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往事歸故裏

往事歸故裏

京墨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還是州南栀忙完了所有事情之後,去許家看許鹿竹時得知的,什麽時候離開的,她不知道,但他的死期她記住了,就在救下許鹿竹的那晚。

他什麽都未留下,只留下一個死訊,也是他唯一留給許鹿竹的,用劉叔的話說,留給了許鹿竹一個傷心。

聽到此話的莫求忍不住笑出了聲,肚子捂了許久,才緩過勁來。

來看她的人一批接着一批。

終于,在某個下午,太陽微微有了西斜的傾向,柔和的暖光斜照在被毯上,輕輕柔柔拂過許鹿竹的臉龐。

許鹿竹緩緩睜開眼睛,被鬼壓床了一會兒,手指終于可以輕輕動一下,映入眼簾的是京墨那張側臉,眼圈下厚重的黑眼圈。

她艱難的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頰,然而在手指觸碰到臉頰的那一刻,他又消失不見了。

是幻覺嘛!

她縮回手,耳邊卻又傳來他的聲音。

“醒了。”想到他此時眼中閃現的光芒,語氣是極其的溫柔。

是幻聽嘛!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整個房間空蕩蕩的,望着那被陽光照射而上下浮動的塵埃,她竟出了神。

很多在昏迷時,圍繞在耳邊的話語,不知是真真假假。

她輕舔幹裂的嘴唇,傳來的微微麻感,讓她意識到這次不再是夢境,而是醒了,回到現實世界了。

“京墨,我渴。”她呢喃出聲,無人回應。

遂而又重複了一遍。

依舊是無人回應。

十幾分鐘後,安靜的氛圍讓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門被推開傳來的聲響。

一身淡青色長裙,裙上繡着杏花,更添柔和,襯得身姿細長。

“鹿竹,你醒了,你終于醒了。”她快步走過去,将端來的藥放到一旁。

“南栀,我渴。”

“我知道,我知道。”她輕輕扶起許鹿竹,将杯子遞到她嘴唇,慢慢的讓水沁入她嘴中,喉嚨中。

她看着州南栀,伸手拉着她的衣角,語氣虛弱,“爺爺他們是不是擔心死了。”

“爺爺可是大夫,對你的傷勢情況很是了解,一定會将你救回來的,你看現在你不是醒了嘛!”

“那京墨呢?”

還是問到了這個問題,州南栀有些不忍心,若是之前,她一定不會跟着許爺爺騙她,可是那天聽到羽涅與京墨的聊天,她知道了爺爺為何不讓她去京城的原因,若是說京墨去了京城,她極大可能是會跟着一塊去的。

痛下決心,話到嘴邊,她還是猶豫了兩秒。

也是這兩秒,讓許鹿竹覺得有些不對勁,心跟着緊緊攥起,“他是不是在衙門忙着辦案呀?”

州南栀啓唇,“他死了,在救你的那晚,被殺死了。”

她垂下眼眸,原來那些聽到的話語是夢境啊。

州南栀本以為會看到許鹿竹大哭一場,可是沒有,她只是靜靜的坐在床上,靠着牆壁,被子半蓋在肚子上,呆呆的望着窗外。

沉靜得如一灘死水。

明明人醒了,卻還是如躺着一樣,毫無生氣。

州南栀出去後,将她醒了的消息告知許爺爺和許奶奶,兩人欣喜若狂的沖進去,被她給攔下了,京墨的事情,讓人沒在敢打擾她。

緩了好幾天,許鹿竹才下床,一如既往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做事情。

吃飯,去藥堂坐診,衙門不需要她驗屍時,她就一個人躲在書房裏搗鼓着自己的事情。

匆忙的生活讓她無法放空自己,也不讓她閑下來胡思亂想。

衙門。

州南栀也在一點一滴将自己所學的知識,辦案時的經驗轉交給方冷和木臨,也在準備着入京的手續,這件事,如今只有州爺爺知曉。

自從那些制作五石散的窩點被端了之後,倒是消停了許多,案件又回歸到了以前的小打小鬧。

每天忙着幫忙處理些家務事,找些失蹤的家禽,日子倒也過得有滋有味。

羽涅找到州南栀時,自己正在幫阿婆殺雞,刀起,快速一劃而過,那鮮紅的雞血流入碗中,阿婆使的力氣小了些,雞翅膀從她手中溜了出來,那雞還未來得及撲騰,就被羽涅及時捏住,他雙手順着而下,抓住了那雙翅膀,另一只手接過那雞爪。

完美的銜接,阿婆眉開眼笑,不停的贊美羽涅,“小夥子,你可真棒,許了婚配沒有。”

“許了,不日就要離開這裏去成婚了。”

“哎喲,真可惜,要不然我們州鋪頭可以相處看看,十裏八鄉誰不知州鋪頭能幹人心善。”

“阿婆,這雞血也滴幹了,我去拿熱水過來燙。”

将雞給燙好,州南栀讓阿婆去休息,她起初不肯,後來想到飯還沒有煮呢,這才離開,留下兩人蹲在原地拔雞毛。

“怎麽想到過來幫阿婆殺雞?”

州南栀熟練的拔着雞毛,連同脖頸那些小毛也一塊整理好,“阿婆無兒無女,今兒個又是小年夜,想着過來幫幹一些事。”

“阿婆沒有結婚?”

州南栀搖頭,“阿婆年輕時,就想着去外面看世界,于是,在及笄那年,不顧父母的反對,逃婚真的跑去游歷世界了,等到幾年後回來,人也已經四十多歲了,更不想将就,就一直在家給父母養老送終。”

羽涅察覺到她說這番話時,眼中是滿滿的羨慕和欽佩。

“那阿婆在外也受了不少委屈吧!”

“嗯,聽阿婆說,有苦有甜,苦的時候差一點失去生命和清白,甜的時候,憑借她的想法也是賺了不少銀子。”

“你也想去?游歷世界?”

“嗯,想,想去看海,看沙漠,看遍世間的風景。”

“所以你不願意嫁給陳緣?”

州南栀輕笑出聲,“是的,我不願禁锢在他的庭院之中,至少來說現在不是。”

聽到此,羽涅垂眸,面具之下的黯然神傷只有他知曉。

“羽涅,我還未問你呢,你來找我是何事?”

他扒拉着雞爪的皮,到了另一只雞爪時,發現那皮沾得緊密,他指甲慢慢扣着,一點一點剖離,“我聽莫大人說,你要去京城大理寺。”

州南栀點頭,“師父推薦我去鍛煉一下,這不是一個好的機會嘛!不正是讓我去游歷世界的一個好機會嘛!索性就去了呗。”

羽涅心情複雜,緩緩說道,“年後我也要回京了,不如路上一塊做個伴。”

“你果真是京城中人,第一次見你,看見你穿的衣裳,就有些懷疑,但我首先選擇相信了你的話。”

“對不起,欺騙了你。”

“哦。”州南栀平淡的回了一個字,這聲“哦”沒有摻雜任何別樣的情緒,就真的是平淡,心中更無任何波瀾。“沒事,你有你的苦衷,年後我們便一同去京城吧,阿婆也去過京城,她有跟我說過京城的繁榮。”

“又在說我當年的光輝事跡了。”煮完飯的阿婆過來,他們也将雞毛給拔得光溜溜的了。

“阿婆,南栀在同我說你當年很勇敢。”

阿婆漆黑的眼眸始終純潔,不摻雜着一絲渾濁,臉上的笑容能暖到別人心中,“那是自然,每次回憶這些往事,這輩子就活了一個字,值。”

州南栀将盆遞給他,示意他打盆水來。羽涅将盆放在接水處,手搖着那口井,不一會兒,那水就嘩啦啦的流進了木盆裏面。

她拿着小刀,幹脆利落的處理着那只雞,在兩脖頸下,兩腿間分別劃開了一道口子,伸手進去将那內髒一并給扣了出來,全程不皺眉,神情平淡,血水流出将盆裏的清水給染紅,從雞腸到雞腎髒等全部內髒,她全部給清理得一幹二淨。

給羽涅看得呆住了,他是從未見過這場景的,若是京城中那些世家女子看了,恐怕早已然是驚呼出聲了,絲毫不會靠近一分一毫。

“看吧,就說我們南栀能幹。”阿婆拍了拍羽涅的背部,語氣驕傲猶如跟別人炫耀自己的寶貝。

羽涅點頭贊同,“處理雞,我是真的不會的,今天也算是學到了一項本領。”

将殘餘收拾幹淨,雞肉也放入鍋中炖煮了,拒絕了阿婆的挽留,兩人一同趕回家中。

小年夜,許州兩家都是一起過的。

吃過飯之後,按照往常的老規矩,大家總會聚在一起吃點心聊天,這是一直不變的獨屬于許州兩家的傳統。

但太多數都是在聽京墨吹牛。只是今年,少了京墨,多了羽涅。

桌子椅子已然擺好,許鹿竹也沒有出現在此,她如往常般,晚飯過後就一個人回到了書房,依舊搗鼓着自己的事情,許老想要去請她出來,被許奶奶及時攔住了。“她心情不好,先讓她緩一緩。”

許老有些責備但又無可奈何,這如今造成的局面也是與自己有關,“這都緩多久了,如今是小年夜,大家都在這呢,她不應該一個人跑去書房,忙着我們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墨在她心中的位置,又是為了救她而死的,她能不自責傷心嘛!”

許老無言,望着那扇緊閉的房門,轉身走回院子中。

州南栀将兩老的推搡看在眼裏,也不去打擾許鹿竹了,這些天,自己也甚少與她說話,

“鹿竹自己會想開的,你放心吧,有些事情別人是勸不得的,只能自己化解。”他坐在州南栀旁邊,小聲同她說着悄悄話。

幾人圍着那炭爐,手腳被烘得暖暖的,州南栀眼睛不知不覺卻濕潤了,在羽涅耳邊呢喃了兩句,“我好像不是很了解鹿竹,她不僅是我最好的朋友,更是家人,可如今,我好像根本就不懂她。”偏頭看他,期待他的回答,能開解自己。

羽涅啓唇,“鹿竹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情緒,或許是怕你們擔心,又或許讓自己忙起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這件事,怕自己轉進死胡同。”

州南栀擡起眼眸,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突然去京城,是不是算是另一種意義的離開了許鹿竹。若是瞞不住了,我不就和京墨一樣的做法了嘛!”她是知曉自己在許鹿竹心中的地位的。

一個是愛情,一個是友情。

地位同等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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