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你做什麽?”許幻竹不明所以地回頭。

“你既然要與我算清楚, 就把這個也拿回去。本來想把無念劍還你,但那把劍我日日帶着,許多人都見過, 給了你恐遭人誤會。我想了想,還是把清霜劍給你。”

淩清虛取下腰間的清霜劍遞到許幻竹手裏。

這時候, 時霁從牆根裏往外走了大半步。

樹葉的陰影打在他半邊臉上,看不清表情。

他一只手攀上青灰色的牆皮, 指節在微微曲起, 陽光下手背上青色的脈絡清晰, 似是暗暗絞着力。

時霁覺得, 淩清虛或許還是不太了解許幻竹,以她上次對他的态度, 是不大可能再收他的東西的。

不過饒是如此想, 但他還是不受控制地上前, 想要瞧個究竟。

只是這一腳邁出來後, 原本還明朗無虞的臉色倏地暗了下來。

許幻竹居然将劍接了!

她只是覺得他說得十分有理, 本來上回在溫家時她就惋惜自己走時沒能把清霜劍拿走, 如今兜兜轉轉,這劍又回到了她手裏。

說起來,她與這劍, 也算有緣。

總而言之,她不想欠淩清虛的,更不想吃虧。

于是順手接過清霜劍,喊了句:“不用送,我認得路”, 說罷便大步邁着往前走了。

直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轉角,淩清虛才收回視線。

他低頭, 緩緩取了腰間原本挂着的佩玉,換上許幻竹剛剛還回來的那一條,慢條斯理的系上……

儲殷說等晚間的時候有事要和大家商量,只是不知出了什麽事,突然又提前了。

于是急匆匆地喊季晉華幫忙安排了一間書房。

這會人都到齊了,只見儲殷坐在桌前一手撫額,愁眉不展。

大家齊齊望着他,等他發話。

他抿了一口茶水,頗為艱難地開口:“是這樣,天帝前些年游歷歸來,帶回一只白鶴,那白鶴頗有靈氣,讨得天帝歡心。我剛收到消息,就在這幾日,那白鶴帶着離華天的寶物玲珑塔失蹤了。據離華天的仙者來報,白鶴帶着塔跑去了我們青雲天宗管轄的幾個區域,所以天帝托了人傳話,叫我們幫忙将塔和白鶴尋回來。

我是這樣想的,正好我們每一年夏季的時候,要帶弟子們下凡間去歷練,不如這一次就将歷練提前,各位師長們帶着自己的弟子分別去一個轄區,以歷練之名去尋回玲珑塔。”

儲殷與天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甚篤。本來按照儲殷的資質,他也該在離華天當個神君戰神之類的威風角色。只是幾百年前的仙魔大戰中,他受了重傷,修為大損,便不願再留在離華天,轉而下了修真界。

所以對天帝的事情,他向來都看得十分緊要。

許幻竹坐在角落裏,百無聊賴地把玩着清霜劍的劍柄。

她兩指夾着從劍柄的頭滑到銀色的劍鞘上,如此反複,玩得不亦樂乎。

每一次儲殷講話,落在在她耳朵裏就是“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好,今天就到這裏。”所以她只需要敏銳地捕捉他的結束語便好。

但這一次不太一樣,沒等來結束的話語,卻聽見儲殷突然喊住她:“許幻竹,你帶那七個弟子,去泗陽。”

“啊?”許幻竹擡起頭來,這還有她的事兒?

儲殷就知道她沒認真聽,拍了拍桌子又強調了一便:“啊什麽啊,你帶那七人,以歷練之名,去泗陽暗中尋回玲珑塔。你帶着兩個混世魔王,切記,一定要低調行事。”

許幻竹算是知道方才劉玉海為何要用那般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了……

感情劉玉海這個師尊全然是挂名的啊,怎麽什麽事都能攬到她頭上來?

許幻竹是左推右阻,但儲殷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飛快地就将事情定了下來。

于是她只能硬着頭皮接下。

只是突然被通知要帶着這幾個家夥下凡去,許幻竹這會真是一個頭兩個大,頓時沒了繼續在淩虛宗呆着的心思。

等儲殷吩咐完了,便帶着時霁匆匆回去。

回去的路上,不知出了什麽事,時霁也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目光時不時地落在往她手裏的劍上,那臉色瞧着比她還黑。

兩人一路無言,各懷心事地回了山鶴門。

許幻竹進了屋子,瞥見桌子上放着的一籮筐寶物,心情又好了些。

昨日榆林送這些東西來的時候,她倒是還沒來得及看。這會突然又來了興致,抱着那一筐東西走到院子裏。

時霁還沒進去,他站在竹床邊給昨日新栽的花兒澆水。

許幻竹将東西‘啪’的一聲放在竹床上。

時霁聞聲回過頭來,“師尊,這是什麽?”

他手上動作未停,花壺裏的水如細線一般灑下,在夕陽下折射出一道暖色的光影。

明知故問,許幻竹輕嗤一聲。

但看在這一筐子靈丹寶物的份上,她還是十分給面子地回他:“昨日榆林送來的,說是為師的好徒弟在秘境裏得了第一,送些東西來犒勞犒勞我這個當師尊的。”

時霁将花壺放下,跟着坐下來替她整理分類,眸色微動,“好像是聽榆林提了一句,沒想到送了這麽多東西來。”

啧啧啧,話裏話外,就差把‘快誇我’三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許幻竹攏了攏袖口,斜靠在樹幹上,看着他将丹藥一樣一樣地擺進藥匣子裏,将靈石裝進袋子裏,又替她将這些東西搬進了屋子裏。

最後再出來時,東西已被他收拾地十分妥當了。

他正要拿起那花壺繼續澆花,許幻竹突然朝他招招手。

時霁走近,許幻竹的袖子忽地柔柔落在他頸間。

她踮起腳,将手覆在他腦袋上,輕輕揉了揉,“你真棒。”

他低頭,垂眸,落進許幻竹清清亮亮的微微彎起的眼底,心頭好似有陣春風吹過,帶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瞬間撫平層層褶皺。

這夕陽照在身上,分明早就沒什麽溫度了,可為何耳後卻燙得驚人……

“許仙長,有人來了。”雙雙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了進來,接着便見他一路小跑着跑了過來。

許幻竹很快收回手,往前走過去,“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有個特別兇的男的,說是來送東西的,我說我先來通報一聲,他不理我,非得闖進來。”雙雙控訴道。

“許仙長,我是來給令徒送秘境第一的獎品的,我這人心急了些,你不要見怪。”溫明寒抱着個劍匣子,場面話說得十分漂亮,一雙眼睛卻在進了院子以後暗暗地左右張望。

許幻竹離開後,時霁還獨自在樹下愣了半晌,在許幻竹與雙雙說話時,他一只手悄悄擡起,學着許幻竹的樣子虛攏在頭上,又不敢撫上去,又莫名其妙地自己從嘴角扯出一抹笑來。

等溫明寒進來了院子他才回過神來。

他兩步走到許幻竹身前,正要去接那劍匣子。

溫明寒往後閃了閃,“這是時道君的屋子吧,我給你送進去。”

說着便往時霁屋子裏走。

時霁也不攔他,就這麽跟在溫明寒身後進了屋子。

許幻竹一臉狐疑,她就說這麽一件東西,溫家随便派個人來送也就行了,偏偏溫明寒還親自來一趟。

他這一趟的目的簡直不言而喻。

不過他莫不是以為這麽一趟突擊檢查就能找到鑒魔鏡了?

許幻竹笑着搖搖頭,年輕人,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啊。

果然,溫明寒在時霁房裏呆了許久,最終還是黑着臉出來了。他這一次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也懶得再與他們倆虛與委蛇,袖子一甩便直接出了門。

許幻竹讓雙雙跟着送一送,自己提步進了時霁的屋子。

時霁站在桌子前,打開了溫明寒送來的劍匣子。

裏頭躺着一柄長劍,玉質的劍柄,劍鞘精致輕薄,刻着雲紋,如流水般輕靈飄逸。

許幻竹湊到他跟前,“這就是你去臨水閣挑的寶物?”

時霁将劍取出來,遞到許幻竹面前,“我替師尊挑的,師尊看看喜不喜歡?”

“給我的?”許幻竹指了指自己,在得到時霁肯定的答複後接過劍比劃了幾下。

劍身輕盈,劍吟清澈,拿着十分襯手。

她有點喜歡。

但這家夥無事獻殷勤,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壞主意。

許幻竹猶疑了片刻,最終緩緩将劍放下,“你的好意為師心領了,不過我今日去淩虛宗時,淩清虛已經把我的清虛劍還給我了。我也用不上這麽多,你留着自己用吧。”

“清虛劍?可弟子今日未曾見到師尊佩劍啊。”時霁将目光落到許幻竹腰間,那處空空如也。

許幻竹聞言雙手跟着往腰間一撈,确實沒有東西,于是又開口:“肯定是我剛才進屋放在屋子裏了。”

說着正要回屋去找。

時霁拉住她,“方才弟子送藥盒子進去,也未曾看見師尊房裏有劍,想來師尊應該是将劍落在淩虛宗了。”

許幻竹扼腕:“啊,可我記得我明明帶回來了啊。”

“我們過幾日就要下凡去歷練,師尊沒一把像樣的武器也不像話,不如就拿着這把流雲劍。”時霁又把劍往前遞了遞。

許幻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時霁推回房裏的。

此時夜已深了,她獨自站在窗前,怔怔然看向手裏的流雲劍。

劍身比一般的劍還要短些,拿在手裏也十分輕盈,甚至比清霜劍還要輕。

她有舊傷,不大能動武,這劍的确很适合她。

她心中突然感慨萬千,時霁自己的劍也不過是把普通的下等兵器,有這樣的機會,他不替自己尋一把好兵器,反倒浪費在她這個半廢的人身上。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