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風筝(八)
1
我投胎了,帶着前世記憶。
我與閻王畫押,閻王允許我帶着前世記憶和我的愛人走完屬于我們的最後一世。
閻王讓我托生于一個不想要我的家庭,我被棄養在醫院,在人間監督我的閻王和孟婆收養了我。
我上輩子殺了人,碎了輪回命盤,這是我愛人秦筝在閻王面前為我求來的最後一世,我為她而來,亦為她而活,可是她不記得我,一切都要從頭來過。
轉眼間,我找到了我的愛人,這一世,她叫江舟,我叫許諒。
我知道,她仍然是我的秦筝,我的時鹿,只不過我們都換了個身份換了個名字。
和第一世一樣,這次我們仍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樣我就能一直陪着她,直到生命終結。
她生在一個不好的家庭,父親總是打罵她,母親也不愛她,繼母和弟弟也經常欺負她,我常常把她藏在家裏,她也很樂意跟我一起玩。
她還是孩童心智,我已是活了三輩子的人,看見任何欺負她的人,都想殺了他們。
閻王和孟婆反複警告我不能殺生,不然我将會永遠失去她。
我只有三十五年的壽命,這是上輩子她借給我的三十五年,每分每秒我都舍不得浪費。
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找各種渠道掙錢攢錢,只為我們長大以後有足夠的錢帶她全球旅行,我小心翼翼的護着她,珍視她,可總有人來找她麻煩。
十六歲那年,我送了她一條紅裙子,她很喜歡,我拍了很多照片,放在我為她準備的相冊本裏。
她是我永遠的公主,也許我死後這些可以成為我們最珍貴的回憶。
我又聽見了隔壁傳來的打罵聲,這次我拿起了菜刀,砍掉了他父親兩根腳趾,救下她時,她奄奄一息快要死了。
江舟遭此一難,開始覺醒前世記憶,以夢境的方式,慢慢恢複。
她開始拉着我說夢裏的情節,我乖乖聽她講故事,回憶我們的前世今生,兩生兩世。
第一世,我們是孤兒,自幼一起長大,從校服到婚紗,她愛我我愛她,可偏偏老天不給機會。
她死于淋巴癌,死在漫天飛雪之下,死在我最愛她的那一年。
我殉情以後,和她在三生石上求姻緣,相約了第二世,可我走錯了輪回路,導致我和她的命盤發生變動,走上了不歸路。
我再次失去了她。
2
江舟的記憶完全恢複是在高中畢業後,她越來越喜歡我胸口的那朵彼岸花。我們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可成堯出現了,這一世,他叫路頌。
不久後,蘇鏡也出現了,那個叫姜寧的女生,她和江舟走的很近。
姜寧配合路頌給江舟下藥,我便知道這兩個人的記憶也覺醒了,不然不會直沖着江舟而來。
江舟告了路頌,路頌入獄前,我本想悄悄去揍他一頓,被孟婆也就是我這一世名義上的媽媽制止。
孟婆說上次砍了江宇的腳趾,我已經折了兩年壽,再這樣下去,可以直接回冥界當差了。
我最終還是放下屠刀,我問她有沒有什麽辦法不讓路頌和姜寧來打擾我們。
閻王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冷聲冷語:“這是你們自己的造化,別來問我們。”
于是他帶走了孟婆徹底不搭理我了。
好吧好吧,我還是把江舟看緊一點比較好,畢竟江舟的那一大家子還有路頌姜寧都不容小觑。
我打算早點和江舟結婚,帶她全球旅行,也算是把我們前兩世未來得及看的風景,全都看一遍。
畢竟我只能活到三十三歲了,時間越來越少了。
我和江舟結婚的那一年,江宇又開始蠢蠢欲動,原因是他兒子身體出了點狀況,想要江舟給他兒子配型捐腎。
不惜用精神病這件事來掩人耳目。
我把她藏了起來,藏在了我們的新房裏,不會再讓那些人欺負她。
與此同時,路頌出獄了,她又來找我和江舟的麻煩,還提起了前世的記憶,江舟避之不及。
為避免事端,我找來閻王和孟婆,商議此事該如何文明的解決,畢竟我不想再折壽了。
前兩世我都沒有這麽怕死,這是江舟借給我的命,我不能浪費在無關人員身上。
我在江舟牛奶裏下了藥,避免我和閻王的談話吓到她。
我問閻王:“怎麽才能讓路頌知難而退?”
閻王說:“你可以再殺他一次,這樣你就徹底玩完了。”
閻王可真會說笑,那我必定不能選這條路啊。
孟婆一向比閻王溫和,也不知怎麽會看上閻王這麽個冷冰塊,她給出了一個較好的建議:“跟他談,成堯上輩子該努力的都努力了,該走的歪路也都走了,這輩子還坐了幾年牢,現在就剩一個心結。”
我不太相信成堯會有這麽多變化,上輩子他可是謀劃車禍的元兇,他是想殺了我們的。
“那要是談不攏呢?”
孟婆聳聳肩:“那就只能不文明一點喽。”
閻王怼了怼孟婆的胳膊肘:“彼岸,你不要總是亂指點,我們現在做的事,逆天而行,已經多少觸碰到天界的規則了。”
孟婆嗤之以鼻:“別怕,帝景那家夥要是敢惹事,我分分鐘去踹了他,再說了,我們管的是陽間來的小鬼,他們管的是人間的生靈,我們互不幹涉。”
閻王:“但他們現在也是投胎到人間了啊。”
孟婆嘻笑道:“沒有命盤,帝景看不見,再說了上輩子他們命盤紊亂置換,我們冥界擔三分之一的責任,他們天界也要承擔三分之一的好不好,誰讓他們沒有及時糾錯。”
閻王無奈的搖了搖頭:“彼岸,我們得盡快結束這邊的事。”
孟婆:“好了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看夠了他們打情罵俏,我想回房間找江舟了,可是閻王卻突然說了句:“你口袋裏有竊聽器。”
這小丫頭長記性了,竟然在我口袋裏放竊聽器。
江舟被我抓到時,目瞪口呆一臉難以置信,我讓閻王删掉了她這部分的記憶。
第二天她問我,我便各種搪塞,結果把她惹急了。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放江舟離開我們的新房,我日日夜夜陪在她身邊,想彌補第一世我拼命工作掙錢疏忽她的那些年,想彌補第二世我懦弱退卻遲到的那幾年。
想填補我們分開的每分每秒,想無時無刻陪着她。
在這期間,我們把江宇的兒子熬死了,死于腎衰竭也算是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而後我又找到了路頌,本來是想好好跟他談的,連我覺醒記憶這樣的事,我都費盡心思的編了個和江舟差不多的故事給他聽,他就是不買單。
一口一個:“時鹿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
我說:“去你大爺的。”然後我又把他給揍了,不過孟婆及時制止了我,沒有釀成大禍。
孟婆對路頌說:“你的命定之人是蘇鏡,也就是現在的姜寧,若命盤無錯,你們倆上輩子是命定的孽緣,和時鹿林溪沒有任何牽扯,你所做的事本該作用于蘇鏡身上,包括你之後的那些不好的行為,命盤紊亂導致你和林溪時鹿攪和到了一起,因你的存在,時鹿也算給蘇鏡擋了大半災禍。”
路頌不信,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信,連覺醒前世記憶這樣的事都被他碰上了,他怎麽還不信眼前的人是孟婆呢。
而後孟婆對路頌說了很多關于他們前世的事,路頌才勉強相信她是孟婆。
其實我們都有錯,我錯在擾亂了他的命盤,他錯在命盤歸位後仍然拽着時鹿不放走上了極端。
除夕夜那天,孟婆做了一個決定,讓江舟恢複死後的記憶,好讓我和她早點坦誠相見,別再橫生事端。
閻王不太同意,但這是孟婆的事。
我自然服從安排。
我也很想和江舟坦白,但帶着記憶投胎的要求就是不能主動和江舟坦白我所知道的種種。
再然後,我們進入了那道通往冥界的金門,沿途的風景很是迷人,江舟一直在東張西望,我便走的慢了些。
路的盡頭,閻王在等我,我簽署了姓名,用的是我第一世的名字:葉白。
我還是喜歡這個名字。
進了金門以後我才知道,時鹿也和閻王做了交易,她用自己的輪回命,換了我和她的下一世。
沒有了輪回命,永生永世都要留在冥界了。
我開心又不開心,開心能以這種方式永生永世和她在一起,不開心的是她永遠停留在冥界。
她這麽愛自由喜歡玩,一年兩年還好,總有膩的時候,那時候,她會不開心的。
我常想,如果沒在三生石下求姻緣,她會不會過的更好些,至少不用陰差陽錯跟我糾纏三生三世,最後不得往生。
3
從冥界回到人間,我們的婚禮如期而至。
婚禮當天,我邀請了路頌,他還是像前世那樣一直盯着我的新娘,但我想他是真的放下了。
兩杯酒,敬兩世。
而我和江舟,開始了全球旅行。
我和她,還有八年的時間,我想這八年,夠我在無間地獄回憶上萬年。
第二年,我們從巴黎返回故鄉,收到了路頌的信,他在信裏說,姜寧因為長時間的心理壓力,狀态不是很好。
我和江舟去精神病院看望她。
姜寧躲在病房的某一角落,嘴裏一直念叨:“我是誰?誰是我!?啊!救命!成堯不要過來!蘇鏡是誰,我是誰?姜寧是誰?蘇鏡成堯……”
看來覺醒前世記憶也不是什麽好事,萬一走進死胡同就出不來了。
我原以為路頌是那個走出來的,早早地開始了新生活,他卻在我和江舟結婚的第四年,跳河自殺。
只留給了江舟一封信,簡短的六個字:對不起,對不起。
八年間,我和江舟經歷了很多,慢慢的看淡了生死。
她常說:“許諒,我想死在你懷裏。”
我請求她:“江小舟,答應我,這次讓我先離開。”我真的不想再送走她第三次。
她紅着眼眶,笑着說:“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秦筝。”
我吻了吻她的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淚:“秦小筝,你要多替我看看這個世界。”
她抱着我,嗓音沙啞,蹭了蹭我胸前的那株彼岸花:“好的,葉小白。”
在我三十一歲那年,我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開始間歇性流鼻血,江舟帶我去醫院檢查身體,醫生說我的器官正在慢慢壞死。
這些我們早有預料,便也坦然接受。
只是江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麽快,她一直以為我還能陪她到三十五歲,其實我只剩兩年的時間。
在我不知多少次昏倒後,我和江舟的全球旅行就此告一段落。
一覺醒來,我被我的小青梅囚禁了,她盯我盯的眼眶都紅了。
我只是快死了而已,她怎麽天天掉小珍珠呢,這讓我如何安心離開她。
“秦小筝,我希望你能晚點來見我。”
她笑問:“那要多晚呢?太晚了,就不好看了。”
我笑了,她也笑了。
我慶幸我在還算帥氣的時候離開她,又懊惱她太愛美,怕赴約時不夠漂亮。
漸漸的,我昏倒的次數越來越多。
三十三歲生日那天,江舟為我吹滅了最後一根蠟燭。
我聽見她說:“再見,許諒。”
嗯,再見,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