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不是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藍衣少年輕輕笑了一下:“我當然了不起。”
“不然呢,誰是那個了不起的人,你嗎。”他帶笑望了望城主,又回頭,蒼白清透的指節搭在劍上,他瞥了眼殷無相,“或者是你?”
殷無相沒說話。他很少有這麽寡言少語的時候。
城主的臉色卻難看下來,他舉起手,召出一把黑霧彌漫的重弓。
藍衣少年單手提劍靠在琉璃塔上,指節垂下,鮮血流過蒼白清瘦的手背,有一種冷詭秾豔的漂亮。
他看着城主的動作,心中并沒有什麽波瀾,颀長身形愈發淡,整個人站在月光中,好像要和月光融為一體,一粒汗珠自額角落下,打濕長睫,纖長的睫毛無力垂下。他擡手拔出胸口帶毒的劍,而後拿出一塊巾帕,眼簾輕垂,慢條斯理擦手上的鮮血。
早在他蘇醒的那一刻,就預料到了自己消失的命運,只是沒想到會那麽快。
對于被兩個化神聯合起來針對這件事,林清聽不算憤怒,也沒什麽難過的情緒,只是有點厭煩。
畢竟,他已經想好了剩下幾天想要做什麽。他們卻打斷了他的計劃。
在他的預想裏,子夜時,秘境裏的一切都會結束,然後他會出秘境,和藺绮一起,去青要山看看,順便把梨花樹移到青要山上。
倘若藺绮喜歡,他還可以和她一起去采荷宮,采荷宮裏的流蘇古樹十分小人,很喜歡欺上媚下,藺绮年紀還小,只是築基,肯定會被那顆破流蘇樹欺負,他可以提前打它一頓,敲打敲打它。
還有,藺绮早起時喜歡喝甜茶,他記得,雲海天州有一種品質上乘的珍貴蜂蜜,是雲海天州宗主跟寶貝一樣供着的,應該不會差,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他還想去雲海天州走一走,麻煩是麻煩了些,但這種蜜和藺绮喜歡的花茶堪配,煮出來味道應該不差。
世人常說,人死之前會像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這樣并不算嚴格意義上的死去,少年仙尊沒有回顧自己的前半生。
只是想,藺绮很喜歡青要山的,她說,當大雁向南飛過山崗的時候,青要山下的麥子就成熟了。
他在仙門長大,仙門多生靈樹靈草,沒有五谷雜糧,也不知道麥子長什麽樣,他很想去看一看,卻看不到了。
坦白講,他有點想念藺绮。
雖然他們剛剛還在一起,但只要看不見她,他就會開始思念。
“咻——”
毒箭破空而來。
符紙撞上毒箭,少年擡眸,一道紅色身影禦劍而來,他眉眼彎起,忽而笑起來。
他忽然想起來,藺绮許願的木牌他還沒放進琉璃塔。
本來他不想放的,如今卻沒什麽顧及了。
少年幽魂站在月光下,連身上的血都是聖潔的,他拿了一塊幹淨木牌,用血在上面飛速寫了兩句話,而後,和藺绮的木牌一起,送進琉璃塔的凹槽。
天上似乎有機關雀飛過。
他聽見藺绮喊他姐姐,少年眨了眨眼睛,軟軟的漂亮祖宗撲到他懷裏,藍衣少年伸手環住她,袖袖小貓烏黑柔軟的長發蹭到他的下颌,他下颌有點癢,連帶着心也跟着癢起來。
藺绮輕輕說:“姐姐把我關在松雲庭地下,不讓我出來,我強行闖出來了。”
藍衣少年垂首,漂亮的眼眸溫和注視着她,他低低嗯了一聲。
藺绮止不住地顫抖:“我後悔了,我不應該出來。”
少年指節微彎攥着袖擺,拿最後一點靈氣把袖子弄幹淨,清透修長的手指上浮出淺藍色靈氣,涼涼的,他認真拿袖子擦去藺绮眼角的淚水,說:“嗯,你應該聽白衣裳的話。”
機關雀的清啼在上空揚起,子夜到了,琉璃塔上,浮出絢爛而绮麗的光暈。
“藺绮。”他輕聲喊她。
“嗯。”藺绮應。
藍衣少年說:“我實現不了你的願望,你卻能實現我的願望,我可以向你許願嗎。”
藺绮眨了眨眼睛,有點茫然,但還是遲疑着點頭。
微涼月光下,藍衣少年垂首,烏黑帶血的濕潤長發搭在藺绮肩窩,把她白皙的側頸都染上了血,他眼睫微垂,藺绮的睫毛已經濕了,淚水順着側臉流到嫣紅的唇角,少年阖上眼睛,慎之又慎,極其認真地親去她唇角的水珠。
兩人的長發交纏在一起,如同水中草荇。
記憶回籠到幾日前,桂花簌簌的夜晚,桂花樹下有人抱在一起親吻。
藺绮給他解釋:“他們可能是道侶。”
……
親一下,可以被當成道侶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親你一下,讓我悄悄把你當成我的道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