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言兒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手中持着一卷書,心思卻不在上頭,而是透過庭院樹梢的縫隙,看向了遠方的樓院。
那便是那個男人的宮殿吧她就進去過那麽一次,接着便發生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慘劇,她竟将齊馭天給吐得一身穢物,接着還昏倒在他懷中,據李荊說,當時的場面,用驚天動地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當她再度清醒時,便已身在這處清靜的院落中,聽說這兒原本是齊馭天的西書房,特地騰出供她使用。
住在這個專屬於她的院落中,她不會受到閑雜人等的幹擾,在如此清幽的環境中修養,讓她覺得自己原本虛弱的身子似乎也健康了許多。
不過,有件事一直令她感到苦惱。
這一陣子,齊馭天命人天天送來滋補身子的中藥和食品,她心中雖然感謝他的關心,但是要喝下那苦得難以入口的補藥,是她每天最痛苦的事情。
「小姐,拜托您快喝下它吧!」伺候她的宮女端着藥,來到了她身邊。
「先放着。」秦言兒委婉的說着。一炷香前藥就送來了,但是她一再推托,就是不肯喝下這碗藥。
「小姐,奴婢知道您不想喝,但您不要為難奴婢了,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呀!」宮女無助的苦勸着。
她已經花了半炷香的時間在說服小姐喝藥,沒想到這個看似瘦弱的姑娘,脾氣竟然這麽倔。
秦言兒看了看那碗烏黑的中藥,癟了癟嘴。
她雖知良藥苦口的道理,但那藥味着實怪異,讓連喝了快一個月的她終於受不了了,說什麽就是不喝。
「我說了你先放着。」她再也不想忍受喝完那碗黑水之後的惡心反胃感了。
「小姐,算奴婢求您了,您若不喝,奴婢可能小命不保呀!」
「你不用擔心,大王不會知道的。」
距離上次見到齊馭天,已經是将近一個月前的事了,這段日子她一直在這處院落中靜養,除了李荊來探望過她幾次以外,并無其它的訪客,所以就算她不喝,他也不會知道。
「大王會知道的啦!」宮女急得都快哭了,「大王那麽神通廣大,您若不喝,他一定會││」
「你不說、我不說,咱們倆偷偷把這藥倒掉,若他問起就說我喝了,這不就解決了嗎?」
「這……」宮女遲疑的看着秦言兒。
「你放心,我不會害你的,除了你和我之外,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在算計着怎麽蒙騙本王嗎?」
齊馭天的聲音忽然在寧靜的院落之中響起,頓時吓了兩人好大一跳。
「大王。」秦言兒神色尴尬,方才她那番不想喝藥的言論,看來全讓他聽到了。
「就這樣把本王對你的一片關心倒掉,未免也太無情了吧?」齊馭天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一步步的朝兩人走近。
「大王饒命呀!」一旁的宮女早已吓得腿軟,跪地求饒。
見他走近,秦言兒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但她強裝鎮定,不希望因為她一時的任性而拖累了別人。
「大王,不關她的事,是言兒不願喝的,請大王息怒。」
齊馭天沒有回應她,只看着趴跪在地上的宮女,冷冷的命令道:「把藥端過來。」
「是……」吓壞了的宮女連忙爬起,顫抖着雙手将藥奉上。
「你下去,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接獲指示的宮女沒命似的跑了,只留下有些緊張的秦言兒和臉色不太好看的齊馭天。
眼見園裏只剩他們兩人,她的雙手抓着衣角糾結着。
要将藥倒掉的事被他聽得一清二楚,若他真發起怒來,會如何處置她?打她五十大板?還是将她關個幾天?
「為什麽不喝藥?」齊馭天板着臉質問。她可知道他為了她費了多少心思嗎?
她昏倒那天,讓他這個在戰場上骁勇善戰的将領、掌握整個國家的大王,第一次體會到什麽叫做手足無措。
當他接住她落下的身子時,才發現她好輕、好瘦,尤其是在見到她蒼白着臉、無力癱軟在他懷中的樣子,他在意的不是她将他弄得一身污穢,而是他的內心竟然前所未有的起了一股憐愛的感覺。
這個将他吐了一身便陷入昏迷的小人兒,經過禦醫診斷,這是因為她體質虛寒、水土不服、過度勞累所引起。
聽聞禦醫診斷的結果,他內心感到有些不舍。
他得知秦言兒入宮前的日子過得并不好,被秦家人軟禁在家中,出不得門,也不受重視,這樣備受冷落的她想必也沒有受到好好的照顧,難怪這趟遠行會搞壞了她的身子。因此他下令禦醫開了養身的方子,并要禦膳房特選溫補的食材替她調養身體,就是希望那天的事別再上演。
「那藥……很苦。」秦言兒不好意思,支支吾吾的說出原因。
「藥很苦就倒掉?難道說這些日子以來你都沒喝藥,全都倒掉了?」
「言兒不敢,只是第一次就被大王發現了,」她又羞又窘的解釋,「可是那藥真的難以下咽。」
「照你這麽說,那麽本王若在戰場上受了傷,也可以因為藥很苦就不喝?」他不滿意她的回答。
「當然不行,情況不一樣嘛。」
「有什麽不一樣?」齊馭天挑着眉看她,「大王在戰場上受了傷自然得喝藥,這是逼不得已的,但是這藥,言兒并不是非喝不可呀……」
「你非喝不可。」他一字一字重重的說道,「那天吐了本王一身之後就昏倒,身子弱得像是風一吹就跑,這樣的你還敢說不喝藥?」
一提起那天的事,秦言兒便覺得萬分羞愧,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與他争辯。
「過來。」齊馭天開口命令。
秦言兒只得勉為其難的挪動腳步,緩緩走到他身邊。
「喝了它。」
看着端在齊馭天手上的藥,秦言兒內心仍舊抗拒着。
看着她那糾結的眉頭,齊馭天不由有些無奈。不過是碗藥罷了,她怎麽排斥成這樣?
「你從小到大沒喝過藥嗎?」瞧她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應該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才是。
她搖了搖頭,「言兒很少喝藥。」
齊馭天微微眯了眯眼,不意外聽到這個答案。她在秦府被視為不祥之人,又怎麽可能受到關心呢?一思及此,滿滿的憐惜與不舍之情頓時充塞心頭。
「一半。」簡短的兩個字突然從他口中說出。
「什麽一半?」秦言兒不解。
「藥還是得喝,但是今天特許你只喝一半。」他将碗遞到了她面前,濃濃的藥味竄入她的鼻息之間,讓她微微後退一步。
「在本王還沒反悔之前,你最好快點把藥喝了。」齊馭天用帶着威脅的語氣說着。
「我喝就是了。」怕他真的反悔,秦言兒連忙伸手捧住那碗藥。
她看着手中那碗藥,皺起眉頭,深吸一口氣,最後一鼓作氣的大口喝下,直到半碗藥都進了肚子裏,她才停下來,「我已經喝了半碗了。」
她那張臉寫着藥有多麽難以入喉,但看在齊馭天的眼裏,卻勾起了他難以言喻的感覺。
她看起來是那麽的柔弱,但那充滿靈氣的水眸之中卻又藏有過人的堅強。
「以後本王會派人每天監督你喝藥,聽到了嗎?」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就是要她乖乖喝藥。
「知道了。」秦言兒喪氣的應答。
齊馭天沒有多說話,迳自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了下來。
沉默片刻後,他突然擡頭道:「過來我看看。」
秦言兒不明所以,只得走近他的身邊。
忽然間他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她受到驚吓的想要抽回,無奈敵不過他的力道,只得任他拉着自己的手左看右看,又像在秤重一般掂量,最後才終於松開她的手。
「胖了一些。」
「什麽?」他突來的舉動與莫名的話語讓秦言兒一頭霧水。
「你可知道你剛進宮時,瘦得都快成精了。怎麽?秦家人不給你飯吃?還是要你做神仙?這陣子本王讓禦膳房特別為你料理溫補營養的食材,瞧,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見到成效了。」齊馭天看着她那終於略顯圓潤的身形,有着一股獨特的魅力,吸引着他的目光。
她清秀的面孔則是寫滿了疑惑,不能理解為什麽齊馭天要這麽做。
「你聽好了,在宮裏的這陣子,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一個月後,我要見到你身上多五斤肉。」
「五斤肉?」秦言兒驚呼出聲。一個月內多五斤肉?
「對,五斤肉。」齊馭天再度重申,眼睛卻直盯着她,覺得她驚訝的樣子很可愛,「不然外頭的人還以為我這個大王不讓你吃飯,虐待你。」
「大王,您言重了。」能夠從秦家離開,對她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惠了,就算在宮裏吃不好、穿不暖,她也絕無怨言,因此大王現在這些特別關照她的舉動,讓她感到受寵若驚。
雖然她不愛喝補藥,但她知道他逼她是為了她好,要她多長些肉,也是為了她的健康着想。
只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好像真的很關心她似的……
秦言兒偷偷的擡起眼,看着這個氣勢淩人的男子。
一國之君,不是應該高高在上、威嚴凜然的嗎?雖然他在命令她時,的确不容她有任何的反抗,但在他那強勢的話語之中,她卻可以感覺到他的溫柔憐惜……
「你直盯着本王,在瞧些什麽?」齊馭天看着容貌精致秀美、氣質出塵的她就這麽毫不避諱的盯着自己瞧,真想知道她那小腦袋裏此刻想的是什麽。
「啊……請大王恕罪,言兒失禮了。」秦言兒這才發現自己的無禮,連忙垂下眼。
看見她驚惶的反應,齊馭天微微皺了皺眉,「你似乎很怕本王?」
「言兒只是怕冒犯了大王,言兒出身鄉野,沒見過什麽世面,更沒有和大王這麽偉大的人物相處過的經驗……」
「你不用太在意,這世上也沒多少人能有和本王相處的經驗,不是嗎?」看她似乎仍舊僵硬不自在,齊馭天指着身邊的石椅道:「坐下。」
即使他語氣溫和,但是話語之中還是有着不可抗拒的氣勢。
秦言兒看了他一眼,內心掙紮了一下,接着緩緩在椅子上坐下。
「你大可不必那麽害怕,本王不會把你吃了。」她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她那羞澀純真的反應吸引着他。
知道她從那個被軟禁的宅邸來到如此氣派的皇宮,與當今最有權力的人相處,心中定會感到惶恐與不适應,於是齊馭天體貼的另起話題,想讓她不要這麽緊張。
「本王一直很好奇,像你這麽平凡的女孩子,怎麽會擁有預知的能力?」
「聽說家母是個擁有奇術的巫女,這與生俱來的能力也許是承繼自娘親吧?而言兒的夢,就是預知意境。」她聲音輕柔的說道。
「你預知的都是關於生老病死的事嗎?」
她搖了搖頭,頭上樸素的飾品也輕輕的擺動着,「不是,只是往往有關於生老病死的預言,才會讓人們真正在意。」
「還有,你無法主動預知,只能被動的等着預言來入夢?」齊馭天挑着眉,開始懷疑若只能等秦言兒作夢,那他們真能等到關於疆铎國的預言嗎?
「雖然言兒尚未能夠操控自己的能力,不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若言兒連續一段時日都記挂着某件事,是有很大的機會可以夢見預言的。」這是這些年來她慢慢領悟到的心得。
「能夠擁有這樣的能力,你覺得不好嗎?」他感覺得出來,對於擁有預知來來的能力,她似乎有些不快樂。
「如果可以選擇,那麽我寧願不要這個能力。」她臉上帶着一抹淡淡的哀愁。
齊馭天看着她的愁容,竟有些失神,眼前的人兒那美麗的臉孔中帶着微微哀傷的神情,不知為何緊緊扣住了他的心弦。
她唇邊殘留的藥漬吸引了他的視線,他不自覺的伸出手,輕輕替她拭去。
他略顯粗糙的皮膚接觸到她軟嫩的唇,一股難以解釋的感受自指間傳入他的體內。
這瞬間,秦言兒錯愕看着他。「大王?」
「唇邊髒了。」齊馭天不動聲色的收回手,一股異樣的神色閃過他的眼眸,他沒多說什麽,只是站起身準備離去。「你身子虛弱,沒事就多休息,別在外頭吹風了。還有,明天的藥,不準再倒掉。」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秦言兒才如釋重負的深深呼了一口氣。
她緩緩伸出自己纖細的手指,觸碰方才齊馭天所接觸到的肌膚之處,當他碰觸她時,那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她的心悸動不已,甚至覺得有股氣流在她的唇與他的指間滑動。
一直以來,因為她的預知能力,所以她一向順從的接受命運的安排。
她看過許許多多的預言在她眼前一一發生,深知命中注定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因此她對於會與這個男人相遇深信不疑。
她知道他是讓她脫離苦海的人,也知道他會改變她的人生、将她從秦家大院解救出來,甚至他還會是她這輩子唯一愛上的男人。是的,她早就預知自己會愛上在她十八歲那年春天、讓她脫離秦家大院的男人。
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男人竟是一國之君。
她會愛上一國之君……
當在回京的馬車之中,李荊告訴她真正讓她離開秦家大院的男人其實是這個國家的君王時,她的內心是錯愕的,甚至有着一絲絲的害怕。
王上并非一般人,他是天之驕子,是背負整個國家命運于一身的龍子,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平民,甚至是被人視為不祥的巫女,她怎麽可能高攀得起這個尊貴的男人呢?
她不知道究竟愛上這個男人,會為自己帶來怎樣的命運,但是兩人有如天壤之別的差距,讓她的內心充滿了不安和矛盾。
一直以來,她全然接受自己預知到的一切,然而這一次,她卻想要改變命運,連她都覺得不可思議,自己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一種無助的感覺襲上了秦言兒的心頭,究竟接下來的命運會是如何呢?她和他是否會有未來?
唯有時間知道答案。
夜深時分,齊馭天坐在寝宮裏,外頭狂風暴雨加上陣陣雷聲,讓他原本就煩躁的思緒更加心煩意亂。
那天發現到秦言兒不喝藥,他內心竟會湧上一股着急,那丫頭的身體好不容易稍微健康了些,她卻那樣糟蹋他的好意。
他從未如此擔心過一個人,還前所未有的做出讓步,只為了讓她喝下那碗藥。
秦言兒打破了他一直以來的原則,甚至擾亂了他的心,這讓齊馭天感到心煩意亂。
離開她的住所後,他發現自己的腦袋中竟然會無時無刻泛起她纖瘦的身影。
他什麽時候開始把女人放在心上了?他一心在意的不是安內攘外、一統天下嗎?哪來的空位讓她這樣三不五時闖進他心裏,擾亂他的思緒。
這種感覺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好像一沒見到她,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只是該用什麽理由見秦言兒呢?或者是他根本不必在意,只須以他君王的身分,便可以對她為所欲為?
但齊馭天并不想這麽做,因為他不認為區區一個弱女子,真有辦法左右他的心思。
然而,那天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他竟然伸手撫摸她,為什麽?是因為對她有了特殊的情感嗎?
他向來鐵石心腸,即使敵人在他的腳邊哭喊求饒,他仍舊不會心軟,可是怎麽唯獨對秦言兒例外?
從初次見面她帶給他的震撼,而後連他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麽會那麽關心她,甚至不久前竟然會産生想要撫摸她那柔嫩白皙的肌膚的欲望。
他從未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這種感受,這到底是怎樣的情感?
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人聲嘈雜,讓齊馭天皺了皺眉,他已經心煩意亂,什麽人膽敢在他的寝宮外撒野?
「外頭吵什麽?」他大聲喝問。
「回大王,有位姑娘求見,可是現在已經那麽晚了——」
外頭的侍衛話還沒說完,齊馭天的房門便被他打開。
秦言兒狼狽不堪的站在門外,她單薄的衣物早已被雨水給淋濕,黏在她身上,她正不停的喘息着,看得出她剛經歷過一陣劇烈的奔跑。
「大王……」秦言兒喘着氣,一見他出現,想再走近一些,然而步伐卻顯得不穩。
齊馭天見狀心頭一驚,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就怕她瘦弱的身子突然在他眼前倒下。
「什麽事讓你非得夜闖本王的寝宮?」見她這副模樣,他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她竟然穿着如此單薄,甚至冒着大雨一路跑來,就算有再重要的事,她也不應該這樣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見秦言兒冷得直打顫,齊馭天的內心感到十分難受。
這丫頭當真不懂得照顧自己,這段日子好不容易把她的身子調養得健康了些,她卻這樣淋着大雨來找他。
「你最好有什麽重要的事,否則本王定将治你重罪!」一股怒氣湧上他心頭,齊馭天嚴厲的說道。
他絕不許她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
「大王,言兒……」秦言兒才剛開口,發絲上的水珠一滴滴滑落面頰。
「進屋裏去。」齊馭天只擔心她着涼,至於她來的目的,現在對他而言并不重要。
齊馭天吩咐伺候的宮女拿來乾淨的衣裳,接着以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推入房內。一進屋,他立刻拿起一旁乾淨的布巾,替她擦拭着濕透的發絲與臉龐,這個舉動讓秦言兒十分錯愕,平日威嚴的齊馭天,竟然替她擦拭着身上的雨水?
盡管他緊繃着一張臉,但她可以感受到他那溫柔的力道,輕輕撫過自己的肌膚,讓她幾乎忘了半夜來找他的目的。
「大王……」她有些彷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狀況。
她的輕喚,讓齊馭天的身子震了一下,突然回過神。
他在做什麽?他竟然在替她擦拭被雨淋濕的身子?
繼替她拭去唇邊的藥漬後,他又想替她擦掉身上的雨水?
連齊馭天都十分震驚,他這輩子從未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對待一個人。
他不懂,眼前的秦言兒為何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了這些連他自己都不解的反應。
「快擦乾。」他将布巾塞到了秦言兒的手上,随後轉過身去,想要平複自己紊亂的情緒。
秦言兒拿着那塊布杵在原地,看着齊馭天的背影。
他見她老半天沒有聲響,再度皺起眉催促,「你還不快把身子擦乾,當真要讓本王服侍你?」
「言兒不敢……」秦言兒連忙低下頭,并将布巾往身上披去。
外頭傳來宮女的禀報聲,齊馭天讓她進入房內,并服侍秦言兒換上乾淨的衣物。
宮女退下後,齊馭天才轉過身,走到秦言兒的眼前問道:「半夜來找我,究竟是什麽事?」她必定是有什麽重要或是緊急的事,才敢如此大膽夜闖他的寝宮。
秦言兒這才如夢初醒,想起自己不顧大雨和宮女的攔阻,直闖他寝宮所為何事。
「大王,北疆戰事将起。」
聽聞此話,齊馭天臉色凝重,「何時?」
「谷雨之時,日暮,敵軍将偷襲北方的龍鷹鎮。」夜晚入睡沒有多久,秦言兒便陷入了惡夢,最後在屍橫遍野的畫面中驚醒,驚覺大事不妙的她立刻不顧一切直奔他的寝宮。
「谷雨之時……三日之後?」齊馭天喃喃自語,并發現這個訊息是如此的緊急。
若軍隊無任何的防備,那麽定會被殺個措手不及!只是軍情處怎麽沒有上報任何消息?就算敵軍籌畫偷襲,他安排在敵國的探子也勢必會回報一些消息才是。
「你的話到底值不值得本王信任?」對於她的預知能力,齊馭天還是多少有些存疑。
見他仍質疑,秦言兒想都不想,咚的一聲便雙膝着地的跪了下去。
「大王是言兒的恩人,言兒自當盡力回報大王。在言兒預知的夢境中,此役将會造成嚴重的損傷,還請大王相信言兒,別讓無辜的百姓卷入這場戰争中。」
秦言兒着急不已,只怕萬一齊馭天不相信她的話,死傷将會很慘重。
齊馭天見她的眼神誠懇,不似在說謊,又見到她慌張擔憂的神色,他轉過身,對着門外的侍衛吩咐,「立刻傳李荊來見我。」
秦言兒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欣慰,她知道這場戰事是避免不了的,就像是她預知爹的死亡卻無法避免一樣,但能救一命是一命,這亦是她此次入宮的使命。
忽然間,齊馭天走近了她,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拿起了自己的披風裹住她,并将她扶起。
「下一次,你若再這麽莽撞的闖進本王的寝宮,本王不會像這次一樣輕易的放過你。」他雖字字嚴厲,但背後卻暗藏着對她的關心。
秦言兒望着他那粗犷的臉龐,內心湧上一股難以解釋的感受。
氣!他非常的氣!
齊馭天快步的走在通往西書房的廊道上,臉上陰沉的表情好像要殺人似的。
那丫頭才入宮多久,就懂得欺騙他,還聯合她身邊的人一起說謊,把他這個大王擺在哪?
越想越憤怒,齊馭天的腳步走得越快。
自從秦言兒準确的預言了龍鷹鎮的戰事之後,齊馭天就發現她有事瞞着他。
當龍鷹鎮戰事告捷,他打算好好贊賞她一番時,他卻無法見着她了。
這并非指她失蹤或是離開,而是每當他親自前去探視她時,卻都吃了閉門羹。
「小姐正在更衣沐浴,不方便見大王。」
「小姐累了,已經就寝了。」
「小姐……到花園去散心了。」
每次服侍她的宮女都有不同的理由來婉拒他,他下旨召見她,她也總有辦法回避他。他找李荊詢問她的狀況,李荊告訴他,不久前他曾去探望過她,她一切安好,要大王不要擔心。
可他越想越不對勁,他感覺秦言兒還有那些宮女,甚至是李荊,似乎都對他隐瞞些什麽。
壓抑着即将爆發的怒氣,齊馭天派人将服侍秦言兒的宮女押來,吓壞的宮女全盤供出,他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她病了,病得很嚴重。
他不懂,為什麽她生病不想讓他知道,還聯合他身邊的人來隐瞞他?她可知道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一拐彎,西書房的大門便在眼前,齊馭天一個箭步跨了進去,顧不得一旁慌亂的宮女,直闖秦言兒的香閨。
「秦言兒!」伴随着他的怒吼聲,房門被大力的推開。
「大王?」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秦言兒錯愕的被驚醒。
她吃力的半撐起身子,随後便開始無力的喘着氣,這個畫面看在齊馭天眼裏,讓他的心頭一窒。
她竟然病得那麽嚴重,還不肯讓他知道?她可知道他有多麽擔心她!
她的虛弱讓他很是不舍,但是只要想起她欺騙了自己,他便覺得滿腔怒火,他一定要好好教訓她,讓她知道在疆铎王朝之內,沒有人可以這麽對他。
齊馭天瞪着躺在床上的秦言兒,她似乎正努力的想要撐起身子。
他緩緩的一步步走近,最後在她的床邊停了下來,而眼前的人兒似乎顯得有些慌張。
她不知道齊馭天是怎麽知道真相的,只是他突然沖入她的房內,滿臉怒意的模樣讓她感到十分害怕。
開始決定要隐瞞他,秦言兒就覺得有些猶豫,但是當她想起她夜闖他寝宮那晚,他對於她不愛惜自己身體而發怒的樣子,最後終於下定決心。
她知道他是在關心她,可是他的關心會讓她害怕,因為她怕他越是關心她,她就越有可能會喜歡上他。
她分不清那是關心,還是他對她情感的表現,她只知道從未沒有人這樣對她好過。
因此她不希望齊馭天知道她生病的事,不想讓他擔心,她也以為自己應該只是小病而已,稍稍休息幾天就好。
於是秦言兒請求時常來探望她的李荊,希望他能幫忙保守秘密,不要因為她的身體微恙而打擾齊馭天,好不容易才說服李荊同意幫她這個忙。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會一病不起,也許是因為這樣,才讓齊馭無起了疑心。
只是……他是怎麽知道的?是服侍她的宮女說的,還是李荊?他們是否安好呢?她會不會連累他們?
看着站在床邊久久未開口的齊馭天,秦言兒想要解釋,「大王,我……咳咳!咳咳……」
她話都還沒說出口就止不住的咳嗽,咳着咳着眼睛都紅了。
齊馭天一股怒氣積在胸口,但見她咳得死去活來,他又怎麽可能現在對她發脾氣?
「坐好。」他見她的身子都快要承受不住那樣劇烈的咳嗽,連忙伸手扶住她,讓她坐起,并拍着她的背,希望幫她順順氣。
「大王……」秦言兒急着想說話,但是止不住的咳嗽讓她無法開口,「咳咳咳……」
「閉上你的嘴。」齊馭天瞪着她說道。都已經快不能呼吸了,還想講什麽話?
秦言兒無法克制的咳着,但眼神卻帶着疑惑,直盯着齊馭天。
她以為在那個善意的謊言被揭穿後,換來的會是他的憤怒以及一頓責駡,誰知道沒有,他正擔憂的輕拍着她的背,想要減輕她的不适。
看着齊馭天那憂心的神情,她感到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