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茶香醉沁人

茶香醉沁人

許鹿竹剛剛送走了一位病人,擡眼間,羽涅便邁進了藥堂,與那病人擦肩而過。

那有标志性的銀色面具惹得病人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他幾眼。

“許姑娘。”他輕輕喚了一聲,語氣恭敬有禮。

許鹿竹微笑回應,手邊動作不停,将藥材給重新整理一遍,“羽公子,是身子有哪裏不舒服嘛?”

他搖頭站在那櫃臺前,雙手立于袖子內,“有些事想請教許姑娘。”

“但說無妨。”

“當日我受重傷,聽聞是許姑娘救下了我,這份恩情,在下沒齒難忘,來日定當全力相報。”

許鹿竹不跟他客氣,大大方方應下,“好。”

“請問許姑娘,當日有沒有在我身上發現一些物件?”羽涅找了很久,當日打鬥的地方、州爺爺扔衣裳的地方,他來來回回去找了很多次,這才将最後的希望放在許鹿竹身上。

“沒有,當日只有一件沾染了血色的衣裳,我便自作主張給扔了。”

“好,叨擾許姑娘了。”他雙手作輯,正欲離開。

感受到他身上的異樣,太過正常有時反而不正常,這答案許是在他心中上演過很多次。

“喚我鹿竹就行了,我不也叫你羽涅嘛。”許鹿竹面色神情饒是不變,依舊是落落大方。

羽涅告辭離開,在回去路上,穿過小巷時,他停下了腳步。

京墨腳抵着地上,另一只腳往後靠在牆邊,雙手環胸,悠悠轉過頭,“所以,你還是不願意透露自己身上為什麽中蠱和中毒,而這蠱毒,還是西疆特有的。”

而羽涅臉上戴着的銀色面具閃着微弱的光芒,面具下并無任何表情,依舊一副淡淡然的表情。

“我也不知為何中毒。”他語氣聽起來倒像是實話實說。

“這夥子山賊難不成是從西疆過來的?”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京墨心裏面的一口氣似乎是被堵住了,他無奈被氣笑出了聲,“大哥,你要編好歹也要編一個讓人信服的。”

他沉思了幾秒,微微擡頭,一雙眼神甚是堅定,“好,身上中的蠱毒,是跟随父親去西疆做生意,被對家陷害的。”

這下輪到京墨沉思了:……….

他努嘴,不屑的哼了一聲,“這說詞,你騙騙他們就行,你覺得我神通廣大的墨小爺會相信?笑話。”

“禮尚往來,那你能否告訴我那人在河邊對持黑衣人時,忽而出現的兩人的來歷?”

“都是些江湖的野路子,不值一提,不足挂齒啊!”

羽涅也學着他的樣子,不屑的哼了一聲,“這說詞,你騙騙我就不行,你覺得我神通廣大的涅小爺會相信?笑話。”

京墨:……….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竟然你我都不想說出自己的秘密,何不如各自倒退一步,不必刨根問底。”

京墨:“相對于我,你很危險,我還是會查出你的事情來以及你真正的身份和靠近我們的目的。”

羽涅始終挺直身子,全身從裏到外完全不在乎的模樣。

關于他體內中毒和中蠱毒的事情,羽涅是只字未提。

他不說,州南栀也從未問過。

晚餐過後,州南栀一個人坐在院外。

羽涅端了一碗飯過來,遞到了她旁邊的桌子上,“飯菜剛剛熱過了。”

因為這件事,州爺爺已經跟她冷戰好幾天了。

州南栀随口說了一句謝謝。

他順勢坐了下來,“是因為州爺爺而吃不下飯,還是因為某人的慶功宴。”

他說得直白,州南栀今晚心情錯綜複雜。

準确來說,是今天,今天是科考放榜的日子。

也預示着,陳緣的慶功宴會即将到來,他家世顯貴,自然也要操辦。陳緣邀請過她,她只是不去而已。

陳緣,入大理寺,年後上任,前途可謂無量。

羽涅從懷中拿出一袋銀子,遞給了她,“這些銀兩,是縣尉大人發的,是給我的獎勵。現如今給你,也算是感謝你對我的照顧。”

州南栀未接,“這些銀兩,我不收,你自己拿着用。”

“這段時間,一直吃你的用你的,承蒙州姑娘的照顧,總得手下這些銀子讓我心安吧!”

“那你給爺爺吧,他是當家人。”

羽涅不語,銀色面具下不知作何表情。

他忽而又扯開了話題,“你為何不問我?”

“問?”州南栀稍稍遲疑了幾秒,随後嘴角微微上揚,一陣微風拂過她的臉頰,冷峻的外貌下閃着寒光。“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實話嗎?”

羽涅微微搖頭。

“所以我又何必浪費口舌去做無畏的事情。”

他輕笑出聲,“你是一個活得明白的姑娘,南栀,有時候太過于活出自己,容易受傷。”

“嗯,羽涅,我不過問,不代表視而不見,也希望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影響到我朋友。上次京墨也因為你受了傷,你在我心中也被記了一分。”

”好,我知道。”對不起,他已經沒有勇氣說出口。“你,也想入大理寺?”

州南栀沒有回應。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距離月圓之夜,還有一個月,但月亮卻開始悄悄變換了形狀,州南栀對節日沒有什麽期待,只是覺得熱鬧,但自己心裏面卻不及這熱鬧半分。

京墨過來的時候,兩人賞月的氛圍感奇奇怪怪。

他從口袋中拿出了銀兩,随後又趕忙收回去,“不好意思,拿錯了。”然後又從另一個口袋中掏出了那請帖。“這是陳緣讓我轉交給你的,希望明天能去赴宴。”

京墨和他也算是朋友,去參加他的慶功宴是自然的。

他坐在了桌子面前,特意夾在兩人中間,“你們夜聊,沒有點心沒有茶水,只有一碗,”他左手托着腮,”還是已經涼了的米飯。”

他欲伸手拿過那個碗裏的雞腿。

羽涅側頭一瞥,兩人對視拉扯着,終是他敗下了陣來,“好好好,不過這雞腿涼了還不吃,多糟蹋糧食。”

州南栀擡眼,徒手撚起了那塊雞腿,大口咬了起來。

翌日,州南栀去了許家藥鋪去幫忙。

許鹿竹看着她一臉憂愁,“南栀,你決定去不去赴陳緣的宴呀?”

她是心亂如麻,“不知道。”

許鹿竹忍不住笑,“南栀,你都有猶豫不決的時候,每次辦案的時候,或是在生活上,你都是有自己的主意,果斷殺伐。可你竟然也會有猶豫不決的時候,想不到。”

她捏了捏許鹿竹的臉頰,“我也是人。又不是神仙,什麽事情也都能想明白呀!”

這時,門外走進來一蒙着面紗的女孩,穿着煙霞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绡紗裙,她舉止輕盈端正,邁着小步子在婢女的扶持下,一步一步走了過來,舉止投足間都是大家閨秀的修養。

她看了看擺弄着草藥的許鹿竹,緩緩開口,“你好!請問你是許鹿竹大夫嗎?”她話語帶着不易察覺的懷疑,她可是從未聽說過許家醫藥堂有女大夫幫看病。

“是的,姑娘可是要看病?”

“是的。”她道,語氣堅定。

“好,姑娘您先請坐,我給你沏杯茶喝。”話畢,州南栀攔住了她,自己轉身去給她沏茶。

許鹿竹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見她穿着不凡,定又是哪家貴族小姐,而且還是選在了大早上的偷偷摸摸一個人的來看病,身邊的丫鬟也只是帶了一個貼身的。

見她眼神時不時撇向外面,許鹿竹便帶着她往偏房去,也給她沏了一杯安神的茶水。

“許姑娘,聽聞許大夫年紀輕輕醫術便精益求精,堪比許老大夫。”她坐下來時,便就是大大方方的誇獎着許鹿竹。

在她進來時,許鹿竹便一直觀察着她,越覺得她很是熟悉,倒像是在哪見過似的,那朦朦胧胧的感覺,仿佛始終有一層雲霧擋在眼前,撥不開。

望聞問切,是基本的問診。

她摘下了面紗,許鹿竹便知道她是誰了。

蘇府的三小姐,蘇檸。

不止許鹿竹認識,州南栀也認識,怪不到她臉上異樣。

陳緣曾經為了州南栀,拒絕了知州大人為他訂下的這門親事。

“我今日知曉來看病,于是便沒有化妝了。我知道你肯定是認出我了,也感謝你沒有直接叫出我的真實身份。”

但許鹿竹并沒有見過她真人,只是見過他的畫像,畫像是在陳緣那看過的。

她剛才一直在觀察着她,越看越覺得她熟悉,想來是那幅畫像将她畫得栩栩如生。仿佛與她有過一面之緣。

再加上因為訂婚事件,便對她有着更深的映像。

“在這,我們只是大夫和病患的關系。”許鹿竹大大方方的回應。

“那關于我的病情,許大夫也絕不會告知他人?”

許鹿竹點頭,“還請蘇姑娘放心。”

蘇檸笑了,許鹿竹還真的如外面所傳聞,冰清玉潔,溫柔善良。品行完全堪比許老大夫。

“許大夫,只見你一眼,就完完全全喜歡上你了。”

“謝謝!只是想問姑娘,以蘇府,請到的郎中醫術比我好的比比皆是,為何選擇來我這看病。”許鹿竹輕聲詢問,她也知道,好的醫者對病情的治療更有效果。

蘇檸父親乃是安撫使,況且她從來都是待在府上的,不曾出門。

“家裏人忙,況且生病乃大事,我這也是不想讓我父親擔心,而且看這種病情,更不想讓家裏人知道。”

“身子是哪裏不舒服?”

她微微低頭,醞釀了許久,才緩緩道來,“是,是關于女人月信的,這個病很久了,沒敢跟家人說,而且這病情也不會被別人看出。”她頓了頓,緩緩道出自己的病情,“我已經一年沒有來葵水了,明年年中,我就要成親了。一直不來葵水,我知道是不能生小孩的,萬一被家裏人發現了,傳了出去,我怕婆家會因為我不能生育而被退婚。”話畢,她拿起手帕擦拭着漸漸泛紅的眼眶。

她是在一個月前,訂下了親事,嫁給一位她父親在京城中好友的三公子。

看她越說越多,情緒也逐漸失控。許鹿竹拉着她的手,以示安慰,“蘇姑娘,我們先冷靜下來,先了解是什麽情況。”

“許姑娘,你知道的,你知道一個女人不能生小孩,是,會被婆家嫌棄的,何況我怕,我怕他也因此嫌棄我,那時,我在夫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她抽泣着,斷斷續續又說了一遍。

許鹿竹極力穩住她的情緒,“你這種情況,多久了。”

“一年多了。”

許鹿竹看着她的樣子,臉上長滿了痘痘,嘴巴上也長有一些胡須,身材微胖,她輕輕拉過她的手,左右手都給把了脈。

“姑娘晚上失眠嗎?”

她點頭,“經常失眠,一般在醜時會醒過來,而且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生氣,就是莫名其妙的發脾氣。”

“那平時的飲食如何?”

“偏好甜和辣的東西。在傍晚時,常常會感到乏力和疲憊。”

“好,”許鹿竹低頭記錄着症狀,不斷和她聊天,從頭到尾在安撫着她。

“對了,大夫,我這段時間經常掉頭發。還,還長出了一些白頭發。”

這女子不過十六十七歲的年齡。

她将病情寫在了紙上,“沒事,我會給你配幾副藥,姑娘平時也要放松心情,不可太過優思,也不可太過怒。晚上也常常會失眠,我會給你另外開幾副有助于睡眠的藥,平時在飲食方面也盡量吃清淡些,同時飲食也要均衡,不要太偏好一種口味。”

許鹿竹低頭在紙上寫着藥方,随後将她遞給州南栀,讓其抓藥。

“我知道,許大夫,所以這個病,不是很嚴重?”她小心翼翼的詢問,眼中滿是期許。

“不嚴重,從明日起,每日辰時到醫藥堂來,對你進行針灸治療。”這病本就不嚴重,都是因為她心裏面的那些想法,所以便一直耽擱着,不敢看病。

“針灸,如果是針灸,恐怕,不是很方便天天出門。”蘇檸面色有些猶豫。

許鹿竹知曉她的擔憂,“行,那就改為吃藥,但吃藥總歸是比針灸慢一些,效果不會太快,還勞煩姑娘多一些耐心,從今日開始,回去就得熬藥來喝,你這病也是拖了挺久的,倘若是針灸,幾天內,是一定會來的。”

女子點了點頭,“謝謝許大夫!”

許鹿竹将藥方交給了州南栀,“南栀,抓這副藥方。”

又看向蘇檸,“姑娘,三日後,過來和我們說明下情況,看看這治療效果如何。”

“好的。”

州南栀快速将藥包裝好,遞給了她的丫鬟。

她不宜在此多留,接下了藥方,就匆匆離開了。

将藥給了她的丫鬟,送走了這位姑娘,許鹿竹坐下休息。

明明是自己生了病,而且是可以治療的病,卻因為害怕外界的議論紛紛,就将病情一拖再拖,最後将其認為是難以治療的疾病更甚者認為是絕症。

許鹿竹知道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難以言說的心情,酸楚感湧上了心頭,她明白了爺爺為何說有些人會選擇在早上來看病,讓自己切忌不可賴床。

許老過來時,看到兩人愁眉苦臉,“喲,這是怎麽了?”

“爺爺。”

“許爺爺。”

“給你們煮了酸梅湯。”他将食盒放在桌面上。

又轉過身看着自己的手術箱,上面都落了灰,許久未用了,許鹿竹知道裏面裝的是他特意命人打造的手術刀之類的儀器,忍不住開口詢問了他一個問題,“許爺爺,無論什麽病都只是開方子嗎?就沒有做手術嗎?”

許爺爺:“手術,許鹿竹,你這連最基本的診脈都掌握得很是透徹了,最近誇完你就居高自傲?”

許鹿竹被扼住。

“你要記得,一般情況下,我們都會以調理病人身體為主,一切從根上開始治療,手術才是最後迫不得已的選擇。一個人的身體是不能随随便便打開來看的,特別是背後的那根脊柱,他是龍脈,不能輕易開刀動手術。”

被爺爺又訓斥了一番,她“哦”了一聲,連連點頭表明自己記住了。

“所以這就是你不幫我擦箱子的理由?這都落灰了。”

許鹿竹低頭喝湯,而州南栀則是輕松淡定的品嘗着酸梅湯。

許爺爺敲了敲了她面前的桌子。“最近,面色有些不佳,有煩心事。”

“沒有呀,最近挺好的。”

他哎了一聲,“撒謊,今天的工錢沒有了。”

州南栀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表情,整個人身子往後仰了一下,重重的靠在椅子上。

許爺爺看向許鹿竹,又道,“南栀,你和陳緣,還有羽涅,你們三人究竟是什麽關系呀?說要和羽涅結婚的是你,不和的也是你。”

許鹿竹也托腮洗耳恭聽州南栀的回答。

“什麽關系,就是錢債易還,情債難還。”京墨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副開心的樣子。

三人神情淡定,已然了解了他這突如其來的出現。

許爺爺冷哼一聲,一看就是剛剛從賭坊裏出來的,贏了不少小錢。

州南栀無可奈何的回,“許爺爺,我們三都沒有關系,您就別八卦了。”

“哦,不說就不說,你們這些個小年輕就是愛作。”

京墨半個身子靠在前臺上,“陳緣年後就要到大理寺上任了,估計以後都是要在京城了,不會再回我們這個小地方了。”他說這話時,一直看着州南栀,時刻關注着她的表情。

但明顯的,墨小爺要失望了,不能看戲了。

州南栀手托着下巴,簡單的“哦。”一聲,毫無情緒。

許鹿竹是真的想把他這副賤兮兮的嘴臉給撕下來,他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也想跟着去?見你那麽激動。”

還未等京墨回答,州南栀說話了。

“京城,真的很好嗎?”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許鹿竹搖頭,“不知道。我們又沒有去過。”

“師父說,我應該出去看看,想推薦我去大理寺,做一名小鋪快,但是能學習很多,這不是小縣城能給予我的。”

“那你呢?你想去嗎?”許鹿竹緊接着問。

“我不知道。”

“遵從自己的內心”京墨也給自己盛了一碗酸梅湯,“心裏面的聲音說去,那就去。再說了,你去了,不就和陳緣一起了嗎?”

“京墨,真應了你的名字,行事風格和說話都是神出鬼沒。”州南栀很想有拔劍的沖動。

“南栀,你呢,是有野心的人,去京城見見世面也行,聽說那裏的夜市可不一般。”許爺爺開口。

州南栀看着許鹿竹,“鹿竹,如果要去,你會去嗎?我們一起去,這才是我喜歡的。”

“我奶奶不讓的,她說人多是非也多。”

也是,街上要是有人吵架,許奶奶都不會讓許鹿竹去圍觀。

許爺爺摸了摸下巴的胡子,“不錯,把我們的話記在心上,今晚回去獎勵個大雞腿。”

京墨咬完了最後一口果子,徑直抛向垃圾桶。

“吃燒餅不,我去買。”

“三個燒餅。”許鹿竹回。

他大大咧咧往門口走去,回過頭,“行啊,三百兩銀子,跑腿費。”

兩位女孩抄起手中的武器往他方向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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