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世界之下

世界之下

末日短篇

1.

陳芸和蘇情是多年的好友,兩人雖然大學專業不同但意外的都進了一家公司,為了節約成本兩個姑娘合計之後便敲定了在公司邊上合租了一套能拎包入住的公寓。

公寓不大一室一廳,五十來方帶個小陽臺,蘇情平日裏的愛好就是在陽臺上搗鼓各種各樣的花卉,但這連續的高溫居然直接把她除了仙人掌之外的植物全都曬死了。

“這天怎麽越來越熱了。”躺在空調房裏的蘇情被熱得抹了一把汗,“今天有幾度?”

“五十五度。”滿頭大汗的陳芸面無表情的把測溫器舉到蘇情面前。

測溫儀上的綠色數字也讓蘇情看出一股子紅色的味道,她雙手撐着床板直起身子變成盤腿而坐的姿勢。

“喝點水吧。”陳芸把冰水遞給蘇情,“別一會兒和你養的花一樣脫水了。”

蘇情原先是不愛喝水的,可如今這空調房裏也蹭蹭冒汗的溫度讓她不得不時時刻刻給自己補充水分,她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了一整瓶礦泉水。

她擦擦嘴角的水漬,擡眼望去就能看見自己陽臺裏已經蔫掉的植物:“現在這天氣還能養得活花嗎?你看樓底下那些綠植,養了這麽久的植物死掉還真讓人心痛啊。”

陳芸皺着眉頭說道:“我只知道再這麽下去人都要死完了。”

“難不成你真信了網上那個巫女說的那什麽預言?”蘇情挺直腰板咳嗽兩聲,她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只有找到世界之樹人類才得以存續,否則——等待人類的就是滅亡!”

蘇情不笨,但很多時候她考慮問題的角度都與陳芸截然不同,她更在乎‘過程’,而陳芸更在乎的從來都是一切‘過程’會産生的‘結果’。

陳芸大多數時候只能無奈的掰開了揉碎了講給蘇情聽。

“你還笑的出來。”陳芸有些生氣的掐住蘇情的臉頰捏了一把。

“單位因為高溫已經幾天沒上班了?我們這麽大哥公司領導都在幾天前失聯了,更別提別的小公司了,何況坐辦公室的都沒法出門,更別提戶外工作了。”陳芸調出手機裏的新聞界面一點點念給蘇情聽,“之前有幾個缺錢的硬着頭皮去戶外工作,直接得熱射病死了,就連醫院裏的醫生護士也病倒了大片。”

“如果連醫院都出問題那确實不行。”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蘇情立刻收斂了笑容。

陳芸繼續說道:“此時的經濟問題都已經是次要的了,你所說的植物問題是現在我們所面臨問題的關鍵,觀賞性花卉的存活可以忽略不計,但——”

“糧食!”蘇情問道,“那用讓別的稍微涼快點的地方的糧食運輸過來呢?哦你說了高溫問題根本無法在戶外工作,即便真有扛得住的也一定無法支撐這麽多人的糧食供給,是不是?這樣下去會鬧饑荒的吧。”

陳芸滿意的點頭道:“還不算太笨,沒有食物自然會鬧饑荒,人如果連溫飽都做不到——那麽一些可怕的實情就必然會發生。”

蘇情剛打算自豪的插插腰,陳芸毫不猶豫的打破了這早晚會消失的輕松氣,她盯着蘇情的雙眼慢吞吞的開口道:“末日,要來了。”

她的瞳仁比正常人要大一些,所以當她睜大雙眼面無表情看人的時候會顯得格外吓人,蘇情抖了抖還是沒把陳芸說的話完全放進心裏。

她雖然愛看末世文,但對她來說她永遠相信人性的善大于惡,何況有組織有序列的人類社會哪能随随便便就被災難打倒。

2.

早在幾年前就有專家預測了末日的來臨,氣溫升高不過是一切的開端,随之而來的冰川融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植物無法存活導致的大規模饑荒,這種種災難發生之時随之而來的便是物種滅絕。

巫女這些天更新的愈發勤快了。

“世界之樹的簡直就是末日中的綠洲。”蘇情把巫女所有的博文看了一遍又一遍,“還有那金蘋果是不是吃了就能讓人永生啊?”

“誰知道呢。”陳芸把蘇情從床上拽了起來,“有空看那些虛無缥缈的故事不如和我出門去采購。”

“為什麽你老覺得上面會不管我們這麽多人的死活啊,這麽多人命呢。”蘇情小聲嘟囔着。

陳芸瞪了她一眼,蘇情便立刻舉雙手投降

在高溫天氣開始的第三十七天,陳芸所說的饑荒就初現端倪,一些大型的超市幹脆斷了貨。

“已經好些日子沒看到進貨車了。”超市員工樂得清閑的在一邊嗑着瓜子。

超市領導一副焦急的模樣打着電話:“聽總部那邊說能決策的高層集體失蹤,現在總部那兒都亂成一團了,哎你這人怎麽不付錢就走!”

“還付錢呢?這都世界末日了誰還有錢!”一個穿着破爛的男人拿起吃的就往外沖,他一邊沖還一邊喊,“都末日了付什麽錢啊!拿了東西趕緊跑啊!”

男人的吶喊讓所有還在老老實實排隊付錢的人覺得自己像是個傻子,于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直至所有人都蜂擁而出把超市剩下的東西一搶而空才算結束。

蘇情抱着一籃子東西險些站不穩,陳芸拽着她擠到牆角兩個姑娘背對着人群抱着購物籃被擠得動彈不得。

“怎麽會變成這樣了啊。”蘇情有些害怕的往陳芸那兒靠了靠。

“因為社會已經失序了。”趁着蘇情發愣的功夫陳芸已經把東西全數塞進身上能裝的口袋之中。

但短袖短褲的口袋能裝多少東西,剩下的她們還是只能抱着。

“不去付錢嗎?”蘇情有些為難的問道,“這樣還是不太好吧。”

陳芸翻了個白眼無語道:“你看收營員了嗎?”

蘇情張望着四周一圈然後茫然的回答道:“收營員去哪兒了?”

“三分鐘前收營員也抱着東西跑了。”

前些日子蘇情還覺得末日根本不可能來,直到今天超市采購她才意識到了陳芸所說的末日可能真的要來了,搶東西這種行為就像是瘟疫一樣會傳染,她們出來的早有些人還只是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可等到下午的時候整個街區的人都變成了‘強盜’。

她光是從窗戶張望出去就能看見街道之中為了一包泡面大打出手的人。

“是我搶到的!”

“明明是我搶到的!”

打着打着場面就變得失控起來,有刀的為了一包泡面就捅死了沒刀的那個。

蘇情拿出手機就按下報警電話,陳芸嗤笑一聲并未阻止。

“你笑什麽?”蘇情皺着眉頭說道,“都死人了警察總不會——為什麽打不通?”

“你再打打?”陳芸聳了聳肩。

蘇情抿着唇不信的又撥了好幾個報警電話,可等待她的只有無止境的忙音,随着日落西沉這座城市所發生的一切變得越來越荒誕不經。

蘇情聽到樓道裏的打鬧愈演愈烈,她們靠着存糧又在屋子裏躲了十來天,在這些天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我知道你有吃的!’‘給我吃的不然殺了你!’‘死人了’這樣離譜的對話。

甚至她偶爾從陽臺往下看的時候還會看到餓極了的人在街道上游蕩,他們抓起野貓野狗直接就往嘴裏送,蘇情看着貓狗血肉模糊的模樣也不知道吐了多少次。

“門鎖好了嗎?”蘇情幾乎每天都要緊張的問幾次。

陳芸面無表情的提着菜刀點頭道:“這樣下去會被破門而入是早晚的事,我們得提早做準備了。”

“準備什麽?逃走?”蘇情掐着自己的手臂急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我們能逃到哪裏去?外面這麽熱又這麽亂,而且,而且——”

“你玩過那麽多末日逃生的游戲,你見過哪個游戲的主角在末日來臨之時還待在家裏?我們的食物最多吃一周,現在這樣的情況用不了多久不僅沒有吃的,甚至還有可能要斷水斷電,一動不動就相當于坐地等死!”陳芸按着蘇情的雙肩使勁搖晃着她。

蘇情不敢看陳芸的雙眼,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打顫:“可這不是游戲,我們也不可能是主角!阿芸,我們又能往哪裏去呢?”

陳芸的雙眸有一瞬的渙散,但很快她眼中的光芒一點一點又凝聚成型,她雙手按着蘇情的腦袋強迫蘇情凝視自己:“我們不是主角,但這不代表我們無法做出正确的選擇,聽我的,準備完了行李就睡上一覺,今天夜裏兩點準時離開這裏。”

“去哪裏。”

“去能活下去的地方。”

3.

只有找到世界之樹人類才得以延續,世界之樹上挂着的——是能夠讓那個人類得以延續的‘金蘋果’。

預言在一夜之間被用各種語言在世界之上傳播。

4.

原本的淩晨兩點這座城市應該是靜悄悄的,但由于全球變暖之後這個點反倒變成了最為适合人們外出活動的時間。

陳芸和蘇情兩人穿着一身黑的衣服又背着兩個深色的書包,她們順着樓梯小心翼翼的往下挪動着生怕被人聽見響動,可即便她們依舊遇到了蹲在樓道裏‘撿漏’的男人。

男人笑得十分得意:“我就知道會有人半夜逃跑,把吃的交出來,不然——”

原本走在前面的陳芸突然頓住了腳步站在原地,蘇情知道她又在腦海裏思考着最優解。

“不然什麽?不然你姑奶奶我一腳踹死你!”而蘇情眼疾手快的從包裏掏出防狼噴霧對着男人就是一頓猛噴。

一頓操作之後蘇情連忙拉着還待在原地的陳芸往下跑:“快走啊!”

她們住在十六樓,陳芸考慮過坐電梯會遭遇的停電或是被中間樓層的人堵在電梯之中,她也猜到了一定會有人堵在樓梯之上。

她們一路狂奔直直走到大樓的底端才停下腳步,氣喘籲籲的蘇情錘了一把陳芸的後背露出今日第一個笑容:“你有時候就是想太多,遇到這種人家夥手一定要動的比腦子更快。”

換做平時陳芸肯定要反駁一通,但今天倒是出奇的沉默了,蘇情把這理解為理智派的家夥真遇上事的時候吓傻了。

“早上還怕的不敢動呢,這會兒緩過來了?”陳芸看向蘇情反問道。

蘇情沒有戳破她的害怕,她只是輕笑着回握住她的手說道:“不緩過來拖着你一起死嗎?”

“我還沒少被你拖着一起死過嗎?”陳芸愈發握緊了蘇情的手。

蘇情輕笑道:“你可以丢下我啊。”

陳芸笑着沒有回答。

5.

“地面之上的人不知道世界之樹究竟在何處,有人會說世界之樹不過是一個虛無缥缈的傳說,但沒有人能夠否認那是人類最後的希望。”

巫女曾在網絡上留下那樣的預言。

6.

蘇情和陳芸沿着街一直往北邊溫度較低的地方走,背着兩背包的食物連續不停的走六七個小時讓兩個姑娘腿都差點走斷,但這還不是最滲人的。

因為怕被人發現她們都不敢打手電,漆黑的夜裏她們沿着路的邊緣一路摸索,她們自己也數不清到底踩到過多少人的屍體。

那大街上彌漫着的腐爛屍臭味讓人不想吐都不行,但此時的蘇情只能強忍着胃裏的酸水不讓東西吐出來,她們所剩的食物本就不多,吐出來一點都是浪費。

太陽逐漸升起的時候蘇情清晰地看到了地獄究竟是什麽樣的,在大街上被餓死的人還不算多,大多數死者都是争奪食物的‘失敗者’,路邊還堆疊着一些被啃得幹幹淨淨的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殘骸,那些人類與動物的屍體就那樣随意的,散亂的,躺在路邊無人收殓。

蘇情覺得陽光有些晃眼,她曲着腿用手一下下敲打着小腿,她累得幾乎站不穩就要往牆面上靠去。

陳芸用手攔了一下蘇情直接導致手背被燙掉了一塊皮,蘇情紅着眼睛連忙道歉:“對不起阿芸,那兒有個藥店我們快去看看有沒有藥!”

陳芸本想說沒事,但想着蘇情這焦急模樣如果不順了她的意一會有的唠叨,何況他們已經走了這麽久了,太陽一會也要出來了是時候該找個地方躲起來。

“門鎖好了嗎?”陳芸問道。

蘇情點點頭說道:“都關好了,我找到用了一半的繃帶傷藥和酒精,應該是藥店裏的人自己用過沒帶走的。”

“好。”陳芸伸出手任蘇情擺弄。

蘇情酒精倒下去的時候她看起來比陳芸還要緊張,她紅着眼眶問道:“很疼吧。”

“有點。”陳芸倒也不否認,她看向蘇情說道,“你要是讓我省點心我也就沒這麽多麻煩事了。”

這會兒陳芸怎麽教訓蘇情都說好,再替陳芸處理完傷口之後蘇情又仔仔細細的把藥店翻了個底朝天,驚喜的是她居然從角落裏找到一袋吃了一半的小狗餅幹。

蘇情抱着小狗餅幹吃的津津有味:“小狗餅幹這麽好吃的東西他們都不帶走。”

“也不是誰都和你一樣會買狗餅幹吃的。”陳芸翻了個白眼無語道。

“那你吃不吃嘛?”蘇情拿出一塊有點受潮的餅幹舉到陳芸面前晃了晃。

“…….吃。”陳芸面無表情的一口咬下餅幹。

7.

白天的溫度比之前更高了,若不是這藥店還有個通風的小窗她們怕是要悶死在裏面。

“又得鎖門又要怕被悶死。”蘇情靠在石頭鋪的地面上像是狗一樣吐着舌頭。

“得鎖,鎖了也要保持警惕,外面的人保不齊一會拿着榔頭沖進來殺了我們搶吃的。”陳芸說道。

蘇情嗯了一聲。

“趕緊睡,晚上還要趕路。”陳芸閉着眼睛開口道,“你應該慶幸這天氣蟲子都被熱死了,不然這髒兮兮的地板你可睡不下去。”

蘇情苦笑道:“真到了那時候垃圾堆也得睡啊。”

“希望不要到那時候吧。”蘇情呼出一口長長的氣。

8.

蘇情和陳芸本就熱得睡不好,再加上睡在地板上的緣故她們完全能夠清晰的聽見地底下的聲響。

“是地震。”陳芸慘白着臉說道。

“還好東西提着就能走。”蘇情把陳芸從地面上拽了起來。

兩人提起門口的包裹就往空曠的地方去,這時候她們也顧不上天氣到底有幾度了,因為人會不會被熱死還是有得商量的,但在地震之中還躲在屋子裏不出去——那死活可是沒得商量的。

地震斷斷續續持續了大半個鐘頭才停,待在家裏的蘇情還能裝作沒看見,可如今親眼看到活生生的人死去之時卻是另一番感受。

當建築倒塌吹起的風讓蘇情第一反應居然是涼快,她聽到四面八方傳來的求救聲,又看見有人從高樓之上一躍而下摔在地面上血肉模糊的模樣。

這不是地獄是什麽?她甚至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幫助她們,她再也忍耐不住胃裏翻滾着的酸意站在原地就吐了出來。

陳芸捂住蘇情的雙眼在她耳邊輕聲道:“這就是末日。”

9.

“那是什麽?”

活下來的人當中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間凝聚到了地面之中裂出的口子之上,一群人蜂擁而上朝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張望。

陳芸隐約望去居然看到了樓梯的存在,她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冷笑:“難怪那幫領導早幾天就失聯了。”

“什麽意思?”蘇情顫抖着問道,“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

陳芸拉着蘇情離人群遠遠的,她帶着她回到便利店之中開口就是一聲冷笑:“前幾年就有專家争先恐後的說天氣問題,今年卻齊齊閉嘴這本就不尋常,但若非真的到這一天也沒人會聯想到這不過是上位者為了自己活下去而早早設計好的一切,這樣的地下通道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建成的。”

蘇情聽懂了陳芸的話,可她一個字也不能夠理解她所說的一切:“既然他們有能夠救人的手段,那又為什麽放任地面上的人等死?!甚至連一個提示都沒有。”

“怎麽沒有呢?是我們自己沒有抓住細節。”陳芸咬着下唇氣憤到發抖,“我們确實不是主角,真理與存活的希望從來都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我早該看到我們最好的選擇就是在公寓裏等死,還折騰着出來看這地獄做什麽?”

蘇情花了好大勁才平複自己的心情,她看向陳芸的雙眼一字一句的說道:“你不能這麽說,只要我們還沒死掉,那希望就是存在着的。”

“能有什麽希望?即便階梯是存在的,少數人也能夠選擇誰有權利通過階梯,蘇情,你猜為什麽他們不像你所說的能救人卻不救人?因為他們需要保障的從來都不是我們的存活率,而是他們自己的存活率!”陳芸越說大聲。

“沒有人在乎我們的死活,沒有人!”陳芸搖晃着蘇情的雙肩說道,“蘇情,我們死定了。”

兩個朋友的性格其實是挺奇怪的,她們性格截然相反卻能做那麽多年的朋友,大多數時候她們都在向對方闡述自己的觀點,但到了緊要時刻對方的觀點居然成了抉擇的關鍵。

陳芸的理性有時候也需要蘇情的感性來中和。

蘇情放棄了思考,在這時候她只知道向前,也明白自己內心的良知讓她絕不不能坐以待斃:“是你說的我們不是主角,但這不代表我們無法做出正确的選擇,一動不動就相當于坐地等死,正确的事情就是無論概率多低我們也要去尋找百分之零點零零零零零零零零一的存活可能,阿芸,我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

“為什麽?”

陳芸用一種蘇情看不懂的眼神看向她,蘇情不懂她就不去想,她朝她笑道:“因為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10.

外面的人盯着地底出現的樓梯依舊鬧哄哄的一團,陳芸則是和蘇情一起待在相對僻靜的藥店裏把事情從頭到尾捋一遍。

“你記不記得前段時間突然很火的巫女,就那個說自己預言到世界末日的那個。”蘇情摸着下巴說道。

陳芸嗯了一聲:“我不相信什麽預言,但那巫女随口編的故事确實挺有意思的。”

“或許不是編的呢?”

陳芸摸摸下巴看向蘇情:“你說說看。”

“我知道你也許不信人性之中美的一面,但我還是相信少數人之中一定會有有良知之人的存在,也許那良知不足以讓她直接放棄自己生存的希望,但她确實有嘗試着向我們伸出援手。”蘇情正色道,“所以她用虛假的預言告訴了我們真相,世界之樹極有可能是存在的。”

“那參天的綠樹上面挂着讓人望而生畏的‘金蘋果’,那每一顆‘金蘋果’都擁有自己的生命,他們是人類唯一的希望。”

“人類失去了火種,但他們并沒有完全喪失生的希望,他們需要的是真相,而真相就隐藏在世界之樹上。”

“世界之樹,金蘋果,聽起來真的很扯。”陳芸呼出一口氣,“以前我肯定當你是在瞎說。”

“世界末日都來了,明天說不定異能者都會出現呢。”蘇情笑着手握成拳頭錘了錘陳芸的肩頭。

陳芸雙手支撐着地面仰着頭輕笑道:“是啊,明天還會發生什麽誰知道呢?我們就去世界之下找世界之樹吧,但我們得繞過外面的——”

“阿芸。”蘇情皺着眉頭反駁道,“少數人無法決定多數人的生死,我們應該把我們推測的真相說出來,讓她們自己做決定,如果有願意和我們同行的——那我們就一起去找世界之樹。”

“那如果她們成為少數人了呢?”陳芸看向蘇情問道。

“我相信人性之中一定有善的一面。”蘇情堅定地又一次重複着自己所說的話。

11.

蘇情說出真相的時候也沒指望有人相信自己,但她完全預料錯了現在的人‘破罐子破摔’的心态。

“走吧姑娘,反正這地面之上也是地獄,再往下去還能比地獄更糟糕嗎?”第一個走到蘇情身邊的是一個叫趙姐的大媽,“我的女兒在末日之前就失蹤了,我已經沒什麽好怕的了。”

随後陸陸續續有各種各樣的人跟在了蘇情身後,他們互相扶持着順着階梯一路向下,蘇情和陳芸走在最前面。

地面之下确實有地下城的存在,而守門人也确實存在,在看到全副武裝的一群人立着軍姿擋在他們面前之時陳芸下意識的就想要拉住想要向前的蘇情,然而蘇情卻安撫着拍了拍陳芸的手背毫不猶豫的頂着槍口而上。

她雙手叉腰瞪着領頭的守門人說道:“反正回去也是死,你要不把我們一起全殺了再說。”

熱心的趙姐毫不猶豫的站到蘇情的身邊:“要殺就先殺我吧!”

人是從衆動物,當有一個人站出來之時後面就有陸陸續續向前的人,當一排人擠在槍口之前之時這些人也就真的不敢開槍了。

殺一個人是殺,屠殺一群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兩方僵持不下之時這個地下城的領導從暗處走到他們面前,他銳利的目光掃視着衆人:“放他們進來吧。”

男人被人喊做李哥。

陳芸開始還有些猶疑為什麽這家夥這麽好說話,但看到李哥命令人把洞口填上并讓人把門鎖上的時候她瞬間明白了緣由。

他依舊在保證自己的存活率,進來的人自然不會強求着出去,外面的人也不會再發現地下城的存在。

12.

“人造的陽光,充足的食物,多餘的房間,他們早就算到了會有一部分人發現地下城,這群人還真是準備的萬無一失啊。”陳芸咬着牙說道。

“也不算萬無一失。”蘇情敲了敲碗說道,“最大的bug就在你面前坐着呢。”

陳芸的眼神有些猶疑,她有些不确定的問道:“你知道世界之樹未必真的存在,你也知道我們和外面的那些人一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就還能活很久,對嗎?”

“你晚上睡得着嗎?”蘇情苦笑道,“我現在一閉上眼就是地面上屍橫遍野的場景,阿芸,我知道你要說這劃不來,但有些事情不是劃不劃得來的問題。”

“蘇情,你有沒有發現地下城裏的人在逐漸變少?”陳芸突然問道。

蘇情有些疑惑的看向陳芸:“好像最近都沒看見趙姐了,是不是李哥把她派到別的地方去了?”

“以她的性子不太會不告而別吧?”陳芸笑着說道。

蘇情皺着眉頭問道:“你是說趙姐出事了?”

“有些真相越是探求就越是會縮短存活的時間。”

“照你這麽說失蹤的人都與真相有關,那我們豈不是更應該去找真相?就一句話,你陪不陪我去找世界之樹?”

陳芸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13.

在這世界之下所存在着的能夠讓人類延續的世界之樹,究竟是什麽呢?

樹上确實挂着能夠讓人類得以延續的‘金蘋果’,那是讓人看見就渾身膽寒的存在,萬千胎兒挂在枝幹之上,胎兒的每一次呼吸所帶來的律動都會導致樹幹的顫動。

而世界之樹的根部就深深紮在這世界之上,他攫取着每一寸他所能夠吸食的養分以來供養胎兒。

“這些胎兒是從哪來的?”這兒的溫度分明不算太低但蘇情卻感覺渾身發冷。

蘇情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陳芸,她擡着頭一動不動凝視着胎兒的模樣讓蘇情有些發慌,她上前拍了拍陳芸的肩膀喊道:“阿芸,你怎麽了?”

陳芸回過頭面無表情的看向蘇情:“這就是你想要的有關世界之樹的真相,還滿意嗎?”

蘇情捂着嘴許久整個人都在打顫,她最怕看見陳芸這副表情,她一個勁的後退一邊退還一邊搖着頭說這不是真的。

“少數人永遠都只在乎自己的存活率,其餘的一切對他們來說要麽是助力要麽是阻礙。”陳芸笑了,“世界之上的人在呼救,他們為自己所遭遇的一切感到恐懼,但當他們來到世界之下——他們就會一起變成施暴者,只要偶爾給出一些祭品,這地下的生命就足以無窮無盡的延續下去。”

陳芸的手指向大樹枝幹之內那些女人蒼白枯槁的身體。

蘇情看到最初站在她身邊趙姐看到她的時候艱難的想要發出聲音,但她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任何聲音了。

“她在喊快跑。”蘇情說道,“她想讓我跑,那就說明她內心還有良知!”

陳芸有些惱怒的拽着蘇情的頭發說道:“她明明喊的是救命,她想拖你一起死。”

“那我更應該救她!”

“被困在這裏的人就像是水鬼!”陳芸有些憤怒的說道,“你還是不明白嗎?你會死掉的!”

“你為什麽這麽篤定會是這樣的結局?我相信人性之中一定有善念的存在。”蘇情甩開陳芸的手堅定地往枝幹之內走去。

為什麽她知道?因為她已經看了無數次這樣的結局。

人性永遠是不值得考驗的,她知道用不了幾分鐘蘇情就會開始哀嚎,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會蠢到自己掉進地獄之中還對別人喊‘快走’的只有蘇情自己。

但即便蘇情知道所有人都會抛棄她,她也依舊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拯救她人的機會。

“真是蠢得沒有藥醫。”她從與蘇情平視變為居高臨下的俯視蘇情。

她看着手裏的刀子逐漸變得鮮紅,她拿出手裏的打火機由下至上點燃參天大樹,最初火燒的十分之慢,火焰順着枝幹徐徐而上直至把世界燃成灰燼。

可燃物、助燃物、着火源,只有有這三樣東西的存在無論怎樣龐大的群體都會從內向外燃燒殆盡,這芸芸衆生也不過如此。

14.

“這天怎麽越來越熱了?阿芸你怎麽也刷起微博來了,占蔔博主?巫女這個名字倒是有意思。”蘇情有些好奇的看向陳芸的屏幕。

陳芸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厭倦,她關掉微博的界面推開蘇情的臉輕聲道:“随便看看。”

“那我給你推薦幾個好的怎麽樣。”

“沒必要,我就是随便看看。”陳芸輕聲道,“預言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

因為未來不會改變。

15.

新的紀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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