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龍
城外長亭，古柳迎風。
邬苗走出城門，停在柳樹下。
左右看了兩眼，見周圍凡人來來去去，她擡手布下道結界，然後曲掌敲了敲樹幹。
“土地，土地，快出來！”
三聲過後。
柳樹根下騰起一團煙霧，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少年從煙霧中鑽出來，閉眼伸着懶腰:“唔，睡覺呢，誰沒事叫我？”
邬苗将這少年打量一圈:“你就是澧縣土地？不知可否幫我找一個人。”
少年睜眼:“你又是……”
‘哪位’二字未出，目光落在邬苗臉上，少年瞪大雙眼:“邬苗？！”
邬苗擰眉:“你認識我？”
少年疑惑:“你……”
還沒怎麽說話，邬苗身後又蹿出一人，大喊:“他當然認識老大您了！”
正是方才遇到過的書鋪老板。
老板叉腰挺肚，擋在邬苗與少年中間，色厲內茬:“你這狗妖，不要以為你現在成了土地我們老大就會怕你！”
少年不耐煩把他地一掌拍開:“不要妨礙我們說話！”
然後他小心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邬苗面前，擡眼小心看她:“邬苗，你這些年去哪裏了？我只知道你也同我一樣飛升成了仙，就是不知道你被分到哪裏去了，一直在找你。”
旁邊老板也湊過來，也盯邬苗，附和地點頭:“是啊，是啊，老大這些年你去哪裏了？我們一直在找你。”
現在的邬苗其實也是一腦袋的問號。但出乎意料地，她對着面前這兩位，心裏生不出什麽警惕之內的。
他們問，她就答:“我的确也飛升了，只是受了很重的傷，記不得從前的事，如今在東邊的一座叫玉皇的山裏當山神。”
“山神？！”老板大喊，喜道:“老大，真不愧是你，果然比這狗妖要強！”
少年也喜形于色:“太好了。”
不知道想到什麽，他臉色又沉下來，“那你這次來澧縣，來找我，是有什麽公幹嗎？”
邬苗疑惑:“不是你請我來的？”
少年驚訝:“我？”
邬苗點頭，從袖中抽出那張請柬遞過去:“你看看這個。”
少年接過，看得眉頭一陣陣發緊。老板也湊過去，等看清請柬上的內容，驚呼:“呦呵，你這狗妖，什麽時候居然也過起生日來了？還發請柬給我們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哪裏了？”
少年看完，把請柬合上，眉頭褶皺能夾死蚊子。
“這請柬不是我發的。”
“不是你？”邬苗，“此話當真？”
少年沒說話，倒是他旁邊的書鋪老板，頭點得如小雞啄米:“我可以作證，這狗妖爺娘死得早，小時候有記憶便在流浪，就算有生日也早不記得了，哪裏會過什麽壽誕？”
邬苗覺得不妙。
“是有人故意引我來此？”
誰會這麽做呢？她在澧縣，應該也沒什麽仇人吧？
老板道:“會不會有什麽惡作劇？實在不行，老大你先回去好了，我們已經知道你在哪裏了，以後去找你玩。”
邬苗搖頭:“不必了，當務之急，是先幫我找一個人。”
少年與書鋪老板皆正了臉色看過來。
“他是一個書生，會些法術，今天才跟我一起到的澧縣。”說着，邬苗轉頭看少年，道:“你是土地，澧縣一草一木應該都逃不過你的眼睛。幫我看看，他都去過哪些地方？”
少年點頭。
“我這就施法，幫你探探。”
然後盤腿一坐，閉眼，雙手掐訣，橘色靈光從他身上緩緩溢出。
邬苗站在旁邊，緊盯着少年。
書鋪老板從旁邊湊過來，臉上表情賤兮兮的:“老大，你找的這是誰啊？你在玉皇山新收的小弟？”
邬苗一臉冷淡。
老板恍然，一拍腦袋:“啊，差點忘了你不記得了。”
拍拍胸脯，介紹自己:“我叫楊角，原形是一只山羊，修煉了近一千六百年了。”
又指旁邊打坐的少年，“他是疾風，曾經是只狗妖，不過現在已經是澧縣土地了，雖然才上任不過三年。”
邬苗點點頭，猶豫問:“你們……都跟以前的我，很熟？”
不然自己怎麽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內心深處完全生不起一點戒心？
楊角點頭:“當然熟了，當初你和我可是最親近的了！”
邬苗下巴點點土地疾風，“那他呢？”
“他？”楊角撇撇嘴，頗有些不屑:“他以前可是我們的對頭，不過他沒有老大你厲害，打不過你。”
“這樣……”
邬苗大概也差不多明白他們是個什麽關系了。
“找到了！”旁邊疾風突然睜眼。
邬苗急忙轉頭:“在哪？”
巷子裏。
邬苗蹲下身子，手指輕輕掂起牆縫裏一顆白色珍珠，放在鼻下聞了聞，皺眉:“海的味道？”
她起身，回頭問巷子另一邊搜尋的疾風:“你确定他最後出現的地方是在這裏？”
疾風點頭，肯定道:“我在你的氣息裏檢測到另一股氣息，順着這股氣息，我查到他最後呆的地方就是這裏。”
邬苗皺眉。
書生一個人，來這裏做什麽？
她側頭，發現疾風表情凝重，開口:“還有什麽？”
疾風道:“我在這裏，還發現了另外一個氣息……”
邬苗點頭:“我也感覺到了，鹹濕黏膩，似乎是海洋的味道。”
疾風欲言又止。
邬苗不耐煩:“有什麽快說，磨磨唧唧做什麽？”
楊角一旁附和:“就是，就是。”
疾風吸一口氣，道:“你可能不知道，三年前你封印的那條惡龍，已經出來了。”
“出來了？！”楊角大驚，“什麽時候？你怎麽一直都沒說過？”
邬苗也轉頭看向他。
疾風嘆:“就是這幾日，我自從成仙之後，一直就有關注那位，所以自他破封而出那日，我便知道了。”
意識到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邬苗表情嚴肅:“所以？”
“這個海的氣息，應該就是那位……”
邬苗想到述職日，在靈朔上神那裏聽到她與龍王聊天時說過，自己修為不濟，封不了那惡龍多久。
如果真是那位，他抓書生做什麽？
楊角同樣疑惑:“他為什麽要抓一個書生？神仙不能對凡人動手，他是龍王之子，不會不明白這個規則。”
疾風道:“書生或許只是他的第一步，他的目的……”
轉頭，看向邬苗。
邬苗臉上神情半點不動。
她把手上珍珠揣進袖子，擡步，慢慢往巷子外走。
後面疾風楊角互看一眼，忙跟上去。
巷外，街道繁華，人群熙攘。
一排乞丐坐在牆角打瞌睡，面前破碗裏幾個銅板。
最邊上靠近巷口一個小乞丐看着他們從巷子裏走出來，忙站起身子攔住他們，警惕:“你們什麽時候進去的？我怎麽沒看到。”
邬苗站住腳，上下打量一遍這小乞丐，從袖中掏出那顆珍珠，放在掌心:“這個，是你的東西嗎？”
小乞丐看到珍珠，臉上一驚，伸手欲拿。
邬苗手掌一合，笑:“想要拿回去，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小乞丐咽了咽口水，小手收回，在身側握成拳頭:“你想問什麽？”
邬苗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書生來過這裏？”
小乞丐擡頭看她一眼。
“我見過。”他說，“我不止見過，還知道，帶走他的是個穿黑袍的男人。那個男人走的時候說了，如果想要那個書生，三日後，就去城門十裏外的落龍灘見他。”
邬苗點頭:“原來如此。”
小乞丐舔舔唇，緊張望邬苗:“現在可以給我了嗎？”
邬苗張開掌心。
小乞丐連忙将珍珠拿走。
邬苗起身，轉頭往街道上走。
後面楊角疾風亦步亦趨。
“老大，”楊角沒忍住，“你得想清楚，真的要去城外落龍灘嗎？這一看就是場鴻門宴啊。”
邬苗頭也不回，“落龍灘是什麽地方？”
另一邊疾風答道:“就是惡龍被封之地。”
頓了頓，又繼續:“那裏本是一處山谷。當初惡龍水淹澧縣，生靈塗炭，城裏地勢高，不少百姓妖怪在此避難。惡龍不依不饒，掀起數丈巨浪，欲将附近數縣皆化作汪洋。千鈞一發之際，你化做原型真身，在雲頭上與惡龍戰成一團……”
“最後結果，想必你也知道了。惡龍被封，大水褪去，你雖身受重傷，卻也飛升成仙。而那處山谷，卻因積水太深退不出去，最後變成了一處灘塗，因當初惡龍被你封印時是落在那裏，百姓就稱之為落龍灘。”
明明只是短短數語，邬苗眼前卻仿出現一些模糊的場景。
大雨滂沱，水浪高懸。
街道上早就被水淹沒，她被人頂在肩上，落下來的雨打濕了毛發。
擡頭往上看，天空烏雲堆砌，電閃雷鳴，一條黑色巨龍盤旋，發出刺耳的笑聲。
“哈哈哈哈，風來！雨來——”
“老大！”一聲呼喚，衣袖被拽了下。
意識回籠。
旁邊楊角一臉擔心:“老大，你沒事吧？我喊了你好幾聲。”
邬苗搖頭:“只是想到一些事情。”
疾風道:“這惡龍恐怕不是我們能對付的，以防他又生出什麽禍端，咱們不如報上天庭去。等上面派下神将，也能救下那位書生。”
邬苗道:“報當然要報，不過這落龍灘，我也是會去的。”
疾風皺眉:“你不要命了！”
邬苗冷笑，豪氣道:“怕什麽？既然能封他第一次，我也能封他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