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無塵覺得,比起在結界中、留在謝風息身邊的那段時日,化作一只幼豹,柔軟無害地曬曬太陽,這種日子要更加安寧。
那位姓賀的郎君雖然脾氣看起來不算溫柔,但心地卻很好,而且細致入微,有他想辦法,明無塵身上的那些鈴铛和銀環都被拆除下去,只有一碰便疼無法取下的地方暫時留着,而他體內的妖血,就算沒有立即找出驅逐淨化的辦法,但賀郎君也在翻看書籍,為二郎想辦法。
自出生起,除了身為明家主君的父親之外,幾乎沒有第二人為明無塵如此着想過。年幼時的沉萱或許照顧他、關愛他,但那究竟是真心挂懷,還是只為了有一個功體純淨的正君?
他沒有親口問過,所以到如今,都不知道沉萱心中究竟所想為何。
明無塵做小豹子的時候多了,對于男女大防就有些疏忽。一開始只是趴在車駕的邊緣,四只爪子壓在車簾的輕紗上,做一個貓型固定器。後來有一天,小惠姑娘停車休息時,忽然将他拎起後頸要命地撸了一把,然後放在了車駕前的青鸾機關頭頂上。
明無塵迎着法器飛行時的風,已經好久沒有體驗這種飛行之感,他雖然修為不高,但曾經也是天資卓越的修士,這時候便更想念昔日,這麽一走神,小豹子就從機關頂上滑下來,摔到小惠的腿上。
小惠姑娘膚白如玉,幾乎有一種瓷器的光澤。她墨發挽成髻,懸挂着赤色頭繩和珊瑚裝飾,五官清麗秀氣,臉上塗着兩團圓圓的鮮紅胭脂,目光無波,沒有表情。
她身上的特殊靈物氣息太重,如果不是有靈智、能思考,恐怕用“它”來形容都可以。明無塵連半分男女之別都沒感覺到,安安分分、老老實實地趴在她腿上。
尋找到了一個新窩。
行路的幾個月內,賀離恨就是翻遍自己手邊和收集的所有書卷,也沒有翻出剝離妖族血脈的辦法,他不得不低頭求助,跟博覽群書的梅問情詢問。
梅問情果然博覽群書,她正捧着一卷修真界新刊發的八卦秘聞深入研究,此刊物有書籍和玉簡兩種形式,成本不算太高,有些閑得無趣、或是想了解一些大衆情報的修士都會購買,大多由合歡宗主辦,若是附帶修真界各類排行榜單,則會由秘天閣協同發布。
那合歡宗主筆十分大膽,內容從小門小派,到一流頂尖宗門,都敢提筆置喙,用詞也含糊香/豔,令人遐想。
梅問情正看到“為爐鼎大打出手為哪般?”,斥三個靈石巨資的書卷便被抽了出去。她擡起頭,見到賀郎那張目光嚴謹的臉龐。
……還是在床榻上時更可愛啊。
“我一直沒有問你,”賀離恨開口,“明二郎的那般境遇,你也知道,你有沒有辦法讓他恢複純淨血脈?”
梅問情認真打量着他,兩人剛剛恢複親密,賀郎昨夜解了渴,這便翻臉無情,露出這種正經矜持的模樣來了。
她道:“有是有,只是麻煩複雜,不好實行。”
“不好實行也總得讓他知道。”賀離恨似乎對他動了恻隐之心,倒是很上心,“如果實在不行,也可以及時另覓他法。”
梅問情便道:“沒有一個全盛時期的返虛境來護法,就算強行剝離了他的異血,那具被妖氣熏染的身體也無法再修行。但這世上的半妖卻不止他一個,我手裏有幾本妖修功法,你問問明無塵,要是他舍棄前半生,做個妖修又何妨?”
這也不失為是一個辦法。
于是在小惠姑娘腿上睡覺的第二個月,明二郎拿到一本名叫《随便神功》的心法,他一臉茫然地看着上面屬于梅先生的手跡,将頂到喉嚨的疑惑硬生生咽下去,對着一臉關切的賀郎君道謝:“讓公子費心了。”
賀離恨:“她……咳,你別看她弄了一個這樣的封皮,但她看書總是這樣,人雖然沒那麽莊重嚴肅,但不會在這種事上坑害你的,裏面我看過了,應當是正統妖修心法,你放心。”
明無塵:“二郎的命都是公子的,就是修魔、試毒,我也絕不推辭的,沒有拒絕這一說。”
賀離恨心想,聽你這麽說,就知道你還是不放心。
賀郎君離開後,明無塵捧着《随便神功》,實在不知道這要從哪兒練起,有些神游天外、懷疑人生,直到輿轎重新飛起,面無表情地小惠姑娘目視前方,語調一板一眼:“随便練,都能成。”
明無塵:“……”
“別不信。”小惠說,“是真的。”
明無塵:“……好,好。”
小惠姑娘對這本書的了解,可比這兩位郎君要多得多了。主人在起名這方面的天賦實在有限,所以她所編撰的功法冊子都叫這個名字,分為《随便神功》一到八冊,深入淺出,好學易懂,最主要的是——随便練練,真的都能成。
就算天賦再差,學了這本書,要一個逃生自保都能行的,所以梅問情是真的很給賀離恨面子,從中選了一個最适合明無塵的功法,可見是用心良苦。
明無塵重新修行之後,性格也外放開朗了許多,從前他只是趴在小惠腿上當個窩住,從來不發一言不喵一聲,修煉了數日之後,兩人終于搭上話了。
“……這就算青梅竹馬?”小惠道。
“已經算是了。”明無塵坐在她身邊,膝蓋上倒放着功法,他的雙手撐在青鸾機關上,修長的十指交疊在一起,“我是明家嫡系,所以才能見她,如果我并非主君所出,根本連見到她那樣的人都沒辦法……我與沉萱的婚約是指腹為婚的,她的父親是歸元派遺孀,她是個遺腹女,若不是這樣,其實我們攀不上她家。”
“歸元派……”小惠隐約想起,車裏的這位主君好像曾經也滅過和這個名字很相似的一個門派,只是主人沒有細說,她也就三緘其口,不該說的就不說。
“她天賦好,人……雖然不是很溫柔,但光風霁月、如松如柏。”他說到這裏,也有些猶豫和迷惑,而後又道,“就算沒有海誓山盟之約,但我之前從心底以為她是我的妻主,我是她的正君,後來我們行訂婚之禮時,我見到了謝風息。”
“那時謝風息剛渡劫失敗,修為停滞,心情似乎不好。我從沉萱的觀劍亭出來,下山途中,見到謝風息站在湖水邊,天劫之傷未愈,一身落拓。她不知剛斬殺了什麽東西,手還流着血……我便讓随身的奴仆給她遞了個手絹。”
“她看見我,問我是誰,我說我是沉萱真人的未婚夫,明家二郎。她什麽也沒說,就走了。”
提及這些事時,明無塵還是有些恍惚和迷茫,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所作所為,是否真的有錯:“後來有一次,我去找沉萱商量事情,那日下大雨,我在山上遇到了她……”
十四年前,昔日的沉萱還只是金丹真人,鋒芒初露,但因賀離恨仍在,所以十分低調,也從不聲張自己的身份和報仇之事,對這樁婚事也是默認的态度。
那年在清虛之境,明二郎容貌初成,溫潤多情中帶着一絲端方君子之氣,他剛剛築基不久,一身青衫,去觀劍亭的路上遇到了大雨,盛夏之雨,滂沱如瀉。
謝風息踏入山腰的涼亭中。
烏雲密布,天際昏暗,她一身淡淡藍衣,手上包紮着一層層的繃帶,不知何時站在明無塵身後,忽然說:“你與師妹感情很好麽?”
他沒發覺有人在身後,吓了一跳,倉促行禮,卻沒回答上來。謝風息看着他,忽然又問:“我聽說師妹和二郎自小就認識,想必是兩情相悅了。”
她不該叫自己師妹的未婚夫為二郎的。
“我與沉萱真人相識已久,婚期臨近……閣下!”
他話只說了一半,謝風息便步步貼近,她身上有一股元嬰雷劫的殘餘氣息,恐怖攝人,具備令人膽寒的破壞之氣,明無塵才剛剛築基,退無可退,後腰卡在涼亭的欄杆上。
暴雨傾瀉,打濕了他的長發和脊背。
謝風息将他的雙手按在一起,叩緊,盯着他道:“她碰過你了嗎?”
這種境界差距極大的鉗制,根本讓人無從掙脫。明無塵動都不能動,他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用力地咬了她一口,牙印上滲出血痕、再沁透衣衫。
可她卻神情不變,扳過他的臉頰,目光似望着他,又好像望穿風雨:“其實你不必一心都在她身上,沉萱除了愛自己,不愛其他任何人,你跟了她,也只是一輩子的苦要受,你這麽溫柔,那樣就糟蹋了。”
“謝元君,請你自重……嗚唔……咳咳……”
鎖聲咒。
他随行的明家奴仆被謝風息殺了,只剩下夏雨滂沱,鮮紅的血液被沖走,那股腥氣和草木之寒,至今深刻地印在明無塵骨骼之中。
那日之後,謝風息便将他帶到一處結界之內,為他經營紅塵小鎮、世外桃源。還給他立塑像,讓這裏的百姓稱贊兩人為神仙眷侶,并将沉萱的消息帶過來。
明無塵不是沒有逃跑過,恰恰相反,他逃跑了很多很多次,謝風息一開始并不生氣,只是稍微懲戒、加以恐吓,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對于明無塵的逃跑變得執拗、憤怒,常常揪着他的衣領厲聲問他:“我到底哪裏不好,你說,我到底哪裏不好!”
可是喝罵完他,她又突然十分溫柔愧疚,抱着他連連道歉,總是說,二郎,別生我的氣了,我只有你一個,也只要你一個,此後絕不再娶……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年,玉映劍君謝風息無所寸進,而他也修為盡廢,淪為一只被調養得以色侍人的玩物,甚至被植入妖族異血,生出媚人卻無實際作用的尾巴。謝風息一時好、一時壞,好的時候對明無塵有求必應,體貼至極,壞的時候又暴虐狂躁,無法理喻。
她劍匣裏的劍曾經釘穿過明無塵的手,挑斷他的手筋,那把熾熱的鳳凰羽曾經在他的身軀上做标記,刻下謝風息的名諱。她給明無塵裝上項圈,用鎖鏈綁在床榻上,卻又頻頻親吻明無塵掙紮出的傷口和淤青,溫柔低語地給他道歉。
而沉萱,除了另擇良人的消息外,也斷了音訊。
明無塵的手臂抱住膝蓋,看着自己身下的這條豹尾:“我還是覺得,那不是我的錯。”
“确實不是。”小惠道,“修行路上的磨難,是為了讓你堅韌、強悍、不可摧毀,有時,也是讓你新生。”
小惠姑娘是特殊靈物,很少表達自己的見解。所以明無塵聽了先是點頭,然後又驚奇地看着她:“原來姑娘也會說安慰人的話。”
小惠:“……”
“我以為姑娘是假的呢。”他說,“就是,是梅先生設定的一種、一種陣法或者符篆,只會回答規定的那幾句話,被觸發關鍵詞之後,才會回複固定的話。比如離某地還有多遠、今日天氣如何、要不要加衣服……”
他用手指數到一半,見小惠姑娘盯着自己看,臉龐上的胭脂格外鮮豔,她目光無波,語調平平靜靜:“是真的。”
她扭過頭,又說:“我是紙人,紙人也是人。”
明無塵呆愣了一會兒,喃喃重複道:“紙人……也是人?”
他突然覺得自己變成幼豹趴在小惠的腿上睡覺,有那麽點兒不知分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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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明無塵的修行進境一日千裏時,青鸾輿轎抵達了清虛之境。
這裏是劍修聖地,所以到處都能見到負着劍的修士或武夫,一些求仙問藥的百姓也彙聚在此,半空中時而便有禦劍飛行的修士飒沓而過,宛若流星。
賀離恨的修為已至金丹巅峰,身體還算強盛,又有梅問情在身邊,所以雖然揣了幾個月崽,但并沒覺得有什麽辛苦,只是脾氣大了點,時而嬌氣。
所幸梅問情非常包容,并沒因為這點小事就跟他計較。這孩子不知道要孕育多久,但初期的難關已經過去,賀離恨這幾個月內,身體已經被調養得十分适宜孕育,陰陽平衡,梅問情的氣息正在緩慢地影響着他的身軀。
誰能想到,賀離恨唯一難以忍耐的孕期反應,居然是挑食。
修士中大多辟谷,但有時也不妨礙享受些口腹之欲,像梅問情這種最怕無聊的性子,當然也喜歡搜羅美食。
從前梅問情喂什麽,他只管張嘴就行,她挑過的東西就算有些奇怪,也離譜不到哪兒去。賀離恨閉上眼咽下去就是了。
然而懷孕數月,終于到了清虛之境尋覓美食,梅問情随手塞給賀離恨一串糖葫蘆,他也順理成章、習慣使然地張口咬了一顆,面無表情地嚼嚼。
可那股酸味兒一沖上來,賀離恨根本控制不住,他捂住嘴,不想在梅問情面前露出馬腳,板着臉硬生生咽下去,眼睛裏都憋出淚花了。
梅問情拉着他的手,又挑了一塊兒甜甜糕點,遞到夫郎唇邊,然而一貫來者不拒的賀郎忽然不理她,看都不看一眼,只說:“你自己吃吧。”
“你不是說,在天上不是辟谷就是吃丹藥,舌頭都嘗不出味道來了麽?”梅問情道,“不是我挑你,我說寶貝賀郎,你這兩天怎麽一天轉一個性子,做妻主的實在好難啊。”
賀離恨抿了抿唇,神情平靜地道:“不好吃。”
梅問情看着眼前甜膩精致的糕點,忽然領悟了他的意思:“我聽說清源劍派有一種酒非常可口,名叫大夢浮,飲之可以解去一切煩惱,也悟出一切煩惱,不如我們去讨杯酒喝?”
就算她不這麽說,也是遲早要去清源劍派的,別的不說,一是讓明二郎将謝風息的罪狀公之于衆,就算不能讓清源劍派忍痛殺她,也要令其身敗名裂、再無清譽,二是跟沉萱當面對質,看看此人究竟是迫于無奈、還是無情無義,其三……自然是為段歸回報無極真君的恩怨。
無極真君是為沉萱之仇,所以累及魔尊舊部的,如今為了他的恩怨,去尋他妻主的麻煩,也是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梅問情以為賀離恨是想去辦正事,所以才這麽說的,然而賀離恨心中卻想:別說是能讓人了悟紅塵、勘破夢境的大夢浮了,就是尋常酒水,他這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喝?
聽說修士有孕,飲酒不僅無害,還能怡性情、有助胎兒發育,這孩子在腹中本就比凡人生育強韌。但這說法雖然有,賀離恨畢竟沒有嘗試過,他的酒量時好時壞,難以揣摩,只是聽說大夢浮酒性很淡,應當無礙。
賀離恨想了想,輕輕點頭。
于是在梅問情單方面以為的一拍即合之下,幾人順着山峰雲梯而上,前往清源劍派的主山門。
清源劍派與懸浮在山中和雲層的游仙宮不同,此劍宗的每一處建築,都與一座蒼莽大山連為一體,裏面打通了無數靜修密室、習劍場所,外表樸素簡單,而內裏卻十分不凡。
登上幾千階石梯,抵達清源劍派山門時,四周雲霧缭繞,除了能夠禦劍飛行的劍修和築基以上的修士外,其餘修士罕少來到此地。
此時既非清源劍派招收弟子的盛典,又不是論劍大會開啓的時間,所以即便是頂尖劍派,山門前也渺無人煙,四周盡是山林中吹拂而來的落葉。
落葉幹枯,門前有一個紮着發髻、身穿道袍的女道童手拿掃帚,不斷地清掃落葉,然而落葉紛飛,時常掃去一重,又落一重。
女道童的外貌大約六七歲,見有人來,便将掃帚支在一旁,伸手行禮,聲音清脆、帶着一點兒奶聲奶氣地道:“清源劍派,孟琨玉。請問娘子有何貴幹?”
梅問情在前,身側挽着賀離恨。她身後是面無表情的小惠姑娘、以及帶着鬥笠長紗遮掩面容的明無塵。
梅問情先是沉吟幾息,決定如實回答:“尋仇。”
女道童怔了一下,眨巴眨巴眼,好笑道:“娘子若無化神之境,還是請回吧,我派一門三元君,雖然……那位大師姐壽數不長,瀕臨隕落,可也不是說尋仇就尋仇的。”
梅問情微笑道:“說尋仇,其實只是尋一個公理。試問滿天下中,豈有師姐奪取師妹心上人的道理?豈有婚約在前,卻被同門修士強擄侮辱的道理?還是獨獨你清源劍派不同,許給女修一人,就算許給全門上下,肆意糟踐了。”
她說話語氣不重,輕柔飄渺,似乎像是玩笑,但內中卻嚴峻得很,分明字字句句指責清源劍派沒有天理門規,說她們肆意玩弄郎君,寡廉鮮恥,草菅人命。
這可是劍修門派,出了謝風息那一個瘋子已是聞所未聞,其中修行者大多無情寡欲,跟男人少有牽扯,居然能聽到這麽匪夷所思的指責。
孟琨玉聞言皺眉,當即道:“道友若無罪證,就是在這裏含血噴人。”
剛剛還親切地喚一聲娘子,這時候又公公正正地稱呼一聲道友了。只是這女道童看起來年紀雖小,說話做派卻不像小孩兒。
她拍了拍手上的塵土,一張還帶着嬰兒肥的臉龐上流露出嚴肅之态,身上是随處可見的淡灰道袍,長發紮了個髻,別無他飾,手中雖無劍,卻讓人覺得其人便是一把頂峰之劍,随時便可出鞘。
梅問情怎麽沒有罪證,她可有明二郎這麽一個活生生的人證呢,便讓開幾步,示意明無塵上前,同時輕輕質疑道:
“昔日沉萱與明家嫡出二郎定親,又悔婚不娶,另納他人。玉映劍君謝風息受困天劫後,就很少聽說過她的蹤影,難道真是清心寡欲,不近男色嗎……你們這一門三元君,其中的兩個之間,是共享夫婿,還是達成交易?弄出姐奪妹夫、如此龌龊之事。”
這種指責嚴重得過分,孟琨玉眉頭緊鎖,已經有些聽不下去,然而眼前這個白衣男子卻掀開鬥笠,露出一張熟悉的臉龐。
她怔了怔,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而明無塵的眼眶瞬間紅了,道:“大師姐。”
“二公子?”
孟琨玉啞然一瞬,連忙道:“我聽沉師妹說,你不願嫁她,跟人私奔遠走了……我還去尋找過你,怎麽……”
明無塵收斂情緒,低聲道:“她真是這麽說的嗎?孟師姐,請您帶二郎見她。”
孟琨玉吐出口氣,神情複雜:“好,你跟我來。”
誰能想到外表如幼童、常年在山門邊掃地的道童,便是清源劍派中資歷年紀最長的師姐,玉清劍君孟琨玉。只不過孟琨玉從十幾年前便不太理事,所以連清源劍派的年輕弟子,有時都認不得她。
梅問情跟着孟琨玉身後,感嘆了一句:“返老還童,啧,确實是壽數到頭之兆。”
修行之人,若是臨近壽數不足、将死之刻,要麽會迅速衰老,容顏不再,要麽就會返老還童,以幼年外貌出現。
兩方離得不遠,她這句話一感嘆出口,孟琨玉肉眼可見地腳步一頓,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賀離恨伸手戳了戳她的腰窩,默默道:“小點聲兒,這是天下第一劍宗的地盤,你不怕挨揍麽。”
梅問情握住他手,跟他悄悄嘀咕:“怕什麽?我有賀郎在身邊,你還能袖手旁觀不成?再說,她才多高,跳起來都打不到我的腰。”
賀離恨:“……如果你不是我的妻主,我這時候真想站在孟元君那邊,封上你這張氣人的嘴。”
“還未讨到清源劍派的酒,怎麽能這就住口呢?”梅問情笑了笑,指着唇跟他道,“不過你若以吻封口,這一套我是吃的,保證安安分分,再不惹事。”
賀離恨被她帶歪了,一邊默默看了一眼孟琨玉的背影,一邊盯着她的指尖,居然真的在想這事兒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