,剛才方冷就給了自己一包東西,那東西就是在桌面上搜刮到的砒霜。

“是砒霜,這毒是砒霜,是我的,我買的。”楣莺虛弱的擡眼,“我把他約去的春醉樓,我自知殺了楊富便知道是死路一條,所以,才準備殺完了楊全就自殺。”

她的手緊緊拉住許鹿竹,“許大夫,我一定不是個好醫者,對吧,我買砒霜不是為了救人,而是為了殺人。”她蒼白的臉色,眼尾卻泛着紅,泛着淚光。

畫蓮搖頭,“不,不,楣莺,你是個好大夫,兩年前,若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若不是你給我治病,熬藥。我早在兩年前就死了。”

許鹿竹抓着她的手,“楣莺,”話到嘴邊還未說出口,她一口鮮血就噴湧而出。

随後緊緊拉住許鹿竹的衣角,“不用浪費藥材了,我自知是無力回天了。”

她的話一點一點落在許鹿竹心中,悲痛卻又無能為力。

她起身,推開衆人阻攔的手,下了床,跪在許鹿竹面前,“許大夫,你是個好的醫生,而我不是,砒霜是我自己做的。也感謝你,之前給我送來的不是治風寒的藥,而是對女子有益的藥,你知道我流過産了。”

許鹿竹抿唇,她自從第一次在春醉樓見過楣莺,便關注着她的身體狀況。

她将楣莺扶起,心中難受到了極點,剛剛給她把脈時,便知是回力無天了。

“楊全如今自作自受被你們逮捕了,我只求一事。”楣莺虛弱的聲音在屋內緩緩流淌。

州南栀走過來,“楣莺,那些畫,我等會就處理掉,絕不會留在這世上,你放心吧,這些畫不會如楊全所言流傳下去的。”

楣莺臉色明顯緩和,她心裏面也算是落下了這塊大石子。

“謝謝你,州鋪頭,我留在這時間唯一的眷念,你幫我解決了,感謝你,看得起我們這些風塵女子。”她苦澀的笑道,“我熬不過去了,畫蓮,我的銀子,就留給你,那個人皮面具,給我戴上吧,我想以你的名義去死,你就可以脫離這春醉樓的束縛了,我要給你生的權力。”

楣莺的報仇不止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讓畫蓮逃脫。

“畫蓮,換個名字重新過自己的人生,後半生,幸福順遂。至于我父親,就讓他自己自生自滅,我的一生都被他毀了。”鹹鹹的淚水從她眼角留下,滑過臉頰,落到畫蓮的手背上。

她溫柔的擦拭掉楣莺的淚水,“楣莺。”泣不成聲,千言萬語哽咽在喉嚨中。

許鹿竹重新扶她回至床上,“楣莺,”她聲音哽咽,那句“會好的。”始終說不出口,剛才把脈時,把出了生死脈。

楣莺自己就是學醫的,她自然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許鹿竹根本就騙不了她。

州南栀眼神中滿是不忍心,她的複仇,堵上了自己的性命,“楣莺,你這是堵上了自己的性命,你的命換他的,劃不來。”

她的笑容苦澀,“我本來就是個死人,行屍走肉的死人。”

“我父親,把我賣進了春醉樓,楊富又把我買進了楊府,不論在哪裏,都是過得生不如死,“在楊府,楊家兄弟對我變态的監視,你能想象嗎?我睡覺時,洗澡時,我的一舉一動,楊全都将我畫了下來。我的一舉一動,都像是被人監視着,就像是一個傀儡,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被賣進楊府一個月後,我懷孕了,楊富因為不滿楊全,就以我懷了楊全孩子為理由,将我給打成了流産。所以,我設計假死,楊富一卷麻袋就讓下人直接埋了我,是畫蓮,她和安銘,把我親手給挖了出來…….”

“終于熬到頭了。”

她以平靜的語氣敘述完了所有,将她的前半生都總結在這一段話之內,訴述的語氣宛如一個陌生人,在講述着一個令人揪心的故事。

故事完結,楣莺麻木的表情有了微弱變化,視線移向州南栀,勉強扯出一絲微笑,“州鋪頭,這就是案件的過程,麻煩你了,辛辛苦苦揪出兇手。還有什麽想問的,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州南栀靠站在床前,狠狠吸了空氣,眼尾的泛紅漸漸消散,她微微仰頭起,讓眼淚不掉落下來,調整好心情,她便從口袋中拿出一個本子,許鹿竹也起身到後面研墨。

“你是如何,”州南栀咽了咽喉嚨,頓了幾秒後,“如何殺死楊富的?”

她臉上的淚痕也已經幹涸,繼而平淡的說出自己的作案過程,“他去春醉樓的那晚,因為我感染了風寒,所以他便去了雀娟房中,等到了後半夜,我偷偷潛入雀娟房中,将他給綁走了去,是我一個人把他帶到了他曾經給我買過的那座府邸,等着他醒來,便一刀一刀在他身上留下疤痕,讓他感受我曾經受過的痛苦。”

州南栀擡眼,“可是這些傷痕卻不是他最終死亡的原因。”

“對。”楣莺眼中又漸漸透露出恨意,“我是割了他那個東西,可不就是因為他的色,毀了我整個人生嗎?折磨完之後,我便一碗砒霜把他送上了地獄,就如同他曾經讓我喝下堕胎藥般。一報還一報呗。”

楣莺:“州鋪頭,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很可怕的女人。但越漂亮的東西越有毒,不是嗎?就像那毒蘑菇,越鮮豔的越致幻。”

州南栀臉上神情開始顯露出淡漠,只是輕輕眨了眨眼睛。

師傅說過,再詢問犯人時,切忌有任何情緒。

“楣莺姑娘,楊富的體型并不小,以你一個人恐怕帶不去小木屋的。”

“是,但州捕快,你不要低估一個女孩子想要報仇的心。”

“楣莺姑娘,我知道你想保人,但我會盡量幫助你。”她回過頭,和方冷示意了一下眼神,他便将繩索,麻袋等遞給了州南栀。

“這是安銘主動交出來的,他把所有的都招了,但也把所有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楣莺姑娘,楊全已經被關押大牢了,現如今是要捋清整個案件的經過,屆時我會将人證,物證上交,知州大人定會判決的,絕不會讓犯法者逍遙法外。”

“州鋪頭,你已經都知道了,只是還需要聽我親口說出。”

州南栀抿唇,這事關犯人的口供,她不能憑一己之力以自己的主觀去寫這個筆錄。

楣莺雙眼已經紅完,眼中滿是血絲,“好,的确是安銘幫我将楊富帶至那府邸的。”

安銘是打更的,很清楚什麽時辰人少,既能将楊富帶至府邸又不輕易被人發現。

楣莺語氣越來越弱,“州鋪頭,我不後悔做這件事,因為我別無選擇,心中的恨意得不到消散,肚子裏未出生的孩子得不到安心,楊富,他就該死,該下十八層地獄。”

畫蓮哭聲逐漸便弱,只剩下抽泣聲,“楣莺,你真不該堵上自己的命。”

楣莺緊緊拉住畫蓮的手,看着州南栀,“當初的我假死之後,去找你,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州南栀抿緊雙唇,“我會根據律法,讓楊富受到應有盡有的懲罰。”

她苦笑,“一個妓女,誰會為了我得罪楊家。只可惜,當初沒有碰見你,州鋪頭,只是相差了兩個月的時間,如果我在晚一些,你在早一些就好了。”

當初州南栀上任前,是楣莺“死”後的兩個月。

至始至終,都是受害者的反擊,以命搏擊去報仇。

她的目标就是楊全,現如今也被就地正法,楣莺的最後一絲牽挂,也沒了。

州南栀攥緊了拳頭,她是一年前才上任于衙門總鋪頭,這也是她花費了很長時間才得到了這個機會。

如果再早兩個月,在楣莺尋求幫助時,州南栀又豈會袖手旁觀。

許鹿竹緊緊拉住她的手,放在了被子下,忽而緩緩詢問,“五石散?你又如何得到的?”

楣莺垂下眼眸,“偶然間撿到的,上面是制作的配方,我自知這是朝廷禁止的,便将其焚毀了。我死了,這配方也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許鹿竹将丫鬟給自己的信封從袖中拿出來,遞給了州南栀,“這是楣莺姑娘呈遞的證據,上面是關于楊全私自售賣五石散的證據。”

州南栀拿在手中,信封裏面只有一封信,她快速看完,便轉交給了方冷。

周大發來了,州南栀被許鹿竹拉了出去,出門那一刻,她瞥見了周大發眼中的泛紅,看到了悔恨的淚光。

羽涅始終默不作聲跟在州南栀左右。

房內,留下畫蓮姐弟倆和周大發送她最後一程。

門外,京墨換了一身衣裳,他腳往後屈在門邊,嘴裏邊還咬着一個蘋果,看到許鹿竹出來,乖乖上前,将另一個果子遞給她,“奶奶叫我們回家吃飯了。”

州南栀點頭,示意她先走,“等下我還要回衙門一趟。”她自己的任務還未完成,而許鹿竹仵作的工作早已經完成了。

外頭夕陽無限好,但從黑暗中逃出來的楣莺卻看不見了。

兩人乘着夕陽回家,樹上的蟲鳴鳥叫聲,伴着路上的花香。

許鹿竹心情始終悶悶不樂,再好的風景,她卻心不在焉。

京墨早就察覺到了,他将果核朝樹上狠狠扔去,驚起鳥聲陣陣。“等今天将證據,人證以及卷宗等交上去,提刑司自會斷案,楊全也會收到法律的追究。”

許鹿竹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麽老愛扔果核呢?”從小就是這樣。

“讓小鳥有些危機感。”

“就你會說。”許鹿竹勉強的語氣與他逗樂,心裏面卻始終空落落的。

許鹿竹緩緩嘆了一口氣,“京墨,她本該有個很好的人生,以她的醫術,完完全全可以成為一個救濟病人的大夫,而不是利用自己所學知識,為自己報仇,很不值得。”

“嗯,很不值得,但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美貌就是毀了她一生的工具嗎?”許鹿竹簡直不能接受,就是因為楊富看上了她的美貌,才導致後面一系列的事情發生。

“美不是她的罪,只是在這個時代裏,女子有時候不得不遮住自己的美。”他拉了拉許鹿竹的衣角,“你這才上任半年,許鹿竹,要慢慢收起你的共情心。不然這些都會化成利器,反傷了你自己。”

許鹿竹沉默不語。

“這個時代再慢慢變好,許鹿竹,我們何其渺小,既然不被保護,那就自己保護好自己,南栀以女子身份進入衙門,成為公門之人,楣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鹿竹,你妙手回春,這些不都是再向世人證明,女子,不單單只有美貌,美貌只會是你們的加分項,但同時,你們也在展示自己的美貌,相信以後,女子就能大大方方展示自己的美。”京墨走在後面,話語輕輕落在了許鹿竹耳內。

漸漸的,京墨與許鹿竹并肩前行,“但現在,保護好自己。”

保護好自己,是京墨從小到大一直對自己的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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