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華木映瑤階(二)

事不宜遲,我們一行六人立即拖了那熊崽屍體向東方跑去,熊罴妖果然抛下村民,緊跟着向我們追來。

我們一路疾奔,出村之後便爬上了山。深秋的骊山樹木荒涼,無邊的黑夜隐去了我們腳下的道路,熊嘯之聲從身後傳來,時近時遠。

堪堪跑了将近一刻鐘工夫,我猛然發現,我的身邊只剩下大師兄和雲姬,其他人皆不見了蹤影。

“二師兄他們去哪裏了?”我停下腳步問道。

山路曲折,路途漆黑,我們竟不小心走散了。

大師兄放目望去,凝神聽着那熊嘯的方位,道:“他們應該是繞了遠路,向北邊去了。不過通往山頂的主道只有這一條,我們在此等候,他們不一會兒就能追上來。”

我放下心來,忙喚雲姬也停下:“那咱們就在這裏等一等他們。”

我坐在一旁的山石上,雲姬也跟着坐了下來,口中抱怨着:“跑得人家累死了!”

大師兄依然立在當地,監察着熊嘯的跡象。

我看着大師兄的背影,如今我激動的心情平複下來,不由得對之前沖口而出的那些話有些後悔,撓了撓頭,躊躇片刻,向着大師兄湊了過去,低聲說道:“大師兄,那個……小燭方才在甘亭村說的話多有得罪,你別放在心上。”

“無妨。”大師兄搖了搖頭。

大師兄的語氣平靜,像是當真對此毫不在意。他擡起頭來,看向夜空,忽然眉心一皺。

我見狀也擡起頭,向天上看去。只見那漆黑的天幕之上,雲霧漸漸散去,一輪圓月慢慢顯出形狀。而不同于平日的銀月,那月光竟呈赤紅之色,仿佛被血色暈染一般,照耀得整個夜下的天地間都滿是邪氣的紅光。

我一怔,驚訝道:“這是……”

“血月。”大師兄道,眉頭皺得更緊,“血月之夜,傳說是魔族入侵神界所致,此時人間妖魔之靈氣最盛,恐怕今夜那妖物會不好對付。”

我睜大眼睛看向那血色的月亮。

雲姬在旁嘟囔道:“不過是魔族去望舒神殿奪司月神器罷了,橫豎那些魔族也打不過望舒姑姑,只能逞一夜威風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大師兄卻并未聽到雲姬的話,仰頭道:“血月之夜,千餘年方得一遇,古籍中曾雲,千年前的秦始皇帝,就是在骊山此地設壇,于血月之下秘煉長生之藥的。”

我的瞳孔驀然放大,忽然如同中了魔一般,站起身來向那山頂走去。

“喂,你去哪兒?”雲姬喊我。

“我見過這裏……”我喃喃說道。

“小燭?你怎麽了?”大師兄在我身後喊道。

我突然向着那山頂奔跑而去,山風從我的耳畔嗖嗖刮過,我急切地奔跑着,天上那一輪血月宛如嗜血的野獸,露出它的血目和獠牙,将一段被封印的往事撕扯咬開。

赤紅的視野裏,我仿佛看見有紛亂的畫面和聲音不斷從那往事裏逃出,它們穿過千年的塵土和荒山,伴着天際一聲接一聲的鶴啼,極快地從我腦海裏掠過,像是雨裏疾飛而過的幽燕——

——“長生藥引,生祭其一!”

——“放開她……我說了,放開她!”

——“放箭!”

——“倘若誤了陛下煉藥的時辰,你們便是挫骨揚灰,神魂俱滅也不夠贖罪的!”

——“凡人便是凡人,怎可能長生不死?你受人蒙騙,迷信長生,做下如此殘忍之事,必将自食其惡!”

“你叫蘭寐,對不對?”

飛速劃過的記憶戛然而止,我猛地停下腳步。

說這話的那個人是誰?他為何會有一雙藍色的眼瞳?他的面貌,為何,為何……為何令我心中竟突然迸發出強烈的恨意?

“啊——”

我大叫一聲,痛苦地捂住頭顱,跪在地上。

然而在這時刻,我眼前忽地閃過一道月白色的光,脖頸上的靈石竟突然蘇醒了——

仿佛有一個聲音萦繞在我的耳畔,低低地嘆息,溫柔地喚着我。

“寐兒……”

“你是誰?”我喃喃問他。

那聲音不答。

我低下頭,怔怔地看着靈石,靈石發出的那光芒卻驟然如同天女散花般四射而去,瞬間将我整個包圍起來。

視野裏一片幽藍,腦中忽傳來一陣可怕的眩暈。那些血紅的記憶一下子被切斷,大腦被猶如瞬間掏空一般,頭痛欲裂。

我眼前一黑,突然間失去了知覺。

【塵憶】

“喂,你醒醒,你醒醒啊!”雲姬急促地喚着我,一邊使勁拍打着我的臉頰。

雲姬下手甚重,我很快就醒了。

我躺在骊山的山頂之上,慢慢地回過神。

我呆呆地望向天空,天上那一輪圓月依然呈現赤紅之色,卻不再似方才我感受到的那般猙獰可怖,只是靜靜地挂在夜空,好似方才那一場混亂不過是我的幻覺。

“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了?是不是想起主人來了?”雲姬疊聲問道。

“我剛才是怎麽了?”我茫然地看着她。

雲姬瞪大眼睛:“你怎麽了?我怎麽知道你怎麽了!蘭寐,你倒是說,你到底有沒有想起來什麽?”

“蘭……什麽蘭寐?”我皺起眉頭,“你又亂喊,不是說了我不是嗎?”

“我明明聽見你喊了主人的名字!”雲姬急急地喊道,“是不是主人回來找你了?是不是?他現在在哪裏,你有沒有問他?”

我也在努力回想着當時發生的事情,可是方才腦中好像是有什麽陌生的記憶蘇醒,後來卻又被什麽奇怪的力量硬生生被抹去了,只餘一些極其模糊而破碎的印象……

“我只記得,我當時好像聽到了鶴鳴之聲……”我喃喃說道。

我話音剛落,突然聽到一聲高昂的鶴唳從北方響起,伴着一聲熊罴的嘶吼,從那遠方的山谷裏傳來。

雲姬眉頭一皺:“我也聽到了。在這種光禿禿的深山老林裏居然會有鶴,也着實是奇怪。”

我怔然。

也就是說,方才我聽到的鶴啼其實是這骊山之中真實傳來的,而不是我腦中什麽被封存的記憶?

我望着不遠處的萬丈高崖,越發開始懷疑方才發生的一切的真實性。或許那是比靈石幻境更不可靠的幻覺,或者不過是我夜裏睡眠不足而作的一場夢罷了。

“還有呢?你到底還看到了什麽?”雲姬追問道。

“什麽也沒有,”我搖頭道,“別再喊我那個名字了,我真的不是……”

“你就是蘭寐,才不是什麽燭!”雲姬使勁地搖晃着我,“你快想起來!快想起來主人他到底去了哪裏……”

我快要被她搖成了抖篩,正要張口出言讓她停下,這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從我的身後響起。

“雲姑娘,等等。”

是大師兄。他走了過來,在我背後停下了腳步。

雲姬動作一滞,仰頭看到他,立刻皺起眉頭,頭一扭別過臉去。

“哼,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臭道士,休想再和本姑娘說話!”雲姬忿忿道。

大師兄卻不理會,看着她問道:“你方才,到底又在喚小燭作什麽?”

“我喊她蘭寐……”雲姬話說一半,警覺道,“不對,我什麽也沒喊!”

大師兄眯起眼睛:“蘭——寐?”

一陣緊張的沉默。雲姬害怕自己的身份會被戳穿,忙急着沖我使眼色。

我無奈,只好道:“別聽她胡鬧,大師兄,那是她叫着好玩的,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大師兄沒有說話。

正在這時,那熊怪的嘯聲再次凄厲地響起,這一次那聲音離我們愈來愈近,須臾之間,竟已經幾乎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我矍然一驚,立即爬起身來:“不好,那熊怪要過來了!”

我話音方落,那巨大的熊罴怪的影子便已出現在山路的拐角,張牙舞爪,吼聲震天,一步一步踏得地動山搖。

熊怪巨大的陰影之下,正籠罩着兩個熟悉的人影,他們急急向我們奔來:“在那裏!”

“大師兄!小燭!雲姑娘!你們都在這!”

原來是四師兄和二師兄,他們躲避着熊怪的追擊,率先跑上了山頂,迅速同我們會合在一起。

“三師兄呢?”我問道。

二師兄喘息道:“三師弟同我們走散了,可能是往北邊去了……”

正在此時,巨大的熊怪已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們來不及再說下去。四師兄擺開架勢,激動地喊道:“來吧,咱們一起上,把它幹掉,為民除害!”

“爾等區區凡人,竟敢與神魔相較量,可知己身有多麽可笑?”

熊怪突然說話了,巨大的、充滿怒意的聲音宛如金鐵,在血月籠罩的天地間回蕩。

我們均大吃一驚。

神魔?

黑夜裏,我們看不清熊怪的臉,血色的月光下,只見它一雙熒綠色的雙瞳幽然,如嵌在黑影中的兩束鬼火,詭異而恐怖。

我們不由得俱後退數步。

四師兄結巴道:“它說,它說它是神魔?”

“一介凡間作怪的小妖,也敢裝腔作勢,自稱神魔?”雲姬突然站了出來,指着那熊怪大聲喊道,“哼!可笑的是你這怪物才對!今日撞上了我,就讓你嘗嘗本神女的厲害!”

她率先沖上前,再次袍袖一揮放出漫天狐羽,剎那間如漫天花雨般向着熊怪刺去,然而那些狐羽刺到熊怪的身上,竟盡數被反彈了回來。

随即,伴着一陣狂烈的陰風,熊怪一聲震天巨吼,一掌襲來,漫天黑影重疊而至,直向着雲姬襲去。

雲姬躲閃不及,已被它的掌影重重擊中,來不及驚叫,身體驟然向後飛了出去,險些摔下懸崖。

四師兄急忙奔跑上前,在懸崖的邊緣接住了她:“雲姑娘,你沒事吧?”

然而雲姬太過大意輕敵,在熊怪的重擊之下已經昏了過去,失去了知覺。

“雲姑娘?雲姑娘!”四師兄急切地喚着她,可她仍昏迷不醒。

“不自量力。”熊怪嘲諷的聲音自黑暗中傳來。

一陣煞氣撲面而來,壓得我胸中窒息難當,難以呼吸。

這可怕的兇煞之氣,我明明從未經歷過,卻又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感。我心下突然一片空蕩,這究竟是什麽?

大師兄見狀目光一沉:“這妖怪着實厲害,又恰逢血月之夜,大家千萬小心!”

我們不由得向後退去,熊怪一步步地向着我們逼近,鬼火一般的目光掃過衆人,突然鎖定在我的身上,長嘯一聲,又是一掌襲來,重重黑影鋪天蓋地向我而至。

我呼吸一窒,立即拼命想要發動火術防禦,誰知我越是緊張,越是連個小火苗也發不出來了。

“小燭!”二師兄驚叫一聲,他距我最近,立刻向我身旁奔來,他幫我将攻擊擋下,卻被熊怪一下子掃中肩頭,鮮血直流,悶哼一聲摔在地上。

“二師兄!”我驚呼。

“二師弟!”大師兄迅速趕來,将鮮血淋漓的二師兄護在一旁。

然而熊怪又是一掌如狂風般襲來,大師兄俯身堪堪躲過,卻被扯破了肩上衣衫,不及躲閃被帶倒在地。

眼見各色法術擊上那熊怪的身體,有一些被直接彈了回來,有一些似乎刺中了它,可是那熊怪竟毫不在意,一步一步将我們逼向山頂的懸崖。

“喀拉”一聲,四師兄護着昏迷的雲姬後退,一下子踩到了斷崖畔的山石,兩人登時下墜,險些掉下了高崖,四師兄大叫一聲,慌忙抓住岩石,兩人挂在崖邊,命懸一線。

熊怪将我們漸漸逼向絕境,三位師兄都一時無法站起,唯有我仍然立在當地,站在熊怪面前。

狂風将我的衣衫和頭發吹得缭亂,我的手緊緊攥成了拳。

“如何?凡人,”熊怪低頭看着我,“吾于此地盤踞日久,凡人皆懦弱臣服,今日卻是頭一回遇上你們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凡人弱如蝼蟻,竟敢與我抗衡!今日,便教你們懂得什麽是神魔之力!”

眼見師兄們的性命皆危在旦夕,我一咬牙,一股噴湧而上的勇氣突然間填滿胸臆,高聲道:“即便是凡人弱如蝼蟻,也沒有任神魔欺淩的道理!你既如此說,那便決一死戰吧!”

我一下子将項上所帶的鶴羽靈石扯下,握在手中。

我迅速地念出咒訣,手中的靈石一下子從我手心升至半空,在我的咒訣下再次迸發出強烈的藍白光芒,它們猶如一道無形的閃電,向着那血色的夜空撕扯而去。

然而就在此時,我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反噬之力,從心髒穿透全身的骨髓。五髒六腑仿佛都被這力量撕裂,突如其來的疼痛一下子傳遍了全身,無以複加。

我狂噴出一口鮮血。

熊怪一步步逼近,大師兄在身後驚叫:“小燭!”

我的全身都在顫抖,眼前一片眩暈。我緊緊閉上眼睛,劇烈的疼痛吞噬着我的身體和神智,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然而這時,耳畔忽然再次出現一個溫和的聲音:別怕。

我睜開眼睛,愣愣地聽着那個聲音。

正是方才在血月之下,記憶被打斷前的那個聲音。

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溫暖而有力。我胸口一熱,剎那間,火苗從那藍光之中沖天而出,一下子沖向熊怪龐大的身體。

此時熊怪距我僅有咫尺之遙,藍光織成的巨網被火燎燃,漫天的火焰轟然間在它身上燃燒起來,熊怪慘叫一聲,聲音震破天際,随即摔在地上掙紮,痛苦地四處翻滾。

然而,我還未來得及松口氣,靈石已再一次失控了。沖天的火焰吞噬了熊怪的同時,也霎時間燎着了我們周圍的野草和荒木,很快,大火如同怪獸般在骊山山頂蔓延開來,将我們五人包圍在火中,濃煙滾滾,鋪天蓋地。

我一下子回神,不禁驚慌起來,反射般将手中的靈石丟了出去。靈石滾在了幾丈遠外,然而火勢依舊從上面的藍光上躍出,久久不熄。

四師兄拉着雲姬從懸崖旁邊爬了上來。

“小燭,大師兄!火要燒過來了!我們快離開這裏!”四師兄急聲呼喊着。

“哦!”我回過神來,剛想拔腿逃開,可是當赤色的月光将大火染成一片血色的場景落入我的眼中之時,我忽又驀地睜大了眼睛。

此時此刻,身體的疼痛似乎已不再重要,而腦海中那猙獰的記憶剎那間又翻滾而來,宛如再次決堤的洪水——血月之下,千年之前的荒山,那栩栩如生的鶴羽花紋,那些旋轉的藍光和屏障,漫天飛來的鐵箭,平地而起的無邊血火……

“小燭!快走啊!”

我呆呆地站着。那熊怪掙紮着,嚎叫着,在大火之中跌下了懸崖,它的慘叫聲漸漸遠去,而我記憶中的鶴鳴卻再次響起,伴着那些飛快流逝的畫面,這一次更加熟悉,更加清晰——

——“寐姐姐,一定是你的誠心感動了鶴神!”

——“寐姑娘,你突然靈力大升,定然是鶴神相助的結果!”

——“這東西才不是什麽聖物!所謂鶴神庇佑,所謂神賜靈根,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

——“蘭氏一族繁衍數百年來,你是唯一一名可馭檀石之人,除你之外,再沒有比做這件事更加合适的人選……”

靈石在不遠外燃燒着,這一次沒有什麽東西再來打斷我這陌生卻又刻骨的記憶。我終于想起來了,那個月下如神祇般降臨的男子,那一雙如同藍火的瞳孔的主人,那一個讓我迸發出強烈情感和恨意的人,有一個名字。

可是那個名字……究竟是什麽?

那個名字像是被我關在了記憶之門外,用力地敲打着窗棂,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大火吞噬了夜空,師兄們在焦急地四處尋找着出口,卻難以突出血火重圍。

“小燭,小心!”

我怔怔地看着那火,卻如同被釘在當地,動彈不得。

就在猙獰的火舌幾乎舔舐上我的臉的最後一刻,忽有傾盆大雨漫天灑下,宛如九天而落的瀑布,向這沖天的火勢澆了下來,北方山石上的火登時被這水澆熄。

我被那水花迎頭淋成了落湯雞,待得回過神來,立刻被大師兄拉着從那被澆熄的缺口處逃出火場。

三師兄正立在那缺口之外,見我們都逃了出來,他随即收回法術,飛快地說道:“跟我來,北邊有一處小徑可以下山!”

我們跟着三師兄匆匆從那小徑下了山,一路跑至山麓,終于逃離了大火炎熱的追逐。

四師兄将雲姬平放在地上,一聲聲急聲喚着她:“雲姑娘,雲姑娘?”

雲姬悠悠醒轉。

“出什麽事了?”她一臉茫然,像是不記得昏倒前的事情。

四師兄欣喜道:“你醒了?你……你還好嗎?”

雲姬坐起身來,皺眉道:“頭好疼……”

四師兄擡頭望向大師兄,懇求道:“大師兄,雲姑娘此次出了大力為我們除妖,還因此受了傷,我們就暫且帶她同行,路上順便為她療傷吧!”

雲姬別過頭去,哼道:“愛帶不帶,本姑娘才不稀罕!”

大師兄瞥了雲姬一眼:“呵呵,就算是我們不帶着這位姑娘,想必你也會一路偷偷跟來,對否?”

雲姬回頭看了我一眼,不肯言語。

“那好吧,”大師兄道,“四師弟,你帶着她和小燭同坐一車。”

四師兄喜道:“多謝大師兄!”

大師兄又看了雲姬一眼,道:“雲姑娘,雖說師弟師妹們願攜你同行,但我們此行目的保密,旅途亦無趣,你若是厭了,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大師兄言罷便走開了。

我仍愣愣地看着山上的大火。

三師兄走上前來,喚我道:“小燭?”

我怔怔地看着他。

三師兄伸出手,将我方才丢在地上的靈石遞給我:“給。”

我如夢初醒,剛想伸手去拿那靈石,猛然想起剛才的事情,又遲疑了。

“沒關系,小燭。”三師兄道,“你現在因為法力不足,出一些狀況是正常的。況且,這次它也算是幫了大忙,以後不知還會有什麽用處。”

我點了點頭,伸手将其接過,收在懷中。

“三師兄,多謝你,”我向三師兄深深一揖,“這一次又多虧了你,小燭才不至于釀成大禍。”

三師兄搖了搖頭:“是我來遲了。”

“小燭,怎麽能怪你?若不是你及時出手,我們只怕早已死在那熊怪掌下。”二師兄在一旁走來,對我說道。

我看向二師兄,突然一愣:“咦?二師兄!你的傷口是怎麽了?”

二師兄這才低頭,看到他肩頭的血汩汩流下,直至腰際衣擺,竟已沾染了他的大片衣襟。

二師兄按住肩頭,蹙眉道:“我竟然并無疼痛的感覺,只是傷口有些麻癢而已。而且,這血……”

我們仔細看去,果見那傷口中流出的血,竟泛出了微微的黑色。

二師兄突然皺眉,悶哼一聲,一下子跌倒在地。

“二師兄!”我立即和三師兄一同上前扶住了他,“你怎麽了?”

“沒事……”二師兄咬牙說道,“只是……突然感到眩暈得厲害……”

四師兄驚叫:“那熊爪中是不是有毒?”

大師兄馬上道:“我們先回甘亭村,二師弟若當真中了毒,須得及時清理診治才是!”

大家皆點了點頭,大師兄扶過二師兄,将他背在背上,我們一起沿着甘亭村的方向走了回去。

我走在衆人最後,放慢腳步,回頭望向山頂。

三師兄停下腳步,回頭喚我:“小燭?”

“你們先走,三師兄,我這就來。”我低聲道。

三師兄望了我片刻,似有話要對我說,最終欲言又止,點了點頭,無聲地轉身跟随大家離開。

我擡起頭來,望向遠方。

遠方那火焰依然在燃燒着,我仿佛透過它看見在那彼岸遙不可及的地方,在那無法想象的久遠的從前,發生過許多不可思議又令人無以忘懷的故事。

我怔然呆立,不知将來會不會有一日,那些故事會沖破塵土和歲月的封印洶湧而來,令我窒息,将我吞噬。

血月的時辰終于過了,夜空中圓月高挂,一片清明。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