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這好像是個夢。
站在一片茫茫白霧裏,邬苗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她現在不應該正在與惡龍對戰嗎?怎麽會在這麽個地方?
惡龍呢?書生呢?
還有其他人呢……
她在白霧裏左右亂轉,想看看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從哪裏可以出去。
才走了幾步,又突然有點迷茫。
這是哪裏?自己在這裏做什麽?惡龍?什麽惡龍?
這樣想着。
四周迷霧突然散去,茂密的黑色森林上空,烏雲堆砌,一道金色雷光轟鳴着砸下來。
正呆愣。
旁邊一只手将她一攬,拉住她飛快遠離了這道雷光的攻擊範圍。
“發什麽呆呢?!”額上一痛。
邬苗擡頭。
只見一黃衣女子正站在面前,叉腰豎目,不悅瞪她:“雷劫已至,你還在發呆,不要命了?”
“雷劫?”邬苗皺眉,“什麽雷劫?”
“你的成丹雷劫啊!”女子眉毛豎着,往天上一指:“就在你頭上了,還沒看到?”
邬苗仰頭,順着女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森林上空,烏雲層層堆砌,裹挾着金色雷電壓下來,有一種似乎是想将她挫骨揚灰的架勢……
腦中無數畫面猛地閃過,邬苗身子一抖,臉色僵住。
女子叉腰:“想起來了?”
邬苗不語,半晌,深吸口氣:“是,想起來了,什麽都想起來了。”
什麽惡龍,她不過一只修煉八百年的貓妖,如今內丹初成,故而天降雷劫罷了。
“想起來了就打起精神!”女子肅着臉道,“我不能呆在這裏了,你自己應對,我去外圍為你護法。”
這女子是她好友,名叫敖蕪,原形是只老虎,兩人從小一起修煉長大。
邬苗點頭,望天邊雷雲,嘆:“這一天我等很久了。你去吧,不必擔心,我必安然無恙。”
敖蕪哪能放心?剛才明明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可是成丹天劫乃修煉有成的妖怪們的必經之路,旁人哪裏能插得上手?敖蕪嘆息一聲,化作原形巨虎,踩着草木消失在林子裏。
醞釀許久的天雷終于按捺不住,從烏雲中咆哮落下。
金雷當頭,邬苗不敢大意,檀口吐出內丹,張開結界抵禦。
一邊施法,一邊卻想:附近住着幾只讨人厭的烏鴉,敖蕪前去為她護法,可別出什麽事才好。
不過她很快就沒時間想這些。
成丹天雷既然是妖怪們修行之路上的一道坎坷,自然不會就這麽簡單。
縱使已經施法抵禦住了雷柱,可邬苗還是覺得,有餘威順着法寶進入她的身體,在筋脈丹田裏驚竄嘶吼。
腑髒翻湧,鮮血順着嘴角淌下,挂在下巴上。
才将一道雷柱擋去,邬苗沒來得及休息,伸手用力将下巴上的血跡擦去,而後張開衣袖。
貓身越變越大。
長尾一掃。
轟一聲,樹木傾倒,濃煙四起。
巨貓四爪伏地,擡頭望天,張嘴吐出人聲:“什麽天雷,盡管來吧!”
轟隆——
成丹天雷共有九道,前八道為金色,最後一道紫金相間,威力是九道天雷之最。
天色黑了又亮。
時間一點點過去,前八道天雷一一而去。
邬苗貓型皮開肉綻,她早已維持不住巨大的身形,如今不過是一只正常體型的小貓兒,躺在一棵折斷的大樹下。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裏?
望着天上那片正在醞釀最後一道天雷的烏雲,邬苗閉眼,吐出胸中一口濁息……
“嘎嘎嘎嘎。”突然,不遠傳來一陣嘶啞粗噶的笑聲。
地上貓兒猛地睜開眼。
兩個全身都裹在黑色衣服裏的男人,立在不遠處一棵大樹上,其中一個随手将肩上的人朝邬苗扔過來,對着旁邊人笑道:“來得倒巧,這死貓要不行了!”
邬苗只覺不好。
化作人形,接過被他們随手扔過來的人,小心将她攬在懷裏。
“敖蕪。”
敖蕪一身染血,丹田處血肉模糊,臉上兩個眼洞血淋淋空蕩蕩,身上氣息全無。
鴉妖嘻嘻笑道:“別叫了,她已經死了~”
“丹田與內丹皆碎,再無重修可能嘻嘻。”
邬苗怒極,雙瞳直豎,她輕輕放下敖蕪的身體,站起來。
“你們,找死。”
兩只烏鴉根本不怕,笑成一團:“呦呦呦,生氣了。”
其中一只道:“誰叫你們住哪裏不好,偏住我們隔壁?”
另一只道:“我們兩兄弟吃得多,你們的這片領地這麽大,獵物又多,讓給我們怎麽了?”
“不給我們,我們就來搶喽~”
“反正你肯定挨不過這道雷,留下這只小老虎一個妖也守不住這片領地,我們就只好先送她上路……嘎嘎嘎嘎嘎。”
“不愧是虎妖,”其中一妖舔舔嘴,“眼珠裏蘊滿靈氣,美味至極!”
二妖越說越喜,又笑作一團。
他們二人乃是兩只烏鴉化形,數十年前從別處搬來時,就一直觊觎着邬苗他們這片土地。但邬苗同敖蕪皆實力不俗,他們不能如願。
剛好邬苗成丹雷劫至,他們便趁此機會,想将歷劫後虛弱的邬苗解決。沒想遇上了外圍為邬苗護法的敖蕪。
敖蕪修為雖比邬苗更甚一籌,早早就已經修出內丹,卻仍然抵不過這二位聯手。
邬苗咬牙,身上靈光大漲,轉眼便化作了原形。
她撐着四爪從地上站起,顧不得天上還在醞釀的雷光,張嘴。
咻——,一道白光從口中射出,直取兩妖面門。
而邬苗,兩腿一蹬,直撲上去。
嘶啞的笑聲戛然而止。
兩妖不敢大意,飛身撐起結界,抵禦白光。他兩同生同長,行動間自有一股不一樣的默契。
白光與結界一觸就分。
二妖雙手化翅,飛在空中,左右不見邬苗身影,頓覺不好。
左邊鴉妖道:“小心。”
話音才落,正想側身躲避,卻為時已晚,右身一痛,血花高高濺起,一只翅膀落地。
右邊鴉妖驚呼:“兄長!”
手中數道靈光在空氣中斬過,側面一道灰影落在樹杈上,貍花貓兒舔去爪上血跡,瞳孔豎成一條直線。
二妖相扶着落地,其中一只捂着斷臂,咬牙看邬苗:“天雷之下,你竟然沒事?”
邬苗端坐,目光冷凝:“就算有事,殺掉你兩又有何難?”
說話間,先前白光又現,靜靜浮在她身側。
二妖皺眉。
斷臂的擡頭看了一眼,道:“時機未到,先走。”
說完,便化作兩道黑色遁光,直沖上天。
“哼。”
邬苗冷哼,攜身側白光直追上去,“我這是什麽地方?任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黑色遁光才至天際,就被白色光芒擋住。
衆妖化作人形,浮在半空,醞釀劫雷的黑色烏雲也慢慢挪了過來。
天雷就在頭頂,二妖寒毛直豎,又驚又怕。斷臂的鴉妖臉色蒼白:“我們兄弟不過是想要活命,你當真要趕盡殺絕?”
“活命?”邬苗只覺好笑,張開手掌,一直浮在她周身的白光落在掌中,化作把長劍,“若真只是活命,又為何殺我同伴?若真想活命,你二位就應該待在你們那鳥窩裏。”
手執長劍直指二妖,邬苗道:“來!一決生死!”
二妖對看一眼,自知已經逃不過去,咬牙,張開雙翅。
霎時間,天色都暗了一瞬。二妖身形不見,肉眼所及皆是黑色鳥羽。
邬苗閉眼,手執拂過劍身,閉眼念訣:“凝!”
劍身凝火,通紅一片。
鳥羽飛揚,所及之處草木紛紛枯萎、化作飛灰,普通鳥獸哀嚎着炸成一團血霧。
邬苗臉色不變,凝神揮出一劍:“殺!”
漫天大火。
肉眼所及的黑羽一沾上這火,就被燒成一團黑灰。
火焰越燒越烈。
二妖哀嚎着化出身形,滾落在地,撲爬着拍落身上火焰。
斷臂鴉妖咬牙,一掌将另一只鴉妖拍向邬苗:“弟弟,是哥哥對不起你。”
而後一飛身,往反方向遁去。
這倒黴的鴉妖被拍過來時,反應極其迅速地在半空一甩身子,化作遁光,正要逃去。
然而比他反應更快的是邬苗的劍。
丹田一涼。
鴉妖頓住,低頭看,長劍透過後背,穿透他的丹田,于身前露出一截帶血的劍尖。
丹田破,靈氣四處散逸。
口鼻鮮血湧出。
鴉妖喃喃:“兄長……”
然後眼睛一閉,化作原型,從空中落下。
而邬苗,早在劍斬鴉妖之時,就已經追那另一只斷臂的鴉妖去了。
敖蕪實力比邬苗更甚,這兩只鴉妖雖能聯手殺她,但自己法力也所剩無無幾。
原以為邬苗雷劫之後肯定元氣大傷,沒想到的是,她頂着頭上天雷還居然能這麽強悍。
斷臂鴉妖咬着牙,将全身速度提提到極致。
轟隆——,醞釀天劫的雷雲炸開,一道紫金雷從雲層中探出頭來。
這最後一道天雷終于來了。
斷臂鴉妖一喜,唇角才要向上,脖頸處就是一涼。
鴉妖僵住。
邬苗聲音響在耳邊:“眼珠可好吃?”
這個問題,鴉妖已經回答不了,脖頸鮮處血滋出,鳥頭落地。
邬苗才斬鴉妖,任憑滿劍鮮血,轉頭就逼出一口心血噴在劍上,同時揮劍往頭頂斬出。
這一劍用盡她全部力氣,揮出之後便身子一軟,從半空落了下去。
揮出的劍光迎上天雷那一刻,便瞬間消散。
天雷勢不可擋,直奔邬苗。
眼中天雷越來越近,邬苗閉上眼……
轟隆隆——
巨雷砸下,一片焦土。
不知過了多久。
吧嗒,吧嗒,吧嗒。
似乎是安撫這片被雷霆驚擾的森林,天空開始下起雨來。
無數水珠落下,打在綠色的葉面上,和着上面還沒凝固的鮮血滾下來,滲進泥土裏。
天色漸暗,雨越下越大。
不遠處的官道上。
一輛馬車穿破雨幕,車輪碾過滿地泥濘,水花高高濺起。
車頭老仆蓑衣鬥笠,突然好像看到了什麽,他拉住缰繩,高聲喝馬:“籲——”
馬車停住。
老仆扔下馬鞭,跳下車頭,越過拉車的兩匹馬,往前一看。
土路泥濘,坑窪積滿污水。
一只小獸半邊身子躺在污水裏,雙眼緊閉着,毛發濕透,身下一灘褐色的鮮血。
主人家心慈,老仆不敢自己做主,他回身又走回馬車邊,敲了敲車壁,而後掀開車簾。
“公子。”
車裏男人擡頭看過來。
“公子,前面有只貓兒,滿身是血,咱們要不要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