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學壞跟道祖共事,一定很費嗓子吧

王書儀喊完這話,在後方觀望的幾大門派,都紛紛将目光投向了孟琨玉。

孟琨玉枯木逢春,這麽個即将壽數終結的身子,居然還拖延了這麽幾十年,看起來都毫無異狀。

壓力來到孟琨玉這邊,她漠然感受着衆人的目光,冷哼一聲,擴音反震,将窺探秘術驅逐反射回去:“這是二公子跟別人的私交,你們也要刺探過問嗎?”

她态度如此強硬,大多數人便收回視線,唯有如意門掌教、和羅剎教太上長老不曾退卻,頗有針對之意。

在衆人當中,只有昔日被天女魁收為弟子的蕭漪然不曾出聲。她默默地綴在衆人末尾,努力降低存在感,在心中呈現出一種知悉一切的同情,對前方那些曾經對賀魔尊畏之如虎、懼之如蠍,又恨之入骨的修士們,飽含着一股深深地同情。

蕭漪然早就不在碧虛聖庭,她已是聖魁宮中人,而聖魁宮也只派出她一個人攀登雲梯,來“走一遍程序”。

這些門派長老們作何思想,王書儀并不知悉,他倒是年輕氣盛,也不避嫌,一路跟着兩人,直至見到太極殿宏輝震撼的正門。

巨大的白鲲、飛躍在雲中的鯉魚,蝴蝶、霞光、層層回蕩的鐘聲。

王書儀大開眼界,卻沒有直接踏進去,而是在太極殿門口向瀾空禪師行禮:“晚輩羅剎教王書儀。”

瀾空靜默回禮。

寂禪門和生死庵分屬兩派,但全都是生死禪院的傳承。兩門住持從後上前來,合掌齊聲:“數百載不見,佛子身安否。”

瀾空道:“心安即身安。”

王書儀年紀輕,第一次見他,詫異地看着外表俊秀的瀾空禪師,心想這位原來就是菩薩的親傳弟子,傳聞中有佛陀資質的佛門繼承人。

言談之間,太極殿的厚重殿門發出沉沉的挪動聲,一縷光線從內部蔓延出來,明珠的柔光籠罩在殿內。

衆人屏息凝神,垂首以待,幾乎沒有人敢拿眼睛去看。其中,各門派掌教從後上前來,在小惠的颔首示意之下,踏進了這扇門。

在空曠的大殿內,衆人只能感受到坐在下首、一身袈裟的慧則言菩薩,神識一觸及到慧則言,就面臨一股無法擺脫、纏繞心魂的佛言谶語,幾乎想要立刻皈依佛門、渡過苦海。

就在神識被菩薩的佛光“渡化”之時,慧則言輕咳一聲,那股絲縷不絕的纏繞感頃刻消失,反而換成了令人清心入定、引發頓悟的靜谧心境。

衆人皆是膽戰心驚,心裏卻也隐隐羨慕佛門傳承,畢竟比起虛無缥缈的道祖來說,這位半步金仙是會一直偶爾露面的活祖宗,雖然出現得也很少,但卻沒有消失到讓人懷疑她的存在的程度。

神識收斂回去之後,再度悄悄上移,穿過珠簾,碰到梅問情周身三丈左右,只覺得一輪浩瀚無比的日月在眼前升起、合抱,旋轉成陰陽圖,四周萬千星辰繞動。但她們大多數人的精神卻支撐不住看完這一幕,很快便在繁星點點中頭痛欲裂,撤回神識。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梅問情不是會計較這種小事的人,再說她應付懷裏睡着的某人還應付不過來,哪有功夫。

這一切只發生在短短一瞬間,幾乎是諸位掌門遙遠站定的下一刻,就響起門派參拜之聲。

“晚輩清源劍派掌教孟琨玉,攜座下修士參見金仙娘娘,問候道祖坤安。”

“晚輩如意門掌教阮五娘,攜座下修士參見金仙娘娘,問候道祖坤安。”

“晚輩羅剎教……”

這聲音在恢弘大殿回蕩,回聲震爍雲野,比鐘鳴更為清晰。在此時,就算心眼再多的門派都不敢投機取巧、露出争搶之态,生怕惹得金仙娘娘不悅。

在衆人之間,那只被塗山真在夢中教授的小狐貍豎起耳朵,悄悄擡起眼看了看旁邊的明無塵,發覺明二公子居然站在長輩身後、直視道祖金仙。

他沒發覺明無塵身畔的紙人姑娘,連忙推了推他的手,傳音道:“瘋了啊你?”

明無塵被他叫醒一般,猛地驚了一下,又來不及回答他,喃喃道:“梅先生……”

“說什麽呢。”王書儀探出尾巴,毛絨絨的狐貍尾巴垂下去,在長袍底下勾住明無塵的豹尾,狠狠用力拉了一下,“你離魂症啊?快低頭。”

明無塵甩開他的尾巴,往小惠那邊挪了挪,又不好意思把手伸過去讓惠姑娘拉着,只得傳音回去,對王書儀道:“不會被責罰的,梅先生不管這些。”

王書儀思索了一下,心說這個“梅先生”不會是在叫金仙娘娘吧,二公子明顯有後門可走啊,他試探地擡起眼,目光穿過那排珠簾,見到坐在上首的道祖大人。

他原本腦海當中想象的,不說是慈眉善目,那也得是仙風道骨,一身清淨飄渺之感。此刻映入眼簾,見她看起來姿容如此不凡,清雅溫柔,唇角帶笑,簡直比修了合歡道的女修還更情濃意深一些。

但最引人注目的不是這個,是在那一身深紫道服之間,垂着丹朱色的鮮紅長袍,是郎君公子的服飾,一縷鵝黃的穗子從腰飾上垂下來,軟在逶迤的衣料上。

一個只有背影的紅衣郎君伏在她懷裏。

這……這是誰啊?!

王書儀簡直忘了隐藏,呆呆地睜大眼,眼睛裏寫滿了濃濃的震驚和彷徨。

衆人的問候之聲,梅問情并未回答。

賀離恨放在來時答應得好好的,說一定好好陪她,可這人近來總是耍賴,随時随地都能犯困,這一沾到她懷中,就仿佛找到巢穴小窩了一樣,悶頭往臂彎裏鑽。

梅問情叫了幾聲,他撒嬌不起,只把妻主的手腕捉住,按在身前。支支吾吾地嗯了幾聲,沒個準話。

梅問情只好道:“好好好,不見人了,那我抱你回去睡?”

這話一出,不光是殿內衆人猛地一驚,連旁邊的慧則言菩薩都又咳嗽了一聲,心道,你若是把心思從賀離恨身上分出來一點兒,都不至于讓這群晚輩如此忐忑。

也不知道賀離恨究竟是真的困,還是恃寵而驕,故意宣示主權。他稍微側身,帶着梅問情的手按在懷孕的肚子上,然後又拉下去,軟綿綿地道:“梅問情,我腰疼。”

這位郎君的聲音一響起來,就是再不想冒犯道祖的修士都擡起了頭。

這是誰啊?!

這聲音怎麽那麽熟悉?!

最可怕的是,這處心積慮、邀寵媚上的男人一開口,金仙娘娘居然真的為他揉腰,眉目溫和,附耳低語,那股寵溺疼愛的情态,讓人見了都無言以對。

此人絕非善類!

衆人心思電轉,見到他挺着肚子撒嬌,更覺得這妖媚之人耀武揚威、必是旁門左道無疑,甚至很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合歡宗的掌門。

合歡宗掌門也摸不着頭腦,清白憑空被污,暗暗罵道:“狐貍精。”

狐貍精風評被害,無論是剛剛回過神來的王書儀,還是暗中默默關注的塗山真,都心中腹诽,頗為不滿。

賀離恨摟着她的脖頸,什麽矜持、什麽顏面,早就忘沒邊兒了,在她懷裏貪戀溫暖,兩人氣息環繞在一處時,胎兒猶為溫順,更教人舒适困倦。

他甚至還挪了挪位置,讓梅問情的手捏到更多的地方,這麽一碰,系得不夠緊的蛇刀魔鞘沿着軟榻掉下去,沿着長階叮當滾落,落在下方。

魔鞘當中,被摔醒的小蛇由刀化蛇,從鞘中鑽出,一擡起豎瞳,就對上諸位修仙者幽然的目光。

其中還有好幾個是它劈過的。

小蛇往後一縮。

被劈過的幾人也往後一縮。

雙方的記憶同時浮現。

魔蛇這邊還沒什麽,另一頭的人群中險些連傳音都沒保住,如意門的阮五娘難以置信道:“那是……”

“是賀離恨嗎?”

“天下第一刀!必是他無疑。”

“這男人不是離經叛道,狂妄殘暴嗎?”

“你看看他對着的是誰?道祖眼前有什麽離經叛道!”

“他不是死了嗎?啊?!”

一時間衆說紛纭,腦海中的傳音幾乎炸成了一片。

莫說三十年前的圍殺沒有殺掉他,就是二十幾年前,他償還恩仇,血債血償時,也面臨着突破化神、接連天劫的險境啊!

他不是死了嗎?此人居然還活着?!

在那種情況下渡劫,能成功的?成功也就算了,此人銷聲匿跡二十餘年,是、是給道祖生孩子去了?!

這也許是大多數人到目前為止,面臨的最大考驗,究竟要何等毅力,才能夠不失禮。

對于那些将賀離恨視為魔道巨擘的掌門們來說,這場面足以令人道心不穩。但她們身後的小輩有一些卻并沒親眼見過賀離恨,只覺得這郎君光是看側臉,就生得很好。

休說這群人,就是跟梅問情、賀離恨兩人近距離說過話的孟琨玉,都遲遲轉不過神來,她吞咽口水,身軀僵硬,腦海中回放着之前的一幕一幕。

這來頭也太大了!

孟琨玉看了一眼明無塵,發覺他跟在小惠姑娘身邊,便忍不住傳音道:“二公子,你可得抓住眼前的機會啊。”

明無塵本來就緊張,她這麽一說,更是手心冒汗,心緒不安,傳音波動都快哽咽住了:“我……我抓不住……”

兩人看起來只是眼神交流,但他離小惠太近,小惠姑娘又不是普通的元嬰期,将這神魂波動盡數聽進耳中,她怔了一下,似乎有點疑惑,然後伸手挽住了他。

明無塵愣了愣,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和她的手。

小惠道:“抓住了。”

“……啊……噢。”明無塵喉嚨幹得冒煙,這麽多年以來第一次見面,就是如此情景。他心跳如擂鼓,偏偏王書儀還不分場合地插話。

“那是誰啊?二公子知道嗎?”王書儀企圖在走後門的人嘴裏撬出秘密。

明無塵側了側身,擋住兩人挽起來的手,飛快地道:“那是賀郎君。”

“我不是問他叫什麽,我是問他什麽身份?我怎麽感覺氣氛這麽怪啊……”

“我哪裏知道……”

兩人傳音中斷,在私下紛亂,表面卻死寂一片的大殿之內,只響起賀離恨一個人肆無忌憚的聲音。

“什麽東西掉了。”賀離恨沒注意到,湊過來黏黏糊糊的索吻。

梅問情掃了一眼摔成蛇的蛇刀,只顧着親他,她單手摟住對方的脊背,說:“沒什麽,不礙事。”

“我不陪你了。”小賀郎君微微皺着眉頭,“我不舒服。”

“哪裏不舒服?”

“漲……”

才一個字,梅問情就抵住他的唇。無奈地道:“矜持和不矜持總不能都是兩個極端吧,還有人呢。”

他那股子叛逆又上來了,嘀嘀咕咕地道:“我偏要放肆,能拿我怎麽樣。”

才嘀咕了一會兒,賀離恨就又蹭蹭了她,小聲道:“好姐姐,你也別理了,我想纏在你身上……”

這畫面,這場景,這聲音,這狐媚的功力!

目不忍視,耳不忍聽啊!

衆人如鲠在喉,欲罵又止,有些想恭維的,都挑不到哪個角度恭維誇贊。

這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個藍顏禍水嗎?

偏偏金仙娘娘還吃他這一套。

梅問情道:“你就是有意的,惹人家恨你怕你,你才高興。”

以前的小賀郎君還只會在身體上消滅敵人,現在都已經學會在精神上打擊敵人了。

可那又能如何呢,梅問情也是自己慣得,寵得這人都沒有王法了。

她倒不覺得有什麽不好,将這個賴皮撒嬌精拉起來,整理了一下衣衫。所謂物似主人形,他一個大活人,也總是像條蛇一樣纏人。

梅問情剛動手,他就靠過來,環住妻主的腰,埋頭不語,将道服的領子弄亂,在她肌膚上留幾個淺玫瑰色的印子,又在梅問情的鎖骨上蹭了蹭自己無法無天的小尖牙,戳個輕輕的牙印,才道:“看在孩子的面上,你怎麽忍心說我。”

什麽亂七八糟的,這都是誰教給他的。要是沒有他,孩子哪有面子?

梅問情将人薅起來,抱在懷中,單手撩開珠簾。正要轉到寝殿時,被慧則言的咳嗽聲叫住,才想起還有那麽一群晚輩來。

她回過頭,不輕不重地道:“本座好得很,去見你們的門派祖師吧。”

說罷,便摟着那個仗着大肚子的魔修消失在上首。

但那種震撼、錯愕、憤恨又茫然的氣氛,依舊沒有消退。

在這種古怪至極的氣氛中,只有瀾空和小惠姑娘波瀾不驚。

瀾空禪師從側翼走近,在衆人反應過來要拜見菩薩之前,率先為師尊遞上一盞茶。

慧則言接過茶水,抿了一口,正想這孩子今天如此貼心,便聽瀾空慢慢地道:“師尊,跟道祖共事,一定很費嗓子吧。”

慧則言:“……我就說了不要在陰陽天宮待太久,會學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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