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的時候, 他們終于登上了山頂,看到了那傳說中的扶桑神木。
在山下時, 因不庭山高聳入雲,且雲層厚重似乎是有意将神木隐藏其後, 故而是完全看不到山巅的。
鳳七七此刻站在這山頂上,驚嘆的仰頭望着眼前高不見頂的扶桑神木,其粗壯虬勁的樹幹是極深的褐色,繁茂的枝葉遮天蔽日籠罩在上空,如同一片碧色汪洋倒挂蒼穹,巨大粗壯的樹幹直入雲霄果然如同支撐天地的天柱,讓人不由心生敬畏。
“汝乃何人?”, 空中傳來一聲低沉蒼茫的聲音。
“吾等小仙來求神木一葉。”
帝君竟自稱小仙,鳳七七不禁感嘆,帝君真是謙虛, 謙虛吶,咦, 但好像有什麽不太對勁。
鳳七七還沒想出哪兒不對勁, 神木又開了口, “既來之,便為吾講一故事罷。”
扶桑神木生來萬年,只幻化一口, 能與人言,能聞人語,卻無法眼觀世界, 生根于此更無法離開,孤獨的黑暗中生活了數萬年。
據說神木因數萬年而仍不得幻化一眼,而卑微柔弱的人類只有幾十載的光陰卻能語能聞能視能行,這讓他十分憤恨,這萬年在黑暗中度過的寂寞與孤獨更讓他的脾氣變得異常暴躁。因為他無法看到,所以每個來求木葉的人,他便會讓他給他講一個故事,而他對這個故事若稍有不滿,便會将來人吞入腹中,不管來人是人是仙是妖是魔。
而若故事令他滿意,他便讓他一直講下去,直到無事可講,他的結局便也同前人一樣了。
但也有人說,神木讓來人講故事,是因為他愛上了山間的精靈,精靈喜歡坐在他的枝桠上聽他講故事,但神木卻沒有什麽故事可講。精靈偶然從飛鳥口中得知這世上還有一個地方叫人間,那裏我有最動人的故事。精靈十分向往,于是辭別了神木啓程去了人間,她說會回來講故事給他聽,可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回來過。
他聽故事,只是為了她回來時能講給她聽,這樣她就不會離開了。
鳳七七始終覺得這些個傳聞很扯,凡人就愛瞎編,什麽都能跟愛情扯上關系,他一根樹怎麽會動情呢?況且能上得這不庭山山頂的那也定非凡人,連帝君都在半路差點兒着了道丢了性命,所以能見到這神木的不說是如帝君這般的九五至尊,那定也是三界頂頂有名之人,若死于神木之口怎會無所傳聞。
可這神木當真讓他們講個故事,鳳七七忽又有些不确定了。
“我為你講一個很有趣的故事。”
帝君再一次開口,鳳七七終于察覺到是啥地方不對勁了,這話雖是從帝君嘴裏冒出來的,但細聽便能分辨這聲音完完全全就是另一個人的聲音,鳳七七不明白,莫非是這神木就喜歡這樣的聲音?
“如何有趣?”神木的聲音帶上幾分期許,他已經很久很久沒聽過人講故事了。
帝君笑道,“從前有個人,你說有趣不有趣,他活着活着就死了。”
鳳七七正欲聽下文,帝君說完這句卻半天不吱聲了,神木也沒啥動靜,顯然也是在聽他下文,半晌,鳳七七覺得這氣氛有些不妙,掩着嘴悄悄問帝君,“沒有了?”
帝君淡定的回答,“沒有了。”
鳳七七心裏咯噔一聲,若那傳聞是真的,帝君這不存心把他們朝死裏弄嗎?!
果然,鳳七七立馬聽到神木暴怒的吼聲,“爾等下仙竟敢唬弄于吾!”
接着又聞一陣藤蔓滑動時樹葉相撞的窸窣聲,兩根巨大的藤蔓便從天而降,鳳七七連躲都來不及就立即被纏上了腰身,她掙紮着想要用靈力掙脫,藤蔓卻越收越緊而她竟然一點靈力都使不出,鳳七七忙喊帝君救命,卻見帝君也被纏住了,只是跟她不同的是,帝君竟悠然閉着眼,俨然一副任其擺布的樣子!
鳳七七見帝君如此,先是一慌,再是一驚,後轉驚為安,心想應是皆在帝君盤算之中。
藤蔓纏繞着他倆快速地移動,很快将他們拖到了一個巨大的樹洞口,鳳七七想這應該就是神木萬年才幻化的嘴了,神木幾乎是像丢垃圾一樣将他們丢進去的,一入洞,他便緊緊關閉了樹洞,四周立馬成了一片漆黑,鳳七七只覺自己的身體重重的往下掉,卻半分靈力都使不出。
周圍一片漆黑,鳳七七什麽都看不到,極速掉落的身子讓她本能的喊了出來。于是她就這麽吊着嗓子一路飙着高音落到了洞底,到底的時候鳳七七只覺她嗓子都快冒煙了,她還沒有試過不用靈力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來過,饒是她乃仙體這一下也摔得她夠嗆,但……她好像摔到了個不軟不硬的物什上,故而才沒有多疼。
因為到處都黑燈瞎火的啥也看不到,鳳七七只能動手去摸自己身下這陀忽軟忽硬的東西是什麽,剛摸了沒兩下,她頭頂就傳來一個聲音,“你在亂摸什麽?”
這忽然從黑暗裏冒出的聲音吓得她登時往後一倒,縮腿蹬了兩下她方才反應過來這好像是帝君故意變換的聲音。
“帝……帝君?”鳳七七試探的喊了一身。
“嗯。”
帝君輕應一聲,黑暗裏便漸漸燃起了一簇淡淡的藍光,照亮了帝君清俊容顏,是月石的光。
“帝君你也有幽冥火種?”
鳳七七正欲湊上前去拿來看看與常焱送她的月石有何不同,卻突然踩到個什麽東西,腳一滑,又摔了下去,臉直接撞到了地上,這次可沒帝君給她墊背直疼得她嗷的一聲叫了出來,待她揉着臉蛋擡起頭來,眼前便出現了個圓鼓鼓的東西,似乎上邊還有兩個黑窟窿,她定睛一看,是個骷髅頭!!!
鳳七七吓得大叫一聲立馬從地上彈坐起來,卻又感覺手下咯了個硬物,因已受過不小的驚吓,鳳七七極其緩慢的将眼珠子移到眼角便看到她自己正握着只幹枯的死人手,盡管已經做好了被驚吓的心理準備,她還是驚叫了一聲,慌忙丢掉手中枯黃的死人手,朝帝君奔去,因為,她周圍全是散亂的死人屍體!
鳳七七撲倒帝君身後,将腦袋縮在他肩膀後邊兒,緊緊的攥着他衣袖,這才敢稍微将眼睛眯開一條細細的縫,越過帝君的肩頭朝前看去,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全是森森的白骨,有些身子與肢體四處散亂,白色的枯骨在淡藍的火光下泛着幽幽的藍光,陰森詭異,活活像個亂葬場。
鳳七七不禁打了個冷顫,哆哆嗦嗦的問道,“這裏怎麽這麽多死人?”
看來這數萬年不知有多少人葬身此處,怕有些都已化成了塵灰,鳳七七趕緊又閉上眼不去看地上的白骨,寂靜中卻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你怕死人?”
“怕死人又怎麽了?”鳳七七睜眼。
“小七,你可是神仙啊。”
她擡頭瞪了帝君一眼,“誰規定神仙就不能怕死人了?你怎麽知道他會不會變成鬼起來咬你一口。”
帝君笑笑,“小七,比起活人,死人要安全得多。”
鳳七七努了努嘴不以為然的打趣道,“帝君你那麽喜歡死人,以後幹脆守着個死人過日子得了。”
這是一句玩笑話,可帝君從未料到,她的一句玩笑話,後來竟一語成谶。
為了表達對死者的尊敬,雖然她剛才已不知踩斷了根多少骨頭,但她并沒有将地上的骨頭踢開,而是躲在帝君身後一路推着他尋了一處沒有屍骨的幹淨之處。
鳳七七這才松了一口氣,從帝君身後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了拍手,“終于找到個幹淨的地方了。”
“帝君你說他們都是怎麽死的?餓死的?不過要餓死個神仙怕不容易吧,若真是餓死的那些個神仙也真夠痛苦的。”
帝君瞟了她一眼,“不是每個神仙都跟你一樣。”
聞言,鳳七七沖帝君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那是當然,我鳳七七那可是上天入地獨一無二的,我跟他們當然不一樣。”
帝君頓了頓,“我是說在吃這方面……”
“……”鳳七七歪了歪嘴,心道,帝君你不損我會死嗎?
半晌帝君才又緩緩開口,“來到這裏的人,無論是妖是神都與凡人無異,無法使用法術,會被神木一點一點吸食靈識,漸漸地幹枯萎縮,直至化為白骨。”
鳳七七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我剛掉下來的時候想停都停不住。”
看到帝君也在自己身邊坐下來,鳳七七不禁疑惑,“帝君你不做些什麽嗎?”
帝君閉上眼睛,“我需要做什麽?”
“你不去掏掏人心肺取點兒啥內丹嗎?”
帝君睜開眼淡淡看向遠處的白骨,“你覺得這裏有心肺給我掏嗎?還是……”
他轉過頭來看向她,“你要我掏了你的心?”
鳳七七立馬彈開,神色慌張的抱胸道,“帝帝帝帝帝,帝君,你該不是打算找這麽個殺了人都不用毀屍滅跡的鬼地方想把我給吃了吧……”
帝君笑道,“我若要吃你何需如此麻煩。”
鳳七七覺得帝君無時無刻不在鄙視她靈力低微,然而她卻無力反駁。
看她一眼不發,帝君又道,“不感謝我不吃之恩嗎?”
鳳七七嘴角抽了抽,覺得帝君今日莫不是腦子壞掉了,這話怎麽也不像能從他嘴裏冒出來的來的啊,她撇了撇嘴嗫嗫回道,“哪兒聽說過神要吃人的。”
帝君卻輕笑一聲,“那你今天聽說了。”
“……”
帝君看着她,語畢,忽的俯身下來靠近她,鳳七七不知他要做什麽,一緊張将身子繃得僵直,而接下來帝君說的話更是驚得她身子比那萬年老僵屍還僵!
“小七,你要好好護住你自己的心,你的心現在是屬于我的,在我未取之前,不要交與別人。”他在她耳邊輕道,甚至薄唇似輕擦了擦她的耳廓。
帝君這句話說得有些許的暧昧,惹得她脖根通紅,她更加确定今天帝君腦子壞掉了!淨說胡話。
鳳七七忙跟被嗆到似的咳了起來,邊咳邊想她得轉移下話題,遂道,“咳咳,既然不找東西,那帝君你是進來幹什麽的?終歸不是進來玩兒的吧?”
帝君卻道,“你說對了。”
“……”鳳七七真的已經無言以對,帝君耍起賴來她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她決定,她今天要放棄和這個腦子壞掉的帝君再說話。
鳳七七一不說話,一時間,四周就都安靜了下來,本來這一路奔波就挺折騰人,這一靜下來,她就開始打起了瞌睡。
因為是坐着,鳳七七的身體便搖搖晃晃的左右擺動,腦袋似是小雞啄米般點着頭,像一尊滑稽的不倒翁,終于還是搖搖欲墜的向帝君這邊倒過來,腦袋歪歪地靠在了帝君肩頭,似尋到了安穩睡處,鳳七七無意識地挪了挪身子朝帝君靠了靠,雙手抱住他的手臂,睡得一臉安穩。
帝君垂下眼睫看着靠在自己肩頭的鳳七七,瞧見她小巧的嘴巴砸吧砸吧的一張一翕似在夢裏吃了什麽大餐,細長的睫毛輕輕撲朔着,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帝君微微一笑,眸眼甚是溫柔。
他熟稔地輕輕将她抱起,走到一處角落,将她小心放下靠在牆面上,看着她沉睡的面容,他伸手替她捋了捋耳邊垂下的長發,輕聲笑道,“等我回來。”
——————今日小段子——————
帝君又三更半夜賴在鳳七七房間不走。
鳳七七有些尴尬,“那個,帝君,你該回房了。”
“小七,你這是攆我走嗎?”
鳳七七趕緊擺手,“不是,不是,我哪敢攆您吶!”
帝君滿意一笑繼續坐着。
鳳七七無奈,“帝君,我們這樣共處一室不大好吧。”
帝君,“怎麽?”
鳳七七,“好歹我也是個女的呀!”
帝君淡淡瞟了她一眼,“雖然不明顯,但我還是看得出來的。”
帝君,你不損我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