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淵中,煞氣騰騰,如數百條巨蟒痛苦地交相扭曲,整座地下城內,凄厲的鬼叫聲穿山裂石,沙塵游走草木皆枯。
一具具魂體猙獰消散,就連牆上懸挂的屍油燈,也相繼盞盞熄滅,歷經數百年的黑巫族,俨然在這一刻,到了盡頭。
這裏,還到處彌留着昔日盛大的輝煌。
是塵世間聞風喪膽的存在,也是那些含冤而死的鬼魂,重生複仇的起點。
怎奈何天地萬般皆是命,償還才是時空真正的輪回者,又有幾人看的清。
殘魂斷滅之時,深陷陣法中的部分靈體突然一陣嘶鳴,仿佛用盡了最後氣息掙紮,可同時,又似乎像暗地裏聚集起某一種力量。
不過多久,只見一只黑如枯木血淋淋的手骨,倏地從淵中伸出,五指牢牢的抓住地面……
正文
林長風認為,當道士是他這輩子做的最正确的一個決定。
這紅燈酒綠的人世間,最霸氣的衣服,無非就是他衣櫃裏挂着的那身道士服,藏藍,高端大氣上檔次,超然脫俗,在他眼裏,堪比一切奢侈品。
此次來瓦岡鎮只是順道,因為二炮說他有個三叔是個老中醫,林母常年體寒,藥沒少吃,各大醫院都去過了,包括附近幾家中醫也診治過,不見得起效。
林長風聽他這麽一說,便說服了林母過來問問,本來他要帶着母親前來,可林母執意不肯,總是那副順其自然遵從生老病死的超然心境,沒辦法,林長風只好帶着先前其他大夫診斷的結果,自己前行來見見那位老中醫。
除了這件事,還有一件,他還得去趟甘肅見個人,因為需要幾經周轉,怕一人開車疲憊,便沒有自駕,選擇了高鐵。
他剛進道門不足三月,除了會畫幾張符,其他皮毛都沒沾上呢,誰知,剛進二炮家門,那家夥就已給他找了份活。
“魂氣發黑,晦暗不明被怨氣包圍。目前來看的話,陰煞之氣并沒有完全侵入自身,否則影響會更大一些,但是有一些入腦,因而精神方面會受到影響。有時候會出現類似于幻聽的情況。”
“還有多個陰煞鬼邪糾纏,大多是你前生的冤債,也有一位是不長時間纏上的,在我們自身陽氣旺的時候,不那麽明顯糾纏,但是在你自身陰氣重的情況下,就很容易反噬到自身,再看香花,三只香香頭煙氣糾纏,是陰煞陰氣幹擾的征兆,香火燒到後面還出現了黑頭,說明有鬼魅,占心,侵入了體內,跳動的就是鬼竅的寄居處,鬼穴藏身之處,是有一些詛咒的力量在幹擾,因此影響了正常的行為。好了,這便是你的情況,其他的,你可以說說了。”
林長風注視了眼屋子正中間,四方老榆木高桌上香爐中的三柱香,視線又重新回到愁眉苦臉,低頭不知沉思什麽的吳阿桂身上。
旁邊還坐着二炮。
三個大男人就這麽圍着個板凳坐在那,板凳上放了三杯濃茶,二炮說是好茶,是他從市區買來的碎銀子。
林長風怎麽喝也品不出碎銀子那味,倒覺得他肯定被無良茶商騙了。
“事情是這樣的,詳細點就是,我家地皮是外婆家給的,我小舅見我好吃懶做,大大小小的事也不愛幫忙,現在想拿地皮回去,我沒工作,還被他們陷害,關精神病院十幾多天,出來後,我找了臨村仙婆,說是辦不了,我現在每天腦海裏都能聽到他們說話,身上被紮的到處刺痛,現在咱們聊着這件事,身上還痛着。”
“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那位仙婆說紮我小人的道長道行不低,她不敢得罪,讓我找別人看看,那天二炮一說您會來,我這等了您好多天了,求您幫忙想想辦法,怎麽才能幫我把小人破了,太痛苦了。”
林長風到達瓦岡鎮的當天,二炮就已經把吳阿桂的事提前說了一通。
都說相如心生,這話,一點兒也沒錯。
二炮嘴裏的吳阿桂,沒有一句誇他的話,這個人,不光好吃懶做,偷雞摸狗的事沒少幹,況且,吳阿桂的母親在前兩個月剛去世,大門上的白紙都沒撕呢,他那個小舅也不是省油的燈,都說外甥随舅,吳阿桂的作風是真随了他那小舅,那濃縮的精華全被吳阿桂繼承了。
他娘活着的時候,跟他小舅就已斷決了來往,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小舅帶着吳阿桂他爹調戲人家閨女,被人訛上之後,他小舅把髒水全潑到了吳阿桂他爹身上,不得已,吳阿桂一家砸鍋賣鐵賠了人家閨女不少錢,那時候,吳阿桂才七八歲的毛孩子。
他娘身上的病,就是那時候氣出來的。
夠過分的,這兒子品性又随了小舅,他娘走了也是有福,要不然,一頭弟弟一頭兒子,就算不病死,最後還得落個氣死。
吳阿桂把來由道出時,林長風仔細審視了下他的面相。
越看越覺得,這大千世界是真妙不可言。
娑婆世界,六道集合呀!八字短眉三角眼,猴腮虎耳薄刀唇,集精華于一臉,這是哪個道投生的?
惡道衆生啊!跟那些頭一回當人的惡道衆生有什麽分別?她娘攤上這麽個弟和兒,也是倒了八輩子黴,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林長風直覺就倆字:“不管。”
“實不相瞞,我們這麽說着話,說的每一句話,那頭都知道。”吳阿桂說到最後,聲音越說越小,慫的就差挖坑埋了自己,他本就八字眉,這一皺眉,兩道眉耷拉的更八了。
林長風淡淡道:“我知道。”
其實,他不知道,心裏頭也在納悶,被紮者難道連別人說什麽都知道?有點意思,等回山,可得好好問問師父。
二炮扭頭看了眼林長風,這種事他也不了解,真要是這樣,那不就相當于監視他的一舉一動,被紮小人還有這種功能?真長見識,等這吳阿桂走了,可得好好問問師父。
“師父,有沒有辦法?”
林長風沒有回二炮的話,對吳阿桂問道: “你如果留着那塊地皮沒用,就給他們吧,免得你自己受罪。”
吳阿桂惱怒地拍了掌大腿,“我答應了,簽合同把地皮還給他,但是我小舅說,下個月十五才給我解除小人,我是怕他到時候反悔,萬一到時間不給我解除,我可怎麽辦?師傅你說,下個月十五,他能給我解除嗎?”
林長風掐指一算,下個月十五至今還有二十多天時間,就算到時間,卦上來看,他小舅也不會給他解除小人,他的顧慮的确準确。
這一舉動,吳阿桂和二炮都看在眼裏,全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到底會不會?
“怎麽樣?”
林長風一向分得清事情輕重,別的不提,就他這猴模猴樣的奸詐相,林長風也不會出手幫他,可剛出師門,跟師父學的一身本領還沒實證實修,眼下,可正是鍛煉的機會。
再者,二炮是他剛收的首席大弟子,對他那叫個崇拜,要是跟他說,他林長風辦不了這件事,也太過沒面子。
可偏偏事有不巧,他還真沒學過破小人,這件事,不是不辦,是真的辦不了。
思索至此,林長風對吳阿桂當即說道:“我給你辦不了這件事。”
二炮一皺眉,焦急:“師父,為什麽呀?”
吳阿桂帶着哭腔:“那可怎麽辦吶?我這渾身都要疼死了,恨不得拿根繩吊死自己算了。”
林長風嘆了口氣,“既然你已經把合同給他們了,就算他拖延,這個小人也會給你解除,我查到的是,十五那天,不會解除,你有個心理準備吧。”
“不是,既然有合同,那你也得寫上交出地皮立馬解小人,否則,寧死不交,他能怎麽滴?”二炮眼看着要急眼。
“我寫了,但是他一直咬定就是下個月十五那天解小人,我也沒辦法又鬥不過他,只能答應。”
聽聞至此,二炮想罵,可想了想他吳阿桂平日裏的作風,又咬牙在心裏頭改罵一句:“活該!”
“這樣,你再等等,我說過,這裏面不單純是紮你小人,有你前世的怨債,仇口太多,有句話說得好,欠了就得還,也是你該受的,我也不好強行插手,他違反合同在先,那時再辦,就是理所當然,先這樣,目前把你跟前跟着的陰魂處理了,其他的過了十五再說。”
小人的事,林長風壓根就沒打算,再過幾天,他找借口一走了之,到時,只能讓他另請高明。
“欸好,那我……需要準備什麽嗎?”
“去買點元寶紙錢,明天晚上八點之後我就給你辦,別太少,多買點。”說完,林長風站起來以示送客,坐了好幾個小時火車,渾身乏累,現在,他只想躺床休息一會。
最後加了句:“難受的時候念念經咒可替你緩解。”
“那行,我去準備,麻煩師傅了,謝謝。”他起身拱手作謝客氣着,被二炮送出屋子,一只腳剛邁出門檻,人又返了回來。
“師傅,還有件事,您幫忙接着給看了吧,我家老宅,我娘是在那過世的,可這幾天,鄰居們總說,一到夜裏,老宅裏就有動靜,大晚上的我也不敢去呀,尋思師傅幫忙看看怎麽回事?”
“好,幫你送了陰魂後,就看你家老宅。”
“謝謝師傅了。”
此時,香爐裏的香已經燃盡,段段碎灰散落在香爐邊緣、桌子上,屋裏,還飄繞着檀香留下的熏香氣。
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老祖宗留下這句名言,果真不虛,大門口,二炮還在和吳阿桂你一言我一語的商讨着,林長風透過玻璃窗瞄一眼沒多理會。
身上陰氣太重,越重越容易招惹,時間久而久之,極容易出現走了這位來那位的情形,一輩子和陰魂打交道。
林長風不由得想起不久前接過的一卦。
來找他的是個女孩,這個女孩是突然會算命,世人都知道這會算卦,除了正兒八經學周易推算,還有一類便是帶仙家,狐黃蟐蟒白清,這類帶仙家的弟子,什麽也不用學,配合身後給功點香張口就來。
但這其中,有個最糟糕的,那就是帶鬼仙,尤其招惹到生前會算命的鬼仙,也就是說,這個人小時候任何仙家緣分都沒有,有一天被會算命的鬼仙跟上,自己慢慢地突然會算卦了。
這種類型,雖然會為自己帶來一定的財氣,但是,人鬼殊途,被鬼仙長時間跟随的人只有兩種結果,一,導致身體陰氣過重,即便送走了這位,很快,又被其他鬼仙跟上,二、縮命。
那個女孩便是這種情形,跟上她的鬼仙生前是個道長,在她身邊已經有十幾多年,她只知道自己突然會算卦,身體經常莫名不受控制,當林長風告訴她實情,身邊不是好仙家而是鬼仙時,女孩不以為然,以此算卦斂財為樂。
林長風見此便不再多說什麽,個人命運各自走,由她去,實際上,那位鬼仙在女孩身邊這十幾多年,已經奪了她兩年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