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兼程(二)
8
他帶我回家了。
我見到了他的父親,和他的繼母。
那是兩個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耳邊肮髒又龌龊的呻吟聲叫喊聲,仿佛跨越時空而來。
我想江楓也一樣讨厭他們,他厭惡的表情都快要藏不住,可為什麽他還是帶着笑。
綿裏藏針罷了。
“媽,宋叔叔,好久不見。”我笑着和他們打招呼。
江楓握着我的手不自覺收緊,他在期待什麽?期待我的出現,能刺激到那對賤人嗎?
這是,他的蓄謀已久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深究。
或許江楓的出現并不是巧合,或許他同我一樣也曾懷着見不得光的心思,或許,他并不喜歡我。
可這又怎麽樣呢?我們倆,誰比誰高貴。
在江家的這頓飯并不難捱,我也的确沒有讓江楓失望,總有辦法讓那對賤人不痛快,只是把那些結痂的傷,再揭開一次罷了。
“宋叔叔,您現在還猥亵兒童嗎?是媽媽摸起來舒服些,還是我摸起來更舒服?”
餐廳死一般沉寂。
只有我在笑。
江楓看我的眼神,有點驚愕,些許悲傷。
他在悲傷什麽呢,不是他帶我來挑釁他們的嗎?不是他讓我把那些惡心的過去擺放在臺面上,反過來惡心這對狗男女的嗎?
還是我,理解錯了。
那個女人又露出了那副表情,那副我打擾了她好事的不耐煩的表情:“小雨,這事都過去多少年了,你怎麽還記得這件事,你宋叔叔只是喝醉了,再說了你那時候才十歲,你宋叔叔能對你做什麽。”
我雙手托腮,看向臉色陰沉的宋麒:“叔叔真的喝醉了嗎?喝醉了還能把我綁到床上捏來捏去,是把我當成媽媽了嗎?可是媽媽那時候還不是叔叔的老婆呢。”
于悅将筷子摔放在桌子上:“閉嘴!秦雨,你今天是特地來找我麻煩的是嗎?我已經跟你爸離婚很多年了,別來打擾我,我們家不歡迎你,你可以走了。”
江楓把碗扔在地上,噼裏啪啦的聲音我聽着格外悅耳。
他怒視着于悅:“這是我家,要滾也是你滾。”
我挺擔心他生氣的,因為于悅這個賤人,真犯不着動氣。
“別氣別氣,傷身體。”我拉拉他的手,又捏捏他手心。
我氣他的時候,他可沒這好待遇。
于悅看向一言不發的宋麒,進退兩難,最後氣急敗壞的推了宋麒:“虧我跟你這麽久,給你生兒子,你就這麽對我!”
宋麒嘆了口氣:“你先搬出去住,今天是江楓媽媽的忌日。”
于悅不甘心的走了,江楓也把宋麒趕走了。
偌大的房子,只剩我和他。
江楓遠比我想象中有錢,除了有錢的小姨,還有有錢的媽媽,在他成年的那一刻,江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了,這是她媽媽留給他的巨額財富。
可惜,他體弱多病,連親生父親都在盼着他死。
世界安靜了,兩個賤人都走了,江楓緊緊抱着我,他哭的很小聲,很壓抑。
他說:“對不起。”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對不起我的人太多太多,獨獨沒有江楓。
我不覺得那些遭遇有什麽難以啓齒,我沒有做錯,錯的是心理變态的宋麒,錯的是不要臉的于悅,錯的是把老婆孩子賣掉的秦守,錯的是那些該死的賤人。
“江楓,他們會回來欺負我,你要活的久一點。”
後半句,是我畢生所求。
他哽咽着點頭,算是承諾。
可我要的不只是承諾。
如果要下地獄,我會帶走他們。
但我不想下地獄,因為江楓在人間。
9
我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多,宋麒和于悅也識趣的搬走了,江楓大學畢業後,我們直接搬進了房子。
毫無疑問,江楓才是房子的主人,他名下到底有多少房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媽媽曾是全城首富。
唉,天妒英才。
我不禁好奇,她媽媽這麽厲害的一個人,怎麽就看上了宋麒這麽個不是人的東西,現在鳳凰男要跟兒子搶錢了。
怎麽辦?江楓體弱多病,萬一沒有錢,我喝西北風事小,他沒錢治病才是大事。
誰還能幫我們。
“江楓,我想見見你小姨。”
我突然提出這麽一個要求,江楓始料未及。
我不覺得這是問題,不覺得江楓會不讓我見他有且僅有的幾個親人。
可是他,竟然拒絕了。
“改天吧,他們挺忙的,全家都在國外,也不方便。”
“那就改天。”我沒多在意,後來回想,都是漏洞。
飯還沒吃完,宋麒又來了。
最近宋麒總是厚臉皮的過來舔江楓,他和江楓一點都不像父子倆,江楓可沒他臉皮厚。
這麽看來,宋麒倒是有點像我。
像曾經的我一樣觊觎江楓的錢。
江楓實在太紮眼了,年紀輕輕家財萬貫,我真怕他守不住。
換做平時,江楓都會把他趕走,今天不知道怎麽了,江楓不僅讓宋麒進門,還和他簽了個協議,具體什麽協議,我沒看到。
但我總有辦法。
夜裏,我趁江楓休息,偷偷找到了那份協議。
江楓給了宋麒好多錢,房子,還有股份,這些宋麒是怎麽拿到的?我很好奇,我也不相信宋麒有什麽值得江楓心軟的地方。
還是血濃于水,江楓于心不忍?
江楓不知何時出現在書房門口,燈突然熄滅,一個人影從門口落到我面前,直到他的氣息徹底淹沒了我。
手中的文件掉在地上,他急切的脫掉我的衣服,在重重黑夜裏,竭力隐藏着某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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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貪念是很難滿足的,宋麒越來越貪婪,而江楓就像是被抓住了把柄,終于這件事被他的小姨知道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江楓口中的小姨,江泠。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她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很容易就聯想到江楓的媽媽,她們是雙胞胎,長相大同小異。
我坐在咖啡廳靠窗位置,喬裝打扮,和他們離得并不遠,偷偷摸摸的聽着他們的對話。
“再這樣下去,不行。”江泠表明了态度:“我不允許我姐姐的東西落在那個男人手裏。”
江楓低垂着腦袋,不言片語。
江泠輕輕敲了敲桌子:“你需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股權,絕不能丢。”
我突然有點懷疑,懷疑江楓口中的小姨和現在這個小姨究竟是不是一個人,她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上司對下屬。
家財萬貫的江楓,才是那個下屬。
“江楓,你現在是在做什麽?玩什麽父子情深,如果你真的想繼續認宋麒這個父親,可以。把我姐姐的東西都給我,我也不認你這個外甥了。”江泠下了死命令。
江楓低聲道:“我需要一點時間。”
江泠喝了口咖啡,拿出一份文件,推給他:“我了解過你的難處,那個女生,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你有你的顧慮,我有我的底線。”
“她不是。”江楓嗓音微微哽咽:“她是我的女朋友……她不是,不是我妹妹,不是……不是。”
江泠繼續說道:“江楓,你冷靜,你是成年人,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心裏有分寸,不需要我多提醒,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我只能用和宋麒一樣的手段去威脅你了,小姨不想逼你的。”
“小姨,你說的對。”我摘下鴨舌帽,坐到江楓身邊,往裏擠了擠他:“我們都是成年人了,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您放心,江楓送給宋麒的東西我都會幫他拿回來,同樣您也別想來威脅江楓,這些遺産都是江楓媽媽留給他的,誰也別想搶走。”
誰敢搶,我就殺了他。
江楓不讓我來,我偏要來,不讓我見,我偏要見,見了以後,我後悔了。
江泠淡淡的掃了我一眼,眼底是不由分說的厭惡,可能因為我是宋麒的私生女,她看我格外不順眼:“你們現在這樣,算是□□吧。”
我微微一笑:“這算什麽?還有更惡心的呢,宋麒猥亵過我,在我十歲的時候,于悅又不是不知道,龍生龍鳳生鳳,我全家都惡心,我也惡心,就喜歡跟哥哥□□。”
江泠被我怼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也許是不想跟我這個爛人多糾纏,拿起包就走了。
“你小姨,好像很不喜歡你,她對你不好吧。”我拿起江楓喝過的咖啡,抿了一口,已經涼了:“你騙我。”
騙我說,小姨對他很好。
“你真蠢,竟然會被宋麒威脅這麽久。”
江楓沒再回我話。
一路無言。
“江楓,我想回潼南村。”這是我考慮了一路的結果。
其實也不是回潼南村,是去找秦守,很多事情我需要自己确認,才夠真。
11
江楓把我關起來了,他不讓我走。
在兩室一廳的小房子裏,我們日日夜夜待在一起,像是與世隔絕,他想讓我忘記這層有違人倫的血緣關系。
其實我根本不在乎。
我一遍一遍喊着他哥哥,有種萬念俱灰的背德感和刺激感。
突然有一天,江楓消失了,我被困在小房子裏,哪兒也去不了,只有一個保姆來照顧我的生活。
第一個星期,我尚有耐心,耐心等着江楓回來,他大概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耽擱了。
第二個星期,我想策反這個保姆,至少能暫時離開這裏,找找江楓。
第三個星期,我受不了了。
江楓死哪去了!
我砸爛了手邊所有能砸爛的東西,然後他晚上就回來了,早知道發瘋這麽有效果,我就不忍這麽久了。
“你去哪了?”我掐着他的脖子,湊到他身邊吻來吻去,他卻毫無回應:“你是不是去偷吃了?”
江楓把我按進懷裏,一口咬住我,像是要咬斷我的脖子。
他終于肯放我出去了。
第一天,我就跑了,跑回了潼南村。
找到秦守并不麻煩,他還是老樣子,吃喝嫖賭的地兒,混的人盡皆知。
我看着他搖色子的那只手,兩根手指已經接上了,怎麽說呢,這人賭運還不錯,這麽多年沒發過大財,倒也不至于逢賭必輸,傾家蕩産,果然是有點運氣在身上。
我等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他吹着口哨悠哉悠哉的往前走,看來今天收益不錯,心情也不錯。
我是真的不想打擾他的好心情,可實在是對不起了。
“老爸,好久不見啊。”我站在巷子口,摘下衛衣帽子,冷冷的瞧着他。
秦守停住,好像有點不認識我,反應了幾秒後,下意識的把手放在外套口袋裏。
“老爸,我有事問你哦,別跑。”我一步步向他走近,他一步步後退,我正納悶一向愛揍我的秦守怎麽變得那麽膽小了。
秦守:“你還想問什麽?!我知道的都告訴他了。”
“他?”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江楓,難道前段時間他來找秦守了。
趁我不注意,秦守扭頭就跑,可惜他終究是年紀大了,沒跑過我,我把他迷暈,拖進了小巷子。
這裏離潼南村不遠,雖然不像小村莊那麽偏僻,但好就好在,沒有完全城市化,到處都是犄角旮旯,在這埋個屍都沒那麽容易發現。
秦守醒來時,我正在玩手術刀,在他還算俊俏的臉前晃了晃。
不得不說,老天對秦守還是太好了,年輕時借着這幅好皮囊做過不少風流事,如今年紀大了,皮相勉強看得過去。
“老爸,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就好,別多說廢話。”我捂住他驚恐過度即将要歇斯底裏的臭嘴。
秦守點了點頭。
我笑嘻嘻的瞧着他,用手術刀拍了拍他的臉:“我是誰的種?你的,還是宋麒的,亦或是別的野男人。”
秦守:“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于悅經常出去亂搞,我也不知道是誰的。”
“她沒跟你搞過?你就這麽确定?!”我抵着他的脖子,鋒利的刀刃幾乎要刺破他的喉嚨。
他咽了咽口水:“那你自己去做親子鑒定。”
我重重的嘆了口氣,拿出針管,紮進他的大腿。
“啊!”秦守驚叫一聲。
抽完血,我又問了秦守幾個問題,很多他也答不上來,但能确定的一點是,江楓來找過他。
也許曾像我一樣威脅秦守,但一定比我溫柔得多,不然秦守怎麽穿得這麽光鮮亮麗。
“把錢還給我。”我伸手跟他要。
秦守眼神飄忽:“什麽錢,沒錢!”
“行,那咱去警局吧,你好好改過自新。”
“別別別,給你,就剩這麽多了。”秦守從口袋裏抓出一把零錢,紙幣被攥的都是褶皺。
我無視那些零錢,劃破他的衣服,從胸側口袋裏,摸出幾張紅鈔票:“今天收益不錯嘛。”
秦守面紅耳赤:“那不是他給的!”
“都一樣。”我得逞的笑着,将他好不容易得來的錢,放進口袋。
秦守氣急敗壞,卻也有心無力,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盯着我看,過了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我怎麽沒發現,你和那個女人,那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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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秦守哼笑:“想不通,不可能,完全沒可能。”
“我在問你話。”我用手術刀紮了紮秦守的胳膊,打斷他的碎碎念。
秦守看着我,仿佛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眼神越來越複雜,甚至劃過了一絲痛楚。
“你是不是宋麒的女兒我不知道,但你不是于悅生的,可我又想不通哪裏出了問題。”
我追問:“所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秦守搖頭:“我想不通。”
我踹了他一腳:“那就使勁想!”
秦守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我記得應該是有個兒子,不對,于悅應該是生了個兒子,不知怎的,又變成了女兒,後來,又變成了你,我記不清了,那段時間我很少回家。”
我眉頭緊鎖,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自己大概也理順不清:“這些事,你和江楓說了?”
“沒有。我才反應過來。”秦守捂着臉,像是陷入痛苦中。
我懶得搭理他,把錢甩回到他身上:“封口費,管好你的嘴,不然我不會讓你好過,你知道的,我爛人一個,什麽都不怕。”
倒也不是什麽都不怕,只是能豁的出去罷了。
秦守手忙腳亂的撿着七零八落的錢,眼淚鼻涕都快糊了一臉。
關于我的身世,我覺得還是得親自問問于悅,畢竟我以秦雨的身份活了這麽多年,名義上的直系親屬,除了秦守,就是于悅。
回到星城,我故意躲着江楓,一路找到于悅的住處。
她笑得可真燦爛啊,最近日子一定過得很滋潤,可是我不開心了,她怎麽能這麽開心。
“學姐!學姐,好巧啊,你怎麽在這?”
這人,是誰?
我端詳着這張似曾相識的臉。
“宋yu,回家。”于悅站在門口,望着我們的方向,眼神似是要刺穿我。
我微微一笑,視線從于悅身上轉移到宋yu身上,僞裝到極致溫柔:“你媽叫你呢,小學弟。”
宋yu似乎有些不耐煩,回頭跟于悅吼了一句:“我跟學姐有點事說,晚點回來。”
這個小學弟太好騙,我甚至都沒出手,看來他盯我挺久了。
“學姐,我叫宋魚,就是水裏游的那個魚。”
他似乎覺得自己很幽默,笑得開懷,我意思性的扯了扯嘴角,繼續喝桌子上的咖啡。
想不通為什麽要跟他來咖啡廳,無聊至極,聽他叽裏呱啦說那麽多廢話,還不如跟江楓打炮。
直到于悅主動聯系上我,我才覺得這件事,有點意義。
+86……:『別動我兒子,你想幹什麽。』
我看向窗外,于悅正站在外頭,我賭她不敢進來,一旦我和她的關系戳破,就會牽扯出更多,她在她乖兒子心裏的形象會爛個稀碎。
唉,要強的女人喲。
『媽媽,我都跟親哥哥上過了,不介意跟親弟弟也上一次。』
我擡手摸了摸眼前人的臉:“有奶油。”
這人真經不起撩撥,耳朵都紅了。
于悅:『你瘋了!』
我懶得繼續在這邊浪費時間:『我找你有事。』
于悅:『你說。』
『換個地方見面聊。』
于悅:『好。』
我起身要走。
那人卻攔住我:“學姐,你去哪?你有段時間沒回學校了,最近很忙嗎?”
我點點頭,抽出被他攥在手裏的手腕:“嗯,很忙,再見,宋學弟。”
他叫什麽來着?
算了,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