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冉清怡給他們準備的食盒裏有許多糕點, 還有一壺茶。

許幻竹笑眯眯地看着柳晔吃完了糕點,便将食盒裏的茶壺也拎了出來給他倒茶。

柳晔接過茶盞,拇指和中指環着那杯盞, 食指虛虛攏着。

許幻竹這個角度看着他倒是和常人無異,不過柳晔這姿勢落在旁邊那兩人的眼裏, 倒是有些別的意思。

“少君,我臉上有東西?”

白月晏略帶深意的眼神絲絲縷縷地投射過來, 柳晔想不注意都難。

“柳公子喝茶的樣子, 有些像我的一個故人。”白月晏将那吃了一大半的糕餅放進嘴裏, 也去拿了一杯許幻竹剛倒好的茶水。

故人?

據她所知, 白月晏好像沒出過青泸郡吧。柳晔也是第一次來。

但看白月晏的表情,倒還有幾分認真。

許幻竹沉了沉眼, 不動聲色地倒好一盞茶遞給裴照煙。

身旁人遲遲未動, 許幻竹喚了一聲:“姐姐?”

她這才回過神來, 接過茶盞, 看向許幻竹道:“方才突然想到些事情, 過兩日便是母親的生辰了, 她素來喜歡杜鵑花,不如我們一會去采一些帶回去吧。”

“好啊,我看對面那個山坡上就挺多的。”

看着裴照煙将茶喝了, 許幻竹來了些興趣,繼續道:“那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吧。”

說這話的時候,許幻竹往外看了一眼,外邊的亭子的檐角下正好盤着幾只麻雀。

“也好。”裴照煙點頭,兩人起身, 相攜着離開。

白月晏見狀也準備跟上,許幻竹走到亭子口, 似是早就料到一般,回過頭對兩人道:“白少君和柳公子就在這裏等我們吧,這些吃食若沒人看着,該要被鳥雀兒啄去了。”

這話說的,她自己可不就是鳥雀麽。

說話間,檐角的那幾只麻雀撲着翅膀落下,停了兩只在桌腳下。

許幻竹看了那幾只麻雀一眼,沖他揚揚眉,白月晏只好又坐下。

小麻雀在空地上點着頭啄來啄去,倒是十分有眼色地沒上桌來。

有一只停在了白月晏腳邊,他于是掰了一小塊糕點丢在麻雀身後。

那幾只麻雀聽了動靜,一股腦兒地湧過去。

耳根子終于清淨了些。

“淩掌門如今雖換了副身軀,可這握杯的習慣倒是沒變。”

他緩緩撚了撚手指,指尖的殘屑落到地面上。

柳晔執着杯盞的手無意識地握緊,他倏地擡眸望向眼前的人,“你是誰?”

之前仙魔大戰之時,淩清虛傷過手。

說起來,倒也不大嚴重,只是右手這食指再也使不上力氣。

是以握杯接盞時,他那一根手指都只是虛虛罩着,并未使力。

如今雖換了副身子,但這習慣倒是一直都沒改過來。

只是這事情應當很少有人知道。

眼前這人究竟是誰?

眼前的白月晏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又問了一句,“你跟到這裏來,是為了我師尊?”

地上的糕團被啄得不剩多少,那幾只鳥開始扇着翅膀争搶起來。

白月晏捏着手裏的酒盞砸了過去。

‘呼’的一聲,麻雀四散而飛。

只剩了一只好似被吓着了,一跳一跳地蹦到了邊角藏着,不敢亂動。

“你是時霁?”淩清虛站起身來,杯子骨碌碌地又從前邊滾回,落在他腳下,“你是如何知道我不是柳晔的?”

時霁扯了扯嘴角,“那夜在如意客棧,你來找過宋辰。”

那晚許幻竹不聲不響得離開之後,時霁去尋她。

那時為了找許幻竹的下落,他去找了宋辰一次。

就是那一回,他看見宋辰在桌前理着許幻竹留下的物件,左手邊的凳子上,放着他們淩虛宗的傳音玉簡。

宋辰這人雖日日與他們待在一處,但對淩虛宗也并非全無感情。

傳音玉簡這樣的東西可是鮮少見他拿出來這樣随意放着。

八成是有人找了他,但他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不過那日忙着找許幻竹,時霁倒是并未将這事放在心上。

後來追到琉璃塔前,發現地上碎了個燈盞。

他起初以為是許幻竹與人打鬥弄碎的,不過仔細想來,那日追蹤蝶并未往地上的碎燈盞上去,而是直接停在了塔門上。

可見琉璃塔前,來了另一波人。

今日見到柳晔握杯時的動作,一切便都順理成章了。

淩清虛看向時霁,剛剛那一句并非是在問他,而是陳述。

回想起在青雲山,他與時霁的交集實在屈指可數,可這人卻連他握杯的動作都琢磨清楚了。

小小年紀,倒是比他想象的,還要心思深沉。

“還有一個人是誰?”時霁擡頭問他,“與你在玲珑塔前打鬥的那個人是誰?”

淩清虛神色微頓,自從進入玲珑塔之後,他先是被冉清怡接道青泸郡,後又莫名其妙被帶到這兒來賞花。他壓根沒有時間去找君沉碧和許幻竹,也不知道她們倆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同他和時霁一樣,被裝進某個人的軀殼裏。

不過時霁出現在這裏,應當也是為了許幻竹。

淩清虛忽地轉過視線,望向遠處花叢中那一雙人影,腦中閃過一個念頭。

時霁不緊不慢地坐在這裏質問他,定然是已經知道了許幻竹的下落。

難道是……裴照雪?

許是看到了他眼裏探究的神色,時霁點點頭道:“是她。”

“現在淩掌門能告訴我,與你一起進來的人究竟是誰了?”

“君沉碧。”淩清虛回他。

“奧,這麽說起來,淩掌門的徒弟也跟進來了。”

還挺有意思。

“你早知裴照雪就是她,為何不與她相認?”

看這樣子,許幻竹是第一個進來的人,接着便是他和君沉碧,最後才是時霁。許幻竹并不知道她後邊還跟着來了這麽多人,看他們兩人的相處,時霁應當也沒與她挑明,所以她應當沒認出他們來。

時霁也望向那花叢,眼睛忽然眯了眯。

是啊,早在宴席上看她那格格不入的模樣,他就知道是她了。

在他面前,許幻竹就算是化成灰他也認得。

“哼”,坐下那人忽然冷哼一聲。

“我才懶得與她說。”

與她說什麽?

難不成要拉着許幻竹說,他就是那個被她丢在外頭的,被她抛在腦後的可憐徒弟,怕她出事,如今又巴巴地追到這塔裏來,跟她說了難不成到時候好叫她再跑一回。

他倒是要看看,這個沒良心的家夥究竟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認出他來。

“掌門可有出去的法子?”時霁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不知怎麽的,他總覺得這地方透着股古怪,如若不早些出去,不知會扯出什麽事來。

淩清虛這人讨厭歸讨厭,但勝在年紀大,知道的應當比他要多些。

淩清虛其實還想問問時霁,他留在許幻竹身邊究竟在盤算些什麽。

不過不知為何,淩清虛心裏也明白,他大概不會做出傷害許幻竹的事情。當務之急,是要早日找到出塔的法子。

“這是聚靈陣。”淩清虛将玲珑塔的淵源一一告知,時霁聽得眉頭直跳。

“所以你也不知道怎麽出去?”

許幻竹對淩清虛那樣熱絡,他還以為淩清虛有什麽法子呢。

不對,準确來講,她這般态度對的應當是‘柳晔’。

“關于聚靈陣的說法,我也只是在下山前聽儲殷講過一二,未曾想竟真的會碰上。”淩清虛緩緩坐下,之前二人只見劍拔弩張的氛圍好似消退下來,兩個人難得地坐在一處好好商讨起來。

“我師尊既然是第一個入塔的,那依你所言,她應當是這聚靈陣的中心。我們便順着裴照雪,查一查與她有關系的人,看看是誰想要用聚靈陣複活她。”

“如此說來,白月晏是她的未婚夫,且他的真身便是白鶴,那盜走玲珑塔的也是白鶴,此事與他應當也有些關系。”

“白月晏這邊,我會好好查,只是淩掌門”,時霁忽然頓了頓,“你那徒弟跟着來了青泸郡,她想要幹什麽?我建議你趕快将人找出來看好了,別到時候整出什麽事來。”

“我還未找到她,不過你放心,沉碧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

時霁撇過頭,“最好如此。”

淩清虛看了他一眼,斟酌了幾息後終于開口道:“時霁,能不能先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訴她。”

雖說這玲珑塔中神秘莫測,風險難料,但撇開淩清虛的身份,許幻竹難得這般和顏悅色地與他相處。只怕她知曉實情後,便再不能如這兩日這般了。

時霁聞言朗聲一笑,“淩清虛,我們打個賭怎麽樣?”

午後的日光漸漸往西去,正是照在時霁那個方向。

十足少年氣的一張臉就這麽迎着那一片日光,緩緩擡頭。

淩清虛仿佛看見他眼裏躍動的淡金色的光暈。

不得不說,白月晏的模樣,和時霁本來的樣子還有幾分相似。

特別是眼角那一抹倔強執拗的氣質,他在許幻竹身上也見過。

“你想打什麽賭?”

“在這青泸郡中,你就是柳晔,我就是白月晏。

在我們出去之前,不妨看看許幻竹最後會選誰。”

亭外有風拂過,吹動兩人的衣擺。

角落裏那只藏着的麻雀慢慢往外挪動着步子,亭中兩人說話時它才走動,靜默時它又停下。

好像生怕誰發現它似的。

淩清虛聲音微沉,“你想賭什麽?”

“很簡單,若我贏了,你便不要再出現在許幻竹跟前。”

時霁輕輕敲着石桌的桌面,發出輕緩又有節律的敲擊聲。

落在淩清虛耳朵裏,卻好似在挑釁。

“那若我贏了呢?”淩清虛右手食指用着力,緊緊地按在茶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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